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麻煩的社長

    湛藍的天際帶著幾片云朵，在盛夏之后的初秋讓路上的景色添了些許淡淡的黃褐，多了幾分特有的愜意與憂愁。

    從位于二十七層的社長室那偌大的落地窗外出去，正好能夠看見繁華都市的秋景，流動的車潮體現(xiàn)出了都市的忙碌。

    然而這個能夠俯視城市的高度同時也代表著，在這里的人必須擔負起整棟大樓所有人生計的責任。

    可偏偏，在這裝潢非常高雅簡單的辦公室里頭，本該坐在位置上的人卻不見了蹤影。

    被打開的筆記型電腦，不停跳著數(shù)字的液晶螢幕，喝到一半已經(jīng)冷掉的咖啡，甚至是還在響著的手機。

    他總算是知道為什么剛才打電話都打不通了。

    伴隨著清脆的的腳步聲，一名穿著著深灰色西裝的男人踏出了社長室，他輕推了下臉上戴著的細框眼鏡，墨黑的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連領(lǐng)帶都打得非常漂亮。撇開那完美到近乎彆扭的穿著，此時，這名男人的表情略帶了一絲不耐。

    「小妍。」

    他拐過了短短的走廊來到偌大的辦公室里，第一件事情就是來到了跟他同樣負責秘書工作的女孩面前。

    這個女孩的長相甜美清秀，扎著俐落的長馬尾，搭配合宜的西裝套裙更是襯托了她的氣質(zhì)，讓她看起來多了幾分能干。

    「我在?！孤犚娏撕魡韭?，李妍抬起了頭，這才發(fā)現(xiàn)來找她的是誰，「學長！怎么了，什么事？」

    李妍口中的學長，正是這位方才從社長辦公室走出來的男人，簡浩恩。

    會稱呼他為學長的原因很簡單，在工作上簡浩恩是個前輩，畢竟他成為社長左右手的時間最長，而她是個剛來兩年的新手，從一開始簡浩恩就很照顧她，要她別拘泥于禮儀叫他簡先生，真的不好意思叫名字的話就把他當成學長。

    不知不覺，這種叫法也就成了習慣。

    簡浩恩嘆了口氣，臉上不耐的表情沒有退去，但語氣卻還是十分的有禮，

    「本來該坐在辦公室的那個人跑哪去了？」

    李妍并不在意簡浩恩如此明顯不悅的態(tài)度，因為她很清楚眼前的這個男人究竟是在對誰感到厭煩。

    她掩著嘴一笑，思考了一會兒后才想道，「今早好像聽見社長說要去體會基層的工作?！?/br>
    「……基層？」

    「是的?！?/br>
    「……」簡浩恩捏了捏自己緊皺的眉頭，「哪個部門？」

    「沒記錯的話……」李妍一頓，很快地接著說，「好像是清掃部門?！?/br>
    聽見李妍的話，簡浩恩覺得自己的太陽xue開始抽痛了起來，連吐槽都已經(jīng)懶了。

    他不過是去資料室一趟而已，這個社長為什么一轉(zhuǎn)眼就溜到了別的地方偷懶？他上一秒不是還認真地觀察股票的價格變動嗎？

    又是重嘆了一口氣，他輕輕拍了拍李妍的肩膀，「我知道了，謝謝?！?/br>
    而李妍甜甜地一笑，應了聲不會后便繼續(xù)了自己的工作，簡浩恩也不再叨擾她，很乾脆地反身離開了員工辦公室。搭了電梯下來到了二樓，在簡浩恩的詢問下輕而易舉的就探聽到了這老是添麻煩的社長下落。

    循著員工們所指的方向，簡浩恩來到了位于一樓接待處附近的——訪客專用公共廁所。

    看見外頭放置著清掃中的標示牌，簡浩恩特地放輕了步伐，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當他看見一個比他還要高一點的男人正捲起那熨燙好襯衫的袖子，手里拿著馬桶刷的時候，空著的雙手忍不住一緊，掄起了拳頭。

