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成長

    十一月底，綏中選出的月光男女神去綏北電視臺參加錄制了節(jié)目。

    陳茵、游淮和夏思怡作為親友團坐在觀眾席，提前一周左右，申鎧揚就在四人小群里暗示他們?nèi)ザㄖ苽€燈牌、制造點兒排場，營造出申鎧揚選手真的人氣很高的樣子，但慘遭朋友們拒絕。

    陳茵簡單明了：「我不要，會累，我去看明星演唱會都不拿燈牌的。」

    游淮相對委婉：「你只是個嘉賓，不是明星，還是不要喧賓奪主吧朋友。」

    夏思怡就毒舌許多：「別太虛榮了申鎧揚！我們能犧牲周末時間去看你唱歌就很不錯了，再唧唧歪歪就把你頭打歪！」

    申鎧揚相當(dāng)委屈，“可黃春瑤都說她親友團給她準(zhǔn)備了應(yīng)援，我還是她學(xué)長呢，我什么都沒有不是很丟臉嗎？”

    結(jié)果被他的朋友們一致用不會兩個字給敷衍了過去，臨開場前，申鎧揚都不死心，頂著被遮瑕過的臉在他們身邊繞來繞去，一臉別瞞著我了我知道你們肯定會給我準(zhǔn)備驚喜的樣子，陳茵攤開雙手，順便當(dāng)著他的面翻了游淮的衛(wèi)衣口袋和帽子，“真的沒有，你一個高中生要勤儉節(jié)約不要那么虛榮哦警告你，趕緊上臺啦，你看學(xué)妹都比你穩(wěn)重?！?/br>
    看申鎧揚唱歌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

    平時見慣了他耍寶的樣子，乍一看他在臺上被燈光籠罩著認(rèn)真唱歌的模樣  ，有種很強烈的割裂感，一邊是仿佛重新認(rèn)識了他一遍，另一邊卻是種詭異的自豪感，這種感覺可以歸類于與有榮焉。

    陳茵很久沒來過綏北電視臺，舞臺、燈光、鏡頭，都吸引著她的注意力，在夏思怡為申鎧揚歡呼的時候，她看著臺上的主持人，對游淮說，“他們都好耀眼啊?！?/br>
    游淮相當(dāng)掃興，“你覺得的耀眼，應(yīng)該是打燈的原因吧?！?/br>
    “誰說外力影響了，我說的是，他們看起來就一副閃閃發(fā)光的樣子。”

    這句話實在是過于不像陳茵，從她嘴里很少能聽見羨慕別人的話，但現(xiàn)在陳茵難得有些羨慕。

    想起前不久老李在班會課上跟他們談?wù)撈痍P(guān)于畢業(yè)后的事情，問他們想去什么學(xué)校、有什么夢想，這個問題可太俗了，小學(xué)寫作文就開始寫我有一個夢想，只不過那時候陳茵寫想要有吃不完的零食和看不完的動畫片，小學(xué)的夢想并不能挪用到高中，別人都奮筆疾書時，她握筆沉思，扭頭過去偷看游淮在紙上寫他的夢想是成為很自由的人。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想去的地方，一切隨心，萬事開心，這個夢想就挺不錯。”游淮是這么跟她解釋的。

    聽著倒也確實是游淮的風(fēng)格，那陳茵就很困擾了，她找不到自己的夢想，難以像游淮這樣籠統(tǒng)定義，當(dāng)時的困惑到現(xiàn)在卻難得抓住了點兒具象的東西。

    她問游淮，“你說，我以后成為美女主持人怎么樣？”

    游淮有點兒困惑，“重點是在美女還是主持人？”

    鏡頭掃過觀眾席，陳茵到嘴邊的話變成了笑容，等鏡頭背對著她，才回答游淮，“那當(dāng)然是主持人啦，美女需要成為嗎？我就是呀！”

    她臉湊過去，推著游淮的胳膊讓他看自己，“我難道不漂亮嗎？”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陳茵確實是漂亮的女生。

    是不需要細(xì)品，一眼就能在人群中鎖定她的美女。

    游淮昧不下那個良心，看著她說。

    “漂亮，實在是太漂亮了，簡直就是仙女下凡，只應(yīng)天上有的絕世大美女。”

