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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禁城—賀澤篇在線閱讀 - 黎明的殘局

黎明的殘局

    第三十一章黎明的殘局

    1

    “怎么了,這么快就不行了么?”彥涼好整以暇地咬在m1后面,不時發(fā)出安靜又極迅速的攻擊,玩耍般一點點摧毀著對方的信心。

    將同步率維持在能夠應(yīng)戰(zhàn)的水平需要鋼鐵般穩(wěn)定的集中力和清晰意識,對于剛剛熟悉駕駛的齊洛來說,短暫的二十多分鐘已經(jīng)讓他精疲力盡,他勉強與窮追猛打的雪風達到抗衡,卻無論怎樣都躲不開另一架mzero來去無蹤的子彈,平整的機身上不斷被種上彈痕。只要他稍微分心去同時應(yīng)對兩架敵機,同步率會立刻降到50,輕如鴻羽的靈活度幾乎犧牲怠盡,變成遲鈍的鐵塊。

    “我看你很難堅持到英雄救美了,”看著前方搖搖欲墜的m1,彥涼加速到與他比鄰的位置,放肆地笑著,“你太弱了,小娘們,可惜了m1這么好的嫁妝,剛出廠就要進廢鐵站。”

    “可惡……”齊洛低聲咒罵著,手握緊一側(cè)的cao縱桿,逼迫自己沉下氣來,現(xiàn)在就算再怎么不服,實力也不可能就此彌補。更糟糕的是,他的內(nèi)心越是急噪,腦波就會越雜亂,原本就桀驁不馴的米迦勒回應(yīng)命令的效率就越低。

    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戰(zhàn)斗力大概還不如手動駕駛的戰(zhàn)斗機吧,他苦惱地一笑,心幾乎涼到頂點。

    “怎么不回我的嘴呢,小洛?看來你引以為傲的優(yōu)秀基因,只不過是廉價的嫁接品啊?!?/br>
    喋喋不休地羞辱對方讓他的絕對優(yōu)勢更蒙上一層快感,彥涼在雪風密集火力的掩護下,不慌不忙地將m1收攏在他導(dǎo)彈鎖定的光環(huán)里,準備再欣賞一出她慌不擇路的情景,倘若同步率不夠高而導(dǎo)致無法及時回避的話,這次便會是死到臨頭了。

    這時便有雜音猛地闖進耳朵里,從視覺死角處迸發(fā)出來的攻擊打亂了mzero流暢的軌跡,彥涼極敏捷的反應(yīng)促使機身迅速斜墜,躲開了兩枚沙蝎導(dǎo)彈交織出的死亡十字。米迦勒在70%以上的同步率下已經(jīng)完全消除了機動性與駕駛員思維速度之間的時差,任何出其不意的攻擊都很難湊效。

    “一,二,三……四,”彥涼隨即循著雷達的指引,迅速捕捉到了還處在視距之外的四架米迦勒的準確方位,“很好,大家都到齊了呢?!?/br>
    “小心啊,他們很厲害的?!彼痪o不慢地提醒著邁耶,嘴角浮出一抹期待的笑意。

    “小弋,你一個人對付那架雪風沒問題吧?”安然急速靠近目標,直到纏斗在一起的三架飛機所產(chǎn)生的火光都到了rou眼可見的程度,他立刻將注意力投向最遠那架被夜色映襯成深藍色的戰(zhàn)斗機,神經(jīng)不由地緊繃起來。

