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中)
有時候,人痛到極致反而還會冷靜下來,就如同那一刻的江雪,喘了幾口氣,居然還能反問學(xué)長一句:“為什么?” 她此生見過的最斯文的那個男子,此刻竟露出頗為難的表情,沉吟著說不出話來。 “把酒祝東風(fēng),且共從容?!苯┮恢庇X得只有這兩句詞才配得上學(xué)長的氣質(zhì),可現(xiàn)在,曾經(jīng)明亮如星辰般的眼眸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灰暗與憂郁。舍不得,心里疼疼地跳,終究是舍不得自己愛的人受到任何一絲的煎熬。 舔舔嘴唇,強(qiáng)迫拉出一個弧度:“你這人也太不像話了,喜歡不喜歡都跟我直說不行嗎?害得人空歡喜一場!” 學(xué)長有點詫異地看著她,目光中多了點什么。 江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笑得比哭還難看,卻只能堅持:“原本還想長長臉的,今天早上都告訴同學(xué)了,這下好,活該讓大家看笑話!” 他側(cè)過頭不再看她,嘴唇動了動,沒有出聲。 那么清秀的輪廓,終究是不屬于自己的,如今最后偷看一眼,算不上貪婪吧?江雪想讓自己笑得更好看一些,卻禁不住眼淚再次流得滿臉。 “江雪,”學(xué)長清清喉嚨,喚了聲她的名字,“是我沒有控制住自己,做了讓你誤解的事?!?/br> 道歉有個屁用!江雪心中嘶吼,你吻了我??!你應(yīng)該喜歡我的,你應(yīng)該跟我在一起的! “嘿嘿,我不是小女孩,這點玩笑開得起。只是你還跟謝萌師姐他們講了,這讓我以后怎么在部里混下去?”幾分嗔怪幾分灑脫,聽不出來任何其他的情緒。 學(xué)長的表情多了點苦澀,不敢確定地看向她:“謝萌找你了?” 心里的那個角落又是一陣抽痛,她笑得更加燦爛,“是啊是啊,你想和她套近乎也不該拿我開刀啊!” “對不起,”盡管還是是那三個字,他的眼神中卻閃爍了一點光芒,“我不該把你扯到我跟她之間的?!?/br> “這話真難聽,搞得我跟第三者插足似的?!?/br> 人魚公主,告訴我,你把匕首投向大海時,是否也曾這般無望? 學(xué)長無奈地?fù)u搖頭,“她不喜歡我。” 那你就來招惹我?心中的絞痛讓戲幾乎演不下去,“搞得跟瓊瑤小說似的,現(xiàn)在哪還流行這么追女孩子???”灑脫,是的,我必須灑脫,江雪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 “我……”學(xué)長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看向她的目光中,是否有些不舍?江雪擺擺頭甩掉這不切實際的想法,“喜歡一個人就要直接告訴她,像我這樣,即便失敗也不過是丟一下臉?!闭f完訕訕地笑了笑,是呵,丟臉,順帶丟失掉心的一小塊罷了。 “沒用的,”學(xué)長嘆了口氣,“我跟她共事這么多年,她不會喜歡我的?!?/br> “不試試怎么知道?”江雪表面上笑著,你去試試吧,被她拒絕,然后就會明白,誰是真心愛著你的——另一種可能,她不敢也不愿意去想,“放心吧,我給你當(dāng)內(nèi)線!” 學(xué)長猶豫地看向她,似是鼓起了一點勇氣,卻也有些良心不安,“江雪,我,……對不起?!?/br> “少來!”作勢皺皺眉頭,她假裝嫌棄道,“有本事等成功之后,和學(xué)姐一起請我吃頓飯,再考慮要不要原諒你的輕薄。” 多年以后,江雪每每聽到s.h.e翻唱布蘭妮的那首《everytime》,忍不住就想流出淚來,不自覺地聯(lián)想起電影里的那句旁白:“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希望為自己的最愛做些事……愛他的人為了自己的最愛,會付出更多。” 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歡溫柔如風(fēng)的男人。 謝萌是校學(xué)生會的主席,全s大幾萬號學(xué)生才選出這么一個,實力肯定不是蓋的。雷厲風(fēng)行、果斷強(qiáng)勢,害怕她的男人也許比喜歡她的更多。這種女人如火如電,吸引著你的全部目光,除非有征服的能力與勇氣,否則只能接受被她統(tǒng)治的命運。像學(xué)長那樣的男人不可能降得住她。那顆心太大,需要更霸氣的胸懷才能容納。 江雪不想成這種女人,太過剛猛太過固執(zhí),無法體會被愛被憐惜的幸福。 學(xué)長一開始加入文藝部便是為了謝萌,他驚異女生也能有這般能量。從最初的不服氣,到習(xí)慣欣賞,再到后來的真心欽慕,驀然回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她。 