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如同黑夜的心思

    「抱歉啊小哥，我們今天小小休業(yè)啦！」

    店里的氣氛鬧哄哄的，除了朗叔本身高昂的興致以外，其他客人也都醉的高聲歌唱。其實楊齊認為在這種情況下湊過去的話肯定會被搭話或是勸酒，畢竟都是常在店里看見的熟面孔，有幾位甚至平常就會跟楊齊聊天，外向的很。

    朗叔一邊喝著酒，但看起來還沒到爛醉，楊齊才剛坐了下來，朗叔就往吧檯上又放了好幾罐飲品，大多都是冰鎮(zhèn)到剛好的啤酒，只有一兩罐的果汁混在里頭，幾個大叔因為這舉動歡呼的更是高亢。

    「來！盡量喝盡量喝！今天都是我請客喔！」

    「老闆好慷慨喔，我不會客氣的喔！」

    「就是要你們不要客氣啦！哈哈哈！」

    朗叔跟著其他大叔你來我往的招呼著，楊齊看他們氣氛正好，倒也被感染了幾分，加上朗叔知道楊齊在戒酒，所以吧檯上的果汁大概是特地準備給他的，雖然剛開始進門的時候有被朗叔給嚇到，不過一會兒后楊齊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的氣氛，反正時間還早，他乾脆留在位置上跟著他們間聊一下。

    還好這些大叔都不是許常生那樣不灌你酒不罷休的類型，在楊齊推拒了幾次以后他們都識相沒繼續(xù)勸酒，反正他們注重的應該是乾杯的氣氛，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楊齊就算只喝果汁也沒關(guān)係。

    跟這群大叔湊在一起聊了將近半個小時，楊齊總算是搞懂現(xiàn)在這個情況了。

    看來是因為朗叔找到了一個很好的食材貨源，新鮮又注重品質(zhì)，價格罕見地還屬于平價范圍，對于一個喜歡看人吃的開心的朗叔來說，這確實是再好不過的消息，也難怪他會這么開心。而不在店內(nèi)的許亦辰據(jù)說是溜到了外頭的小巷待著，畢竟他似乎對這種氣氛很沒辦法，雖然朗叔想讓他多跟客人們互動，不過最后還是讓他抓到時機給跑了出去，既然如此朗叔就乾脆自己一個人跟客人們大喝特喝，這樣就算醉倒了也還有許亦辰可以收店。

    知道了許亦辰在哪里，楊齊也沒有多留在店里，寒暄了幾句以后立刻就溜到了外頭，悠轉(zhuǎn)了一會兒這才發(fā)現(xiàn)許亦辰蹲在暗巷里面，那里的掛燈似乎是手動開關(guān)，而許亦辰并沒有打開燈，微弱的月光只能映照出淡淡的身影。

    楊齊走到附近打開了燈，腳步的窸窣聲出賣了他的動靜，在燈光點亮的瞬間他就看到許亦辰上挪的視線，那蹲在黑暗角落的模樣好似一隻正等著人尋找的小貓咪，看的楊齊是心癢癢，不禁勾起了嘴角。

    「發(fā)現(xiàn)你了?！?/br>
    「……」

    許亦辰只是盯著楊齊看了好幾秒，什么都沒說的他慢慢地移開了視線。看起來這個反應是非常冷漠，幸好楊齊是習慣了他這種態(tài)度，況且從許亦辰把放置在地上的鋁罐往旁一放，讓出了身邊走道的動作來看，楊齊就知道這個孩子并沒有想趕走自己的意思。

    楊齊悠悠地走到他身邊蹲下，這才注意到許亦辰的衣服有些凌亂，看起來像是有被拉扯過一般，領口的扣子都被拉開了兩三顆，在這種寒冷的天氣里他本來就穿的單薄，現(xiàn)在藉由路燈所提供的光芒，讓楊齊更是看得清楚那因為敞開的領口而露出的些許鎖骨。

    「……」倏地擰起眉，楊齊毫不猶豫地伸出手來拎住許亦辰的衣服，一邊替他把鈕扣扣上，「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冬天了，只穿一件的話就把衣服穿好啦?！?/br>
    「我只是忘了，反正