    “不知道呢,”雷之弋猶豫著,若有所思地瞇起眼睛,看著那架來勢洶洶的雪風,高聳的尾鰭上赫然畫有悖都空軍特有的雙頭鷲圖案,可以說是因為雪風傲視群雄的戰(zhàn)績,這樣的徽標在早年的戰(zhàn)場上具有驚人的威懾力,“看樣子是架隊長機,而且是從沒有經(jīng)過改良的原型機直接量產(chǎn)出來的第一代雪風,自從維雅諾之后應(yīng)該已經(jīng)全部退役了,沒想到還能再遇到呢?!?/br>
    “這種原始的雪風身兼轟炸機功能,體型比較笨拙,速度不錯,cao縱系統(tǒng)設(shè)計得非??茖W,火力也比傳統(tǒng)戰(zhàn)斗機強,若是配有一個技術(shù)高超的駕駛員,就更棘手了……”說著,他像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趣的地方似的,眼前一亮,“不過,真沒想到,雪風可以和米迦勒配合得這樣好,他們的性能很互補呢,mzero用速度的優(yōu)勢堵截住m1,將它關(guān)在射程之內(nèi),雪風的重火力就能發(fā)揮優(yōu)勢,難怪可以把小洛都打得落花流水?!?/br>
    “又不是在上課,廢話那么多,直接說你能不能搞定啊?!绷桉x面對觸手可及的激昂場面顯得有些耐不住性子,又嘀咕了一句,“齊洛那個蹩腳的家伙,就算把他扔到一群雞里面也會受傷的吧。”

    “夠了,就這樣決定,小弋去牽制住雪風,盡量把它趕遠一點。奉謙,凌駒,我們一起對付彥涼?!?/br>
    “沒搞錯吧安然,你要我們?nèi)齻€,不,四個打一個?”奉謙的正義感開始作祟,立刻表示了異議,“這對隊長太不公平了……”

    “他已經(jīng)不是隊長了,”安然厲聲打斷他,他不知道怎樣才能讓這些年輕人認識到戰(zhàn)爭的嚴肅性,雖然這對他們來說確實是第一次實際任務(wù),但他可以肯定他們直到現(xiàn)在還沒進入狀態(tài),“覺悟吧,坐在那架米迦勒里面的已經(jīng)不是我們認識的彥涼了,這不是游戲,他會以殺掉我們的目的來和我們交手,我們也必須這樣!”

    “抱歉,大哥,我只承認他是我們的隊長,”凌駒的聲音緩緩傳來,冷靜許多卻還是固執(zhí),“但我會盡全力攻擊的,那也是對他的尊重,不過,我一個人就夠了。”

    他隨即不由分說地加速,從后面超上來,越過安然的頭頂直直沖進前方僵持的三角戰(zhàn)局里,針鋒相對地攔截住mzero的去路,她與雪風的配合被攪散后,一邊倒的局勢開始被力挽狂瀾。

    安然包超到敵機的側(cè)后方伺機組織有效攻擊,漫天濃郁的墨色雖然被太陽初升前的微光暈得稀釋了些,可依然無法清楚看到另一個機艙里彥涼的身影,這讓他竟然有一絲莫明的不安。

    回想起來,他從來沒有清楚領(lǐng)教過彥涼真正的實力,雖然訓練中的模擬對戰(zhàn)數(shù)不勝數(shù),可他習慣刻意壓抑自己的能力是公認了的,只要不是太明顯,大家也都不計較。即使是聲明必須認真作戰(zhàn)的演習中,他自始至終靜如止水的表情讓安然心知肚明,嵐嘯中的成員沒有一個足以讓他認真起來對付。只是更讓人的在意的問題是,這之間的差距究竟大到什么程度?

    2

    東邊天空的青藍還未退卻,又混進了明媚的橘黃,于是整個都被調(diào)和成了深邃的紫羅蘭色,隨著漫長黑夜后的第一縷陽光降臨在愛麗舍莊園,噩夢仿佛也終于被驅(qū)散。經(jīng)過劫難洗禮的莊園一片狼籍,燒毀后只?;炷量蚣艿慕ㄖ飶浡购诘臐鉄?,幸存的軍人來不及撲滅殘火,忙碌地搜救著還留有一口呼吸的傷者。