    「楊——齊！」

    「?。俊?/br>
    被喚到的男人才剛回過頭去，后領(lǐng)就被簡浩恩一把拎住往后拖，勒得他趕緊大喊，「停、停?。∫贿^氣了，喘不過氣了！浩恩！」

    「連襯衫都沒穿好的人說什么喘不過氣??？少唬人了！」

    「……」楊齊被拉到了廁所外頭無人的走廊，一邊裝模作樣的咳了幾聲，「哎呀，怎么都被你給猜透了。」

    正如簡浩恩所說，因為會礙事的關(guān)係，所以楊齊老早就把領(lǐng)帶給松了開來收在口袋里，領(lǐng)口的扣子也解開了幾顆，雖說袖子皺巴巴的是有些不成體統(tǒng)，不過楊齊從來都不在乎這些，他反而比較在意自己想做的事情又被簡浩恩給打斷了。

    雖然他早就知道會馬上被簡浩恩抓包就是了，哈哈！

    「楊齊，你知道你是社長吧？」

    「知道啊。」

    既然被他抓包了，楊齊知道自己也沒機會掃廁所了，索性把袖子給放了下來，再把袖口的釦子給釦好，這才抱著胸有些仰著下顎，語氣中的理所當然帶了點傲氣。

    「因為整棟大樓都是我的地盤嘛?！?/br>
    「你也知道你要扛那么多人的生計，」簡浩恩邊說，又是往楊齊的肩窩打上一拳，「來掃什么廁所！你等等還有會議要開啊！」

    「好痛啊。」楊齊笑笑地，似乎一點都不把簡浩恩的抱怨聽進心里，只是揉了揉肩膀后自顧自地道，「早上來公司的時候就突然想試試看啊，我掃的也是自家?guī)??！?/br>
    「……」

    簡浩恩有自知之明，他跟楊齊是有理說不清，他沒有一次能夠理解楊齊的邏輯。

    于是他輕嘆了口氣，「等你有放假再去試，回去了，你得先換一套熨燙好的西裝才行?！?/br>
    「誒？真麻煩啊。」楊齊扁了扁嘴，「待會的會議跟誰開？」

    「日科生技。」簡浩恩替他拿起了被胡亂掛在一旁的西裝外套，「是我們今年的大客戶，不能遲到。」

    「哦，我知道了?！拐Ａ苏Ｑ?，楊齊很快地就收斂起了玩笑的語氣，「好吧。」

    看他把馬桶刷收回置物間的背影，簡浩恩無奈，「真希望你天天都是這種態(tài)度。」

    「哈哈！」而楊齊爽朗地一笑，雙眸里帶著滿滿的自信，「那可辦不到呢，我克制不住心血來潮啊?！?/br>
    「……」

    拿他沒轍，簡浩恩讓出了一條路，讓楊齊率先走了出去。

    楊齊這個人呢，在工作上是無可挑剔的，甚至到了連簡浩恩都覺得可怕的程度。

    準確的想法；果斷的決策；平等的對待；精闢的分析；良好的手腕；寬闊的人脈；事態(tài)的預想。

    一個商人該具備的性質(zhì)他都擁有了，甚至發(fā)揮到了近乎完美的地步，從他高中時期認識楊齊的時候就覺得這人特別的奇怪，不僅聰明的過了頭，思緒還常常與人不同，高中一畢業(yè)大學都不唸了就說要進自家的公司學習，不過這就算了，繼承自己家里公司這事情還是挺常見的。

    讓人錯愕的是，那時楊齊說要留個畢業(yè)紀念就邀請自己去他家玩，結(jié)果到最后真相竟然是藉機讓他的父親來對自己面試，跟著他一起進公司。

    簡浩恩可以說是被拐走了，莫名其妙上了賊船，本來報上的大學也沒去，就一直跟著楊齊一起學習。結(jié)果就是現(xiàn)在這樣，如果對外說兩人僅僅只有高中學歷的話，也許還不會有多少人相信。

    ……雖說如此，簡浩恩是感謝楊齊的，正因為他的自作主張，才讓自己有了出國研修以及鑽研相關(guān)興趣的機會，累積了不少經(jīng)驗加上外語的精通，這些可遇不可求的經(jīng)歷都是寶貴的。

