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同頻共振

    沉域開車把游淮送到他學(xué)校門口時，游淮又問他能不能調(diào)個頭，沉域現(xiàn)在的好脾氣全基于游淮心情不好，耐著性子按照他所指的地方把他送到一個蛋糕店。

    “你等我一下?！庇位丛谙萝嚂r扭頭對沉域說。

    沉域本來也沒打算走，手機都拿出來了，但就是非要問一句，“等你干什么？”

    游淮說，“給陳茵買個馬卡龍?！?/br>
    他說完不放心，扒拉著車門問沉域，“你不會狗到一腳油門自己回家吧？這么晚連個車都沒有，我不想走回學(xué)校?！?/br>
    沉域看著他，“不是說自己是舔狗？話里意思不是重新做人？”

    游淮笑了起來，又恢復(fù)了往日輕松懶散的樣子，對沉域說，“沒辦法啊，我女朋友。”

    沉域抬起手指，沖他比了個一，意思是趕緊滾。

    游淮彎腰進(jìn)來，在中控臺拿了沉域家的鑰匙，“算是人質(zhì)啊，我買東西去了。”

    出來的時候沉域果然沒走，他提著馬卡龍、蛋糕和一杯奶茶坐上副駕，剛系上安全帶就沒忍住笑了起來，一個人的時候是覺得有點兒委屈，但是人還是得有對比，他跟陳茵吵架歸吵架可好歹有個正經(jīng)名分，無論怎么樣那也是男女朋友，見面牽手擁抱接吻那都是正常，哪怕吵得再兇也有見面的理由。

    但沉域不是啊，沉域這人渾身上下嘴最硬，明明被甩了，根本聯(lián)系不上人家，連別人在哪兒都不知道，非要嘴硬說沒分手只是在吵架。

    不開心的時候來找沉域果然是對的，游淮晃著手里的奶茶，又往自己好兄弟的方向看了一眼。

    “沉域?！?/br>
    “說。”

    “你覺得，陳茵是不是還挺愛我的？”游淮故意在沉域面前犯賤，靠在車窗上非得找罵，對沉域說，“她呢，剛才拍了拍我，問她吃不吃東西她立馬就回了，還問我什么時候回來，讓我注意安全，她跟別人吵架可都是直接拉黑的?！?/br>
    沉域懶得理他。

    游淮又嘆氣，“你說，我是不是也沒必要太計較她愛不愛我這個問題，其實仔細(xì)想想，應(yīng)該也挺愛？”

    “滾?！背劣蛲Ｏ萝嚕钢麑W(xué)校大門，“趕緊滾。”

    游淮麻溜下車，又把他家門鑰匙丟了過去，笑容燦爛道，“那我去找我女朋友啦?！?/br>
    沉域卻沒立刻走。

    他往前開了一段又停下，從后視鏡里看見他那個笑容燦爛的朋友走著走著又停了下來。

    沉域拿出手機，對著游淮的背影拍了一張，然后發(fā)到了高中大家一起出去玩時的群聊。

    ——問一下，這個背影體現(xiàn)了主人公什么情緒？

    剛一發(fā)出來，就不少人回復(fù)。

    最熱烈的就是跟游淮高中同班的申鎧揚：蕭索、悲傷、難過，像極了背影中被爸爸留在原地的小男孩兒。

    有幾個人也跳出來說這背影也太悲傷了，調(diào)個色再加個背景音樂都能成為非主流屆的頭頭了。

    陳茵也在群里。

    自游淮問她要吃什么后，她就換好了衣服還去整理了一下頭發(fā)，坐在椅子上一直在等游淮。

    這會兒看見群里沉域發(fā)的照片和群里人七嘴八舌的玩笑話，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她跟游淮吵歸吵鬧歸鬧，哪怕在朋友圈里你來我往的交鋒，但是看見別人開他的玩笑還是會不舒服。

    照片里的游淮好像一只被趕出家門的小狗，即使這只小狗臨走前咬得她到現(xiàn)在都疼，但那是她的小狗。

    陳茵坐得筆直，頭一次這么較真地在群里回復(fù)他們。

    ——明明很帥。

    ——比模特和明星都要帥。

    ——你們不懂就不要瞎說。

    ——尤其是你，申鎧揚，你說話小心點。

    吵架。

    但很維護(hù)。

    自己可以跟別人罵他罵得狗血淋頭。

    說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釣著她。

    可是別人嘲笑心情差的他，就是不可以。

    無論怎么樣都不可以。

    這是她的小狗。

    小狗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群聊。

    他給陳茵打來了微信電話。

    字都沒打完的陳茵手忙腳亂地接起來，語氣中還帶著怒火，張嘴就問，“干嘛？”

    那邊安靜了很久。

    久到陳茵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到底是不是游淮打來的電話。

    “下來。”

    游淮說，“你的外賣到了?！?/br>
    從宿舍到宿舍樓下需要三分鐘。

    這是跑起來的速度，下臺階的時候能聽見自己拖鞋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響，聲控?zé)粢槐K一盞亮起。

    到最后一級臺階的時候就能看見一棵游淮最喜歡的樹，那棵樹長得很丑，樹干很粗，但是枝葉又不茂盛。

    游淮說當(dāng)一棵樹也不容易，畢竟自己的同伴都卷到不行往參天大樹的方向冒著勁兒地長，它難道不知道自己又矮又丑嗎，但也要允許世界上有長得丑的樹吧。

    游淮的歪理邪說總是很多。

    但陳茵每一次都能被他給說服，聽著聽著就覺得有點道理，這也是一棵不太容易的樹，去陽臺晾衣服的時候也喜歡多看它兩眼。

    舍友說陳茵這是愛屋及烏，因為她男朋友喜歡這棵樹，所以她也喜歡這棵樹。

    好奇怪。

    在走向游淮的過程中，陳茵想到了各種各樣的事情。

    她想起游淮曾經(jīng)給她發(fā)的微信，雨后停在路邊的蝸牛、形狀很奇怪的樹葉、他專業(yè)書上很搞笑的案例還有輸?shù)舻挠螒颉?/br>
    “游淮?！?/br>
    陳茵停了下來，站在游淮面前。