    菲昂司從將軍所描述的地下室里沒見到愛米的影子,正心急火燎地在周圍的廢墟中找尋時,便看見他牽腸掛肚的小姐出現(xiàn)在不遠處的煙幕后,她艱難地扶著腿上帶傷的俊流一步步朝這邊移動著。等菲昂司再看清楚一點,便發(fā)現(xiàn)她的臉和脖子都被煙熏得黑灰,更讓人忍無可忍的是,女孩胸口的前襟破掉一大片,明顯是被人故意撕開的。

    他腦袋中轟地一響,怒不可遏地沖了上去。愛米還沒看清楚來人是誰,就被一把拉到了旁邊,隨即他不由分說地一腳踹在俊流身上,并在他倒地之后,沖上去又往他的腹部狠狠補上一腳。

    “混蛋,你對她做了什么!膽子不小啊?。 彼ダ碇堑亓R著,就著又要提腳再踢的時候,被愛米哭叫著從后面死死抱住了。

    “你干什么??!是他救了我!真的!他保護的我!快給我住手!”

    菲昂司總算回過神來的時候,俊流已經(jīng)緊皺著眉頭臥倒在地上,疼痛讓他連開口呻吟幾聲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紊亂地喘著氣。看到坐在地上的愛米又傷心又生氣,臉上的黑灰被眼淚弄糊了,只留著一雙清澈的眼睛委屈地瞪著自己,冷靜下來的菲昂司心頭隱約帶上了點負罪感,于是他麻利地脫下自己的外套給愛米穿好之后,連忙上前一步彎下腰去,將一只手伸給俊流。

    “下次麻煩你先解釋清楚行不行?”雖然明知自己魯莽,要他向這個敵方的軍人道歉,菲昂司覺得怎樣也抹不開這個面子,于是在拉他起來后,臉上仍然是責備的神情。

    誰知當他放開手后,剛剛保持好重心的俊流立刻回敬了他一拳,因為距離太近他沒能躲開,整個左臉受到的沖擊雖然不強,可是也連累身體向旁邊踉蹌了一下。

    “下次麻煩你先開口問清楚?!笨×骼淅涞赝鲁鲆痪洌瑫r甩了甩已經(jīng)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的手臂。

    隨著日出到來,莊園里的善后工作在焦急地展開著,還有救的傷者被集中抬到了一片匆匆打掃過的空地上,由有限的護士和醫(yī)生做集中的第一時間處理后,再等待已經(jīng)從三百多公里之外啟程前來的救援部隊,一些重傷者已經(jīng)由空軍基地派來的直升機率先送往納靳城去了。黎明到來沒有多久,場面就已經(jīng)得到了控制,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愛米小心地剪開俊流的褲角,用消毒鹽水和酒精將暴露出的整個傷口都清洗干凈,當因為繃帶不夠用而暫時離開的時候,站在一旁的費爾終于忍不住開口。

    “怎么回事?”他打量著俊流腿上半尺來長的割傷,竟然有點對當時發(fā)生的場景感興趣,“你不是很恨悖都軍嗎,為何舍得這樣救她?”

    “悖都軍?”俊流不屑地吐口氣,“她只不過是個小女孩?!?/br>
    “不,她是軍人,”費爾窮追不舍地說著,“她從十二歲就開始學醫(yī),還在拉貝格爾實習的時候就應(yīng)征入伍,成為一名軍醫(yī)了。”

    “醫(yī)生不上前線殺人,”他見少年不回話,自顧自地說著,“但是他們比士兵還危險。你大概不知道,這個小丫頭能獨立動手術(shù)之后,一天能夠救多少軍人吧?她救助的這些士兵會得到重返戰(zhàn)場的機會,殺掉更多的盟軍,當然……如果他救的是一個出色的指揮官的話,對敵人的威脅還會更大,你們的士兵將會付出多大的犧牲,才能將這位指揮官再次送到棺材面前?”

    “住口!”