    但由于過于浮夸，倒顯得像是在諷刺。

    陳茵剛伸手?jǐn)Q他胳膊，卻不料游淮忽然低頭。

    倏爾拉近的距離，讓游淮的臉擦過她放在扶手上的手背。

    輕擦而過的觸感卻讓心里像被羽毛輕輕撓了一下。

    記憶瞬間回到花壇上的那個夜晚，她心血來潮的臉頰吻過后，游淮站在那里愣怔許久，才忽然笑了起來，他抬著頭，一雙黑眸在路燈的照耀下格外清亮，像被水沖刷過的黑珍珠，里面倒映著她的影子，只是望著她笑，明明什么都沒說，卻仿佛什么都說了。

    有些奇怪的是，游淮能夠在外人面前輕易說出那句他喜歡她，但是只剩下兩個人，他又什么都不說了，陳茵很多次話到嘴邊想問你到底喜不喜歡我，但看著游淮那張臉又問不出口。

    總想著萬一呢，萬一他所說的喜歡也沒有很喜歡、不是想要在一起的那種喜歡怎么辦。

    那是不是顯得追問的她很迫不及待仿佛很想和他在一起，有點兒上趕著呢。

    追別人可以毫無顧忌的陳茵面對游淮有著諸多禁忌，她懷揣一本游淮寶典，對其中的內(nèi)容掌握純熟，不用翻閱就能領(lǐng)會他每個表情的含義，也因此，她感覺游淮的喜歡，僅僅只是五分而非十分的喜歡。

    游淮的鼻息從她手背擦過。

    再抬起頭的時候，手里拿著從地上撿起的紙巾，他沒發(fā)現(xiàn)陳茵片刻的愣怔，挺有公德心地從她包里拿了張干凈紙巾把它包著放進口袋里。

    坐直后手肘卻一直沒收回去，越過了兩張椅子的邊界，和陳茵的胳膊輕輕貼著。

    游淮手里還拿著陳茵的那包紙巾，在手指間轉(zhuǎn)著，看了眼臺上因鏡頭而局促不安不時握拳又松開的申鎧揚，以為陳茵的沉默還是有關(guān)于夢想的話題，便說，“你要真想當(dāng)主持人也挺合適，至少如果是你站在那里的話——”

    游淮話說一半，忽然命令她，“你笑一下。”

    陳茵不明所以卻還是擠出了個笑容。

    剛鼓起的臉頰就被人伸手戳了一下，

    捏著她臉的人信口胡說。

    “很好，你看，同樣是微笑，申鎧揚站舞臺上笑得像是村里的二傻子，而你呢，笑的就得體又大氣，隨手幫你算了一卦，卦相說了，你是天生主持人，綏北電視臺沒你不行?！?/br>
    “沖吧，振興綏北電視臺的任務(wù)就落在你頭上了，少女?！?/br>
    聲音溫柔。

    手指暖熱。

    鏡頭掃過來加上些粉紅濾鏡便是偶像劇的場面。

    只可惜陳茵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

    “游淮！你用在地上撿紙巾的手捏我臉！要死啊你！”

    -

    時間像陳茵作文紙里寫的那樣一直走一直走。

    擁有了想成為光鮮亮麗主持人夢想的陳茵跟過去也沒什么不同，高三這座高山不知不覺被翻躍了一半，老李的口頭禪從你們這群小兔崽子變成了你們這幫不爭氣的，文科班和理科班的人陷入沒完沒了的考試循環(huán)之中。

    申鎧揚這種頭號沒心沒肺選手，都會在課后長吁短嘆憂慮未來能上的大學(xué)。

    始終從容的要數(shù)游淮，他課后偶爾會去理科班找沉域，偶爾去便利店給陳茵帶些零食回來，重新領(lǐng)到生活費的兩人終于決定做些規(guī)劃，陳茵相當(dāng)大方地給游淮留了兩千用于解決兩人溫飽問題，其他錢都放在她口袋里，這種行為被夏思怡稱為婚后的夫妻財產(chǎn)分配，陳茵臉紅得不行拍著夏思怡胳膊讓她別瞎說。