    游淮將手里的袋子遞給她，“馬卡龍、蛋糕、奶茶?！?/br>
    陳茵接過來。

    兩人距離并不算近，鞋子和鞋子之間至少還能給一只蝸牛爬行一分鐘的距離。

    大段的沉默里，陳茵有些懊惱地看著自己的鞋面，像是回到了考試的時候，明明題目復(fù)習(xí)的時候都是會的，但是落筆卻不知道該寫什么。

    破冰實在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可以在群聊里當(dāng)著許多人的面維護(hù)他，卻很難在他面前先問出一句我們能不能回到以前那樣。

    這實在很困難。

    陳茵一直不覺得自己性格別扭。

    與之相反，許多人給她的評價都是過于直接，腦子里想什么臉上就直接表現(xiàn)出來了，中間甚至沒有一個緩沖地帶，可以說直爽，但這份直爽有時候又難免傷害到心思細(xì)膩的人。

    這也導(dǎo)致在她和游淮戀愛后，這些細(xì)膩到彎彎繞繞的心思被朋友們所震驚。

    她們會驚訝地仿佛從未真正認(rèn)識過她，然后對她說，茵茵你可真是長大了。

    大家都說長大就是這樣的。

    就是會變得和以前不一樣。

    樂觀者陰郁，陰郁者堅強，堅強者脆弱，脆弱者偽裝。

    轉(zhuǎn)變就是成長的載體，所有人都是這樣，沒有人能幸免。

    陳茵不太喜歡這樣的自己。

    她手指收緊，很多話在喉嚨里滾了無數(shù)個回合，最終又被情感攔在牙關(guān)內(nèi)。

    “剛才在宿舍干什么？”

    游淮先開的口。

    陳茵才微微松了一口氣，說，“跟舍友聊天。”

    游淮又問，“晚上吃的什么呢？”

    陳茵掰著手指數(shù)，“番茄炒蛋、酸辣雞雜、剁椒牛rou，還有雞湯?！?/br>
    數(shù)完又說，“我舍友幫我打包回來的?！?/br>
    游淮點點頭，像人口調(diào)查一樣問題不斷，“最近還很忙？”

    陳茵也點頭，本想說電視臺那邊事情很多，但想起兩人最初矛盾就是因為社團(tuán)又閉上了嘴，最后回了一句，“最近專業(yè)課作業(yè)比較多?！?/br>
    “……”

    又安靜了下來。

    一些問題問完兩人之間就仿佛沒有話再說。

    陳茵最近在電視劇和綜藝節(jié)目里看了別人的爭吵，比著誰的聲音比較大，眼睛都似乎要瞪出來，臉紅耳熱，很難看，明明是魚死網(wǎng)破老死不相往來，但很奇怪沒過多久這樣爭吵過的人又毫無芥蒂般抱在了一起。

    她跟游淮之間沒有鬧到這個地步。

    沒有爭執(zhí)不休更沒有互相指責(zé)。

    只是安靜。

    但安靜又比一切都更為讓人難受。

    身后的聲控?zé)粲职盗讼聛恚瑥耐饷婊貋淼纳峁馨⒁谭畔妈€匙，打開窗戶沖陳茵喊，“怎么還站那兒呢？我馬上要鎖門了啊，趕緊回去！”

    舍管阿姨的大嗓門打破了沉默。

    陳茵被嚇得愣了好一會兒才扭頭對舍管阿姨說好，莫名松了一口氣，又轉(zhuǎn)過身佯裝自若地對游淮說，“我回宿舍啦？”

    “嗯，回去吧?！庇位凑f。

    陳茵拎著袋子往宿舍的方向走了幾步。忽然回過頭，看見游淮仍然站在那里。

    他沒有像以前那樣看著她走，而是低著頭，從衛(wèi)衣口袋里拿了包煙出來，打火機噌地一下跳出火光。

    游淮咬著煙低頭點上了火。

    抬眼時撞上了陳茵正看著他的眼睛。

    煙霧慢吞吞地往上飄。

    細(xì)白的煙身在他指間夾著。

    他在陳茵慢慢擰緊眉毛的表情里終于勾唇笑了起來，偏頭，躲開飄過來的煙霧，問她。

    “陳茵，你在想什么？”

    說不明白。

    感情這種東西，好像找不到正確答案。

    上一秒心煩意亂覺得這個人再也不要見到。

    下一秒又因為對方的一個笑容世界都變成了春天。

    陳茵拎著奶茶，往游淮方向跑的時候，在想，她已經(jīng)很喜歡游淮了。

    她絕對不會再像喜歡游淮一樣喜歡第二個人。

    蝸牛五分鐘才能走完的路程。

    她花了十秒走完，然后用力撲進(jìn)他懷里。

    聲音悶在他的胸口，回答了他的問題。

    “我在想，馬卡龍、蛋糕、奶茶，是不是等同于，陳茵，我們和好吧？”

    第五秒的時候。

    游淮掐滅了煙。

    陳茵說完話的第十二秒后。

    他將閱讀理解題賦予了唯一答案。

    “你的答案有點過于保守，拿不到高分。”

    “滿分答案好像應(yīng)該是，哪怕吵架、哪怕不合適，陳茵，我也還是想和你在一起?！?/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