    俊流聽不下去,終于制止了他讓人不快的言論。他盯著這個身上沒有一點人情味的軍官,目光里全是厭煩。

    “她誰也不是,不是悖都軍人,也不是將軍的女兒,她只是愛米盧梭?!彼f著,似乎被對方那種洞悉一切的目光所壓迫,很不自在地移開視線,“我救他,也只是出于紳士風度罷了?!?/br>
    聽到最后一句話,費爾愣了一下,差點笑出聲來,雖然那逞強背后的稚氣顯得有些滑稽,可介于少年相當嚴肅的態(tài)度,他也就克制了繼續(xù)調(diào)侃他的念頭。

    還沒有被大人的世界給完全格式化的孩子,真是可愛啊。

    正當費爾意猶未盡地把目光投向遠處,愛米便帶著干凈的繃帶回來了,她很快將俊流的小腿包扎起來,還體貼地在傷口處加厚了一些。

    “傷口必須要縫合,這里衛(wèi)生條件不好,也沒有麻醉劑,就暫時這樣忍耐一下吧,晚上的時候應(yīng)該有更多的車派過來,納靳城里有正規(guī)的醫(yī)院,去那里治療比較保險,再說還得打破傷風的預(yù)防針?!彼毿牡卣f完,又從衣服里拿出了一個小鐵罐,對著俊流笑了笑,“如果太痛的話,就吃糖吧,提高血糖有助于止痛?!?/br>
    俊流剛剛接過裝著姜糖的小罐子,便聽到身后有一個低沉的聲音,溫和地招呼著愛米。

    “寶貝,你一晚上都沒合眼,去帳篷那邊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吧?!?/br>
    肖恩迎面走了過來,看著愛米欲說還休的目光,立刻笑著打消了她的顧慮,摸著她的額頭說,“去吧,我不會為難他。”

    直到女兒放心地消失在視線中,肖恩這才緩步走到俊流面前,在對方還有些警惕的目光下,平靜地解開扣子,將身上厚羊毛質(zhì)地的黑色軍大衣脫了下來,當著在場所有軍官的面,披在了俊流的身上。

    目睹這一幕的人都鴉雀無聲,雖然這樣的舉動和任何儀式無關(guān),可是作為悖都擁有少將軍銜的高級軍官,在公眾場合親自從身上脫下衣服給予他人,而且是給予一名俘虜身份的敵方軍人,即使說能作為新聞登上戰(zhàn)事快報也完全不為過。

    “我都聽說了,謝謝你救了我女兒?!?/br>
    短短兩句話,聲音硬朗卻誠懇,連俊流都覺得對方的姿態(tài)簡直無可挑剔,半晌說不出話來。

    雖然這樣的表示對彼此的身份而言不合適,但肖恩卻并不在意。之所以無數(shù)的戰(zhàn)役,都拼命地要打勝仗,要活著回來,也就因為女兒是他唯一的想望。他并不懷疑,自己愿意用生命去保護她,可是他沒有想到,有別的人也能做到同樣的事。

    他隨后在俊流面前半蹲下去,讓自己的視線與對方在相等的高度,接著說,“我們都要盡快轉(zhuǎn)移到納靳城去,但是接應(yīng)的車數(shù)量有限,得讓傷重的先走,所以我們今天大概得在這里過夜,沒什么吃的,也沒有遮蔽的地方,現(xiàn)在沒有下雪還好,但晚上很難說,我會再想辦法?!?/br>
    “明天到城里去后,你就在那里養(yǎng)傷,過一段日子之后費爾要回拉貝格爾,你就跟他一起去吧,我想辦法在那里給你安排個文職工作,不會跟以前任何認識你的人見得到面的。過個三四年之后,等大家都忘記這件事情,我可以幫你提前退役?!?/br>
    “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他苦笑著打量少年的身體,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我們更不能放你回賀澤了,否則委員會會因為虐俘的罪名起訴,切斷悖都所有的進口貨物供應(yīng)呢?!?/br>
    “留在這里,別的我不能保證……”肖恩停了下,認真地看著少年一動不動的黑色眼眸,試圖做出一個他想也不敢想的承諾,“但我的部隊會保護你的。”

    俊流靜靜地聽他說完,沉默了兩三秒之后,嘴角忽然微微揚起。

    “將軍,你是不是省略了一些步驟的說明呢?”