    所以現(xiàn)在把自己的力量借給楊齊，幫助他在這條路上走得更穩(wěn)，簡浩恩是心甘情愿。

    當然，如果可以的話，他只希望楊齊可以正常一點。

    自古以來就沒有完美的人，楊齊也不例外，上帝開了他關(guān)于從商這條路的天賦，就關(guān)了他其他的窗。撇開楊齊本身的才能，他其實是一個很麻煩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隨心所欲的個性常常讓簡浩恩頭痛欲裂，偏偏楊齊對自己真正感興趣的事情就非常的固執(zhí)，說服他放手是不可能的。

    就例如上次他為了滿足好奇心養(yǎng)了球藻，就一整天都帶著那小罐子走來走去的，連開會都要揣在一旁，在辦公室還會不停的跟那罐子說話，甚至對球藻詢問契約的意見，煩人到差點沒讓自己看不下去。

    諸如此類的事情不是第一次發(fā)生，簡浩恩也知道不會是最后一次。

    總而言之，楊齊在他的眼里，就是個讓人頭痛卻又不得不佩服的人。

    ——讓人頭痛的事情每天都會發(fā)生，現(xiàn)在也不例外。

    好不容易平安渡過了跟日科生技的會議以及一些繁瑣的文件，整個上午簡浩恩都忙得不可開交，畢竟他們還沒完完全全的跟日科生技簽下契約，要是簽成功的話，就會是一筆牽扯到千萬的生意，必須非常謹慎的處理。

    然而，在接近傍晚的時候，楊齊又扔了一個難題給簡浩恩。

    還以為他特地用手機打給自己是為了什么要緊事，讓簡浩恩一點都不敢怠慢的立刻放下手邊工作，從自己的工作崗位跑到社長室去，結(jié)果一見到楊齊，就看他那在夕陽馀暉下異常欠揍的笑容，說出來的話讓簡浩恩愣在原地好幾秒。

    「……」簡浩恩睜著雙眼，抹了把臉，「你再說一次？」

    「我想要吃拉麵?！?/br>
    「……然后呢？」

    「不要餐廳的，不要有名的，不要很大間的，我想吃那種小店面的拉麵，最好老闆還要很豪邁?！?/br>
    「……所以？」

    「去找給我?！?/br>
    「現(xiàn)在？」

    「就是現(xiàn)在！」楊齊笑瞇瞇地，還說的理直氣壯，「不然我叫你來干嘛？」

    「……你知道我很忙的吧？」簡浩恩嘴角一抽，「現(xiàn)在才下午四點哦？還沒下班哦？」

    「我知道，可是我找來找去都沒發(fā)現(xiàn)，就覺得你應該有辦法?！?/br>
    楊齊笑笑地道，好像有個惡鬼藏在那笑容之下，「為了不要加班，趕快找給我吧?！?/br>
    「……」

    誰能告訴他，這種老闆到底該怎么救！

    ……還是說沒救了？可以放棄治療了？上班時間叫部下去找好吃的拉麵店？？

    楊齊的要求太過奇妙，簡浩恩連氣都生不出來了，他是懊惱又無奈的看著楊齊，「別跟我說你整個下午都在找拉麵店的資訊?！?/br>
    如果簡浩恩沒記錯的話，楊齊要處理的事情不會比他少，還有好幾份文件等著他詳細批閱，其中也包含了其他廠商的契約，甚至是一些比較急的文件需要在今天以內(nèi)送出去。

    不過還好，楊齊的回答還算能夠接受，瞧他眨眨眼一臉無辜樣，簡浩恩這才注意到上午給他換上的西裝外套又被隨意的扔在一旁。

    「沒有啊，我找了十分鐘就放棄了，李妍也不知道哪里有，我就叫你來了?！?/br>
    「……哦，那么文件，處理好了？等等，你該不會也叫小妍去替你找吧？」

    社長是這副模樣簡浩恩就已經(jīng)夠頭疼了，他可不希望其他無辜的員工還要因為他的無理要求而拖延了工作必須加班。聽見這話，楊齊顯然有所不滿。

    「你以為在跟誰說話?。俊顾粨P眉，順勢哼笑了幾聲，「我就是叫李妍來收送文件的，順便問一下而已。」

    「啊，是嗎？」

    簡浩恩無奈的松了口氣，太好了，一直以來楊齊在職場上還是有個固定形象的，有時候形象的問題會左右商談的結(jié)果，就算楊齊在公司里的行為已經(jīng)怪異到員工們都很習慣了，但簡浩恩還是希望他不要太過明顯，要是讓有心人出去放謠言的話也是個麻煩。