    此外，陳茵還覺得自己有了些長進，她在班里見到謝敏竟然能做到心無旁騖，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甚至能在對方和她打招呼的時候點頭回應(yīng)，這在過去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她的世界從來都是非黑即白，無法理解所有的面子工程，不懂電視劇里明明兩看生厭的人卻能偽裝和平，但等到她這么做了，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成長啊。

    她也成為了面子工程的新晉工程師，能夠不深究原因，不去追問對方為什么，明白厭惡就像喜歡一樣其實并沒有緣由，她踩著成長的尾巴，在逐漸變冷的空氣中呵出一口冷氣，然后對昏昏欲睡的同桌說，“我覺得我真的是長大了?！?/br>
    同桌睜開眼睛，揉揉耳朵，拍拍她的腦袋。

    聲音含糊地對她說，會給她準(zhǔn)備禮物的。

    雞同鴨講。

    跟犯困的游淮是真的沒什么好說的。

    陳茵再度托腮，皺著眉頭看著窗外落著樹葉的大樹。

    坐在前面的夏思怡轉(zhuǎn)過身，往她耳朵里塞上一只耳機，“茵茵你聽聽這首歌怎么樣？適不適合我唱？”

    耳機里是一首粵語歌，陳茵聽不懂歌詞，只覺得女生聲音很好聽，歌聲開心里帶著點兒浪漫，讓她忍不住跟著節(jié)拍輕輕在桌上點著手指。

    “什么歌?。俊彼龁栂乃尖?。

    “我看看哦?！毕乃尖低得男渥永锬贸鯩P4，點亮屏幕后對陳茵說，“分分鐘需要你，莫文蔚的，怎么樣，覺不覺得我聲線跟她有那么一點點像?。俊?/br>
    “是有點，但問題是你會粵語嗎？”

    夏思怡：“不會啊，但我們班不是有人會嗎？”

    她沖陳茵旁邊趴在桌上睡覺那人瘋狂抬下巴暗示。

    游淮確實會粵語沒錯。

    他mama是廣東人，逢年過節(jié)會帶著游淮從綏北回一趟廣東，但他不常說，只在班里人討論港劇和粵語歌的時候被要求著說上一句。

    夏思怡跟著耳機的聲音含糊哼著歌，她咬不準(zhǔn)歌詞，只能跟著念個尾音。

    游淮困倦睜開眼，正好聽見夏思怡唱的那么一句，頭都沒從臂彎里抬起來，就這么躺著有些好笑地朝她看去一眼，“唱泰語歌啊夏姐？”

    夏思怡相當(dāng)憋屈地閉上嘴，再度從袖口里掏出mp4，“什么泰語歌！粵語歌啊粵語歌！莫文蔚你都不知道嗎！”

    秋末午后陽光暖意融融。

    陳茵趴在摞起的書堆上，看著游淮懶散靠著椅背，手里拿著夏思怡的粉色mp4，她戴著的耳機被線扯著動了一下，歌聲忽遠時，男生清澈的嗓音和耳機里的聲音重合，唱了同一句歌詞。

    陳茵微愣，低眸看見游淮下垂著的眼睫。

    夏思怡眼睛都亮了，“很標(biāo)準(zhǔn)啊淮哥，教我教我。”

    游淮笑著拒絕，“不行啊夏姐，這歌曖昧了點兒，教你我會被揚揚打的?！?/br>
    “一首歌而已！申鎧揚哪敢——”話說一半，夏思怡忽然發(fā)現(xiàn)游淮目光落在趴在那兒還在聽歌的陳茵身上，聲音立馬變了調(diào)，“哦～我懂了，行吧行吧，你可真是男德班班長啊淮哥?！?/br>
    游淮不置可否，放下夏思怡的mp4，他睡了半節(jié)課，脖子都是僵的，剛站起來就被從后門進來的申鎧揚勾著脖子往外走，“小賣部小賣部陪我去趟小賣部！”

    申鎧揚碎碎叨叨的聲音和游淮的身影消失在后門。

    陳茵才低下頭。

    看見被暫停的歌，歌詞停在了他剛才唱的那一句上面。

    ——我與你永共聚  分分鐘需要你

    沒唱的下一句是：你似是陽光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