    還未等肖恩明白過來這句話的意思,他隨即伸手拉下披在身上暖和的羊毛大衣,遞還給了面前的人。

    “不好意思,我一輩子也不會穿悖都軍的軍服?!?/br>
    3

    岐云基地剛剛到了正常的早餐時間,以往喧鬧的食堂今天格外低迷,每個人的步伐都如履薄冰。而整個后半夜都沒合眼的陸威揚此刻更是連泡好的咖啡都來不及喝,手里緊緊纂著皮質(zhì)的教鞭,在辦公室里來回走著,每一步都像踩在guntang的碳火上。

    而他的面前,筆直地站著剛剛才從駕駛艙里出來的五個飛行員,他們不但將這次被寄予厚望的任務(wù)搞砸,還把嶄新的米迦勒弄得灰頭土臉地回來,上面沒少栽彈孔。

    “不說的話,就一直站到明天?!彼麖妷褐被鸸バ牡那榫w,一個接一個打量著面前動也不敢動的青年,“你們這次的禍闖大了,小兔崽子,軍部很快就會開始追究任務(wù)失敗的原因,到時候我可保不了你們,你們該不是想和那些虐待狂出身的審訊官過過招?”

    還是沒有人說話,房間里靜得死寂,沒人敢大聲出氣。并不是什么撕破嘴也不能透露的秘密,而是嵐嘯的所有人都像被抽去了幾截骨頭,沉浸在驕傲被狠狠粉碎后,長時間的空曠中。

    “很好,你們現(xiàn)在倒是很團結(jié),”陸威揚等不下去,快步走到安然面前,冷酷地命令道,“你給我跪下?!?/br>
    “大叔,不是他的錯!”奉謙一聽苗頭不對,忍不住出聲勸阻,卻招來對方更嚴厲地訓斥。

    “今天你們一個也別想混過去!站到那邊去看著,快點!”

    沒有人敢違抗這個將他們一手帶成飛行員的長官的話,他擁有比父母更加重要的威信,安然沒有多說什么,低下頭順從地跪在他面前。

    他的膝蓋剛剛著地,臉上就挨了結(jié)實的一鞭,響亮的聲音傳來,殷紅的痕跡從耳前一直劃到嘴角,立刻被淤血浸成烏青色。激痛襲來,安然死死地咬緊牙關(guān)才將叫喊咽下,緩緩將臉轉(zhuǎn)了回去,很快,牙齦出的血就滲出嘴角,將下唇染得鮮紅。

    “你是隊長,沒有你的縱容,他們誰也不可能不完成任務(wù)就跑回來!我太信任你,可你竟然不對身負的使命負責,早知道這樣,任你再怎么求我,也不讓你回來嵐嘯!”

    他越說越氣,揚起手就要打第二下,教鞭帶起風聲凌厲地落下,所有人都下意識閉上眼睛,可一秒種過去了,那揪心的抽打聲還未傳來。陸威揚手中的鞭子被人緊緊地抓住,截停在了半空中。

    “小洛……?”安然抬起頭,驚訝地看著擋在他前面的背影。

    “陸教官,我現(xiàn)在終于明白,臨走時你為什么要對我說那樣的話了?!饼R洛壓抑著自己有些顫抖的聲音,顧不得手心傳來木然的痛,死拽著教鞭不放。他看著對方臉上驚訝的表情,從心底升起的寒意讓他反而笑了起來。

    “你早就知道俊流就在愛麗舍莊園,你明明在任務(wù)之前就知道!可你不但瞞著我,竟然還讓我去執(zhí)行這樣的任務(wù),我差點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親手殺掉他!你難道不知道,萬一造成這樣的結(jié)果,我會痛苦得瘋掉嗎!太信任你的是我才對!你這騙子!”