    加上公司內(nèi)的女員工也不少，如果因為桃色誹聞而上雜志報紙的話就更麻煩了，簡浩恩本身很討厭處理這類的事情，抹黑或是造謠之類的舉動會讓他非常不齒，只是楊齊從來不會特別注意這些，所以只能由他盯著。

    才剛在心里松了口氣，楊齊的下一句話就又讓簡浩恩無語的抿起唇。

    大概是知道簡浩恩在擔心什么，楊齊帶著極度燦爛的笑容，「放心啦，這種煩人的事情我只會叫你幫我啦！」

    「……」

    一點也讓人開心不起來的話語，真虧楊齊自己也知道這種事情很煩人。

    簡浩恩無奈地搖搖頭，最后只好嘆道，「好吧，那我回去了，找到了再跟你說?！?/br>
    幸好在這種時候，楊齊還是有腦袋知道要把工作擺在第一位，既然他把工作處理好了，那簡浩恩也收起了快要掄起的拳頭，跟到了這樣的老闆，他也是認了。

    「哦！」一得到簡浩恩的允諾，楊齊頓時心花怒放，「記得在我下班前傳過來喔，我晚上就想吃！還有我說的那些要求都要注意喔！」

    「……」

    真是好意思開口要求啊，居然還敢說準時下班，這傢伙的隨心所欲究竟是怎么養(yǎng)成的？

    更可惡的是，偏偏他就是有這個權(quán)力可以隨心所欲！

    簡浩恩在心里嘀咕了幾聲，點了點頭后便準備退出社長室，「我會的，你認真點?！?/br>
    「好啦，謝謝——」

    目送簡浩恩出去，楊齊的心情還不錯，把朋友用的無奈卻又拿他沒轍的感覺每次都讓他很開心。

    撇開這個額外的小小興趣，楊齊是真的很期待簡浩恩找到一間能夠讓他滿意的拉麵店，他已經(jīng)想吃很久了，卻都沒能有一間店真正達到他想體會的感覺。

    那種充滿親切感的，有嬌小的店面加上豪爽的老闆，如果將來有機會飛日本談生意，去一趟這種拉麵店肯定會列入他的行程之中，不達成這目標就不回來！

    克制不住期待的笑容，楊齊摀著嘴，視線這才撇到了電腦螢幕的上頭，緊緊地盯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

    就要西下的夕陽讓室內(nèi)添了層暖黃，多了幾分自然的秋意。四季之中楊齊最喜歡的就是秋天了，讓現(xiàn)在的他心情是好上加好，看準了其中一支股票，他的手迅速又俐落的點了幾下，過程中不過是短短的幾秒鐘。

    一會兒，他拎起了放在一旁可以慢慢處理的公文，手上的鋼筆輕輕地敲在桌面上，還帶了點節(jié)奏。

    就這樣看著看著，也不曉得楊齊有沒有把內(nèi)容給看進去，過沒多久又是靠著椅背轉(zhuǎn)著圈，看起來異常的歡脫，若是簡浩恩在現(xiàn)場的話只怕又要挨幾下拳頭了。

    可是，有什么辦法呢？現(xiàn)在的他莫名的，就是靜不下來。

    心中一直有股今天會發(fā)生什么特別事情的預感，偏偏楊齊一點頭緒也沒有，加上最近的他生活安穩(wěn)的沒有任何起伏，正想來點刺激的事情讓他能夠激起熱情，有這種預感自然讓他興奮得無法自拔。

    他就是個怪人，但怪人這個詞對他來說是個讚美。

    愉悅地繞著圈，楊齊最后停了下來，一手撐著臉頰望著那被夕陽給染黃的潔白地板。

    「果然好期待啊，真想趕快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