他的愛如同他的人一般溫潤,典型的謙謙君子、盡在不言——辦活動的時候會為她cao心到鞍前馬后,慶功宴的時候會為她擋酒到不省人事。淡淡的一個微笑或者輕輕的一聲“多謝”都能讓他滿足,這一滿足便是整整三年。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會想,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心思?總歸是了解的吧,否則不會接受得那么心安理得。 可是,這一切的付出否能換回等價的愛,就是個問號了。以前他可以等,甚至可以暗示自己一直等下去,但現(xiàn)在不行了,他馬上就要遠(yuǎn)渡重洋,三年五載之后,是否有人會比他更耐心地等到終點?他賭不起。 第一次見到江雪他便心頭一顫,那時候正陪著謝萌招新,一個灰頭土臉的小丫頭從人群中擠進(jìn)來,滴溜溜轉(zhuǎn)著大眼睛,仿佛在心中算計了一番后才鄭重地遞上了申請表。那副古靈精怪的樣子讓他沒有來由地笑了起來,忍不住搭訕:“同學(xué),你也是法學(xué)院的?”小丫頭傻傻點頭的樣子,讓他笑得更加開懷。 后來和她一起主持迎新晚會,才發(fā)現(xiàn)這女孩做起事情來格外認(rèn)真,可以毫無怨言地一遍又一遍背誦臺詞,即便無人觀看也要保持最甜美的笑容彩排,那固執(zhí)堅持的模樣讓他想起謝萌,想起自己的當(dāng)年。之后便在不自覺中,對她多了份關(guān)注。 謝萌要準(zhǔn)備考研,再一次托他幫忙學(xué)生會的事情。原本準(zhǔn)備出國材料的事情就已經(jīng)分&身乏術(shù),無奈看著讓自己無限眷戀的人兒,還是一口承應(yīng)了下來。 和一群小丫頭打交道的日子并不好過,烈日下奔波游走,晚上還要趕工寫申請書,每每想偷懶耍賴,就想起江雪她們熱鬧鬧的聒噪,和仿佛永不知疲倦的折騰。那雙晶亮的大眼睛時常浮現(xiàn)在他腦海中,然后就忍不住一陣失神。 接觸得多了,就開始喜歡聽她的喋喋不休,喜歡看著她奔向自己,甚至喜歡她想不出問題輕輕皺著眉頭的樣子。 這都與謝萌不一樣,謝萌從來都是說一不二,從來不會依附他,更不會在人前表現(xiàn)出絲毫的猶豫。猛然意識到,究竟是在什么時候,他漸漸連謝萌的樣子都有些想不起來了? 那天夜里,借著酒勁,他承認(rèn)說喜歡她,看到女孩低頭臉紅的樣子,他的心再一次拉響警報:就這里,就停在這里,不能再往前走了!你喜歡了三年的人根本不是她! 原以為,社會實踐結(jié)束便能重回正常的生活軌道,他依然是那個默默守候的人,而她也依然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丫頭。只是,為什么總會想起她那一夜羞紅的臉,還有那柔光閃動的眼眸?自己堅持了三年的守護(hù),不應(yīng)敵不過這一個月的朝夕相處?。?/br> 在圖書館外徘徊時,他正在等待謝萌下自習(xí),他第一次沖動地想要得到答案,想要知道自己的付出究竟有沒有意義,他害怕,再這樣等下去,先放手的人會是自己。 結(jié)果,那傻傻的小丫頭卻先一步從圖書館里面跑出來,抱著一大迭書,方見著自己便一股腦全砸在地上。彎腰幫忙時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女孩就顫顫抖抖地快要跌到地上。下意識地扶住她,感到那嬌弱的身軀仿若化水一般沁滿了他的一整顆心。 不一樣,她完全跟謝萌不一樣,謝萌不會因著他的示好而面紅耳赤,也不會被他碰到便卸下一切防備,更不會主動開口說喜歡他。 就在那一刻,他第一次放下堅持,吻了這個比他還要渴望被愛的姑娘。 當(dāng)那陣晚風(fēng)吹過,他的頭腦清醒過來,放開她的時候,心緒更亂了。勉強(qiáng)堅持到送她回宿舍,看到女孩那羞紅的臉,硬是忍著沒再說一句話,勉強(qiáng)笑了笑,卻見她立刻如小鳥一般歡愉起來。 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只是扭頭轉(zhuǎn)身快步走向圖書館,他從沒有比此刻更需要那個答案,那個決定自己過去與將來的答案。 謝萌站在他們剛剛走過的路燈下,直直地看著他,嘴角是那熟悉的標(biāo)準(zhǔn)弧度:“不錯嘛,進(jìn)展挺快的。” 面對這突然出現(xiàn)的面孔,他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小萌,你怎么在這里?” “在這等著聽你電話里提到的‘重要事情’,難道就想讓我看這個?”她的語氣平淡得沒有一絲情緒,他卻沒有來由得感到心里很虛很虛。 “小丫頭挺不錯的,好好待人家,”見他不說話,謝萌繼續(xù)道,“記得提醒她一句話——‘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