    他的聲音被爆發(fā)出來的憤怒鼓動,脫離了控制,安然一見陸威揚的臉已經(jīng)開始變色,忙從地上爬起來,拉住齊洛就往旁拖,“別說了!小洛,你找死嗎?!上官俊流已經(jīng)被國家確認為死亡了,命令是上面下的,和陸教官根本沒關(guān)系!”

    這下卻像是正中痛處,齊洛開始覺得和這些人根本無法溝通,“俊流他是人啊,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個名字!說不要就可以不要!”

    “笨蛋,要我們攻擊愛麗舍莊園是總司令部的命令,陸教官是怕你傷心才瞞著你,難道他可以違抗上面的命令嗎?!”

    “安然!”陸威揚喝斷了這場爭執(zhí)的苗頭。在學校一向老實聽話,天資過人又能吃苦耐勞的齊洛,甚至一度被他視為能夠拯救賀澤天空戰(zhàn)場的希望,今天竟然當面頂撞他,這一盆冷水反而將他即將燒到頂點的怒火澆滅了一半。

    他緊緊握起拳頭,不想承認這就是他付出心血培養(yǎng)的結(jié)果。是的,他確實不止一次地想過,想要把這樣優(yōu)秀的資源挽留在盟軍中,最大限度地利用,因此怎樣也不能讓這個感情用事的孩子因為別的什么因素,做出與賀澤的戰(zhàn)爭利益相悖的事情。這樣難道錯了嗎?

    陸威揚心中升起的猶疑讓他站在原地呆了片刻,也沒了繼續(xù)這場鬧劇的心情,一想到接下來要面臨上級和輿論狂轟濫炸的責問,只能由他全部承擔,腦子就亂得一團糟。于是他走回辦公桌前,拿起電話叫來了兩名警衛(wèi)兵。

    “把他們倆關(guān)禁閉,只準給清水,先餓個三天再說,看你們還有沒有力氣頂嘴。其他的人回寢室反省,等著處罰決定吧!”

    4

    挨到暮色終于初露端倪時,俊流手邊的半罐子糖果已經(jīng)吃得只剩孤零零的一粒,搖起來就清脆地作響,而天空中終于飄起了夾著冰渣的細雨,隨著夜晚溫度的下降,會魔術(shù)般變成鋪天蓋地的厚實的純白色羽毛。他希望這樣的寒冷能讓凍僵的腿少去大半痛楚。

    一直忙著打點留守人員過夜保障的肖恩終于走到了他們面前,將最后一件舊的毛痰和一瓶水扔給費爾。

    “帳篷不夠,你今晚就辛苦點,燒點篝火過夜吧。雖然有些閑置的房間,但是那些建筑都被炸過,今晚雪那么大,會有坍塌的危險?!彼f完,又把目光轉(zhuǎn)向俊流,少年的腿已經(jīng)在下午換過一次紗布,卻又浸出了血印了,實在沒有理由不給予特殊照顧,“你去睡墻角那邊搭好的帳篷吧,比較擋風?!?/br>
    他說完走上前去,從衣服的口袋里小心地掏出了一枚雪白的藥片,放到俊流手邊的糖罐子里,“料你也會痛得睡不著,找了片安眠藥給你,好混點時間?!?/br>
    風雪很快變得更大了。雖然軍用帳篷保暖又結(jié)實,可在比賀澤本土更偏北的地方,寒冷仍然讓每個人瑟瑟發(fā)抖??×鲗①M爾給他的舊毯子裹在身上,動作僵硬地就著水吞下安眠藥,便蜷縮在帳篷最不容易進風的一頭躺了下去。

    “你怕我逃跑嗎?”

    他看著還坐在自己身邊一動不動的男人,不安地問。

    “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嗎?跑一晚上,也出不了莊園吧?!?/br>
    “那你呆在這里做什么?”俊流看著他淺藍的眼睛,實在無法在這種冰一般溫度的目光下放心,“你坐在這里,我睡不著。”

    費爾與他對視了幾秒,見他的目光還是一樣地沒有商量,索性起身拉開門簾的拉鏈,從狹小卻可以最低限度保持正常體溫的帳篷里鉆了出去,丟下一句,“我就在門口,別想?;印!?/br>
    進入后半夜外面的溫度已經(jīng)降到零下十度,刺骨的寒風從任何一個細小的縫隙中往里面灌,幾乎要把單薄的帆布和皮革割成碎片。僅僅靠著身上一件厚羊毛軍大衣,費爾實在沒辦法抗到早上,于是他站起身來,想要去尋找一些燒篝火的材料,正在這時身后的帳篷就被拉開了。

    “你進來。”

    “你還沒睡著?”費爾一邊拍掉身上大片的雪花一邊鉆了進去,問道,“什么事?!?/br>
    “有人老是在外面跺腳,誰睡得著?”俊流說著便將頭用毛毯蒙住,翻了個身,將他擯除在視線之外。

    費爾仔細地拉嚴門簾,風聲頓時小了,他注意到那瓶水被放在了正中,橫躺在兩人之間,似乎正在脆弱地暗示著一條看不見的界限,不得逾越。

    藥效很快發(fā)揮了作用,由于身體失血后的虛弱,俊流很快被拖進了夢鄉(xiāng),睡夢中黑洞洞的滿是虛無,什么也沒有。唯一的知覺就是冷,剃骨透心的冷,冷帶進了痛的知覺,疼痛又讓冷變得更加猙獰,然而意識卻受藥力作用無法清醒,出不了聲。那種恐懼讓他顫抖,無助地,接近真正死亡的恐懼。

    然而臉上突然一熱,給了他一種新生般的觸感,奇怪的是,當凍得沒有知覺的耳朵被包裹著,那暖流竟然一路延伸到心里,趨散了全身的寒氣。當他終于發(fā)覺,是一雙手臂抱著他的頭,寬大的手掌覆蓋著他的兩只耳朵時,他慌忙地向后掙扎了一下。

    “別介意,只是紳士風度而已?!?/br>
    費爾的聲音清淡地傳來,和鉆進來的風聲混雜著辨不分明??×髋Φ貙⒀酆煋伍_一絲縫,黑暗中只看見對方的領(lǐng)口近得貼到他的鼻尖,面料已經(jīng)洗得卷絨了,卻熨得很挺括。這個男人身上的味道非常干凈,單一,是部隊里次等的洗滌劑,不添加一點香料而遺留下的,沒有絲毫,隆非身上那種汗水混雜著濃重煙草的體味。

    俊流不再亂動,由得這種異樣的體驗繼續(xù)著。他想不明白,這個眼神和聲音都那么冷的人,為什么會有一雙這么暖和的手。

    “留在這里,別的我不能保證,但我的部隊會保護你的?!?/br>
    肖恩的話在腦海里突然清晰起來??蓯骸髅髯约壕褪乔致攒?,有什么資格說這種話?還有這個男人,明明就是你害得我這么慘,不是當初那場劫持,現(xiàn)在我還睡在宿舍舒服的床上等著晨練的哨響……現(xiàn)在這樣又算什么?

    俊流在矛盾的情緒下很快睡了過去。接近凌晨的時候,負責送最后一批人前往納靳城的車輛抵達了愛麗舍莊園,嘈雜的人聲和刺眼的車前燈也沒能把深睡的少年吵醒,他被人用一張更厚的毛毯裹起來,塞進了一輛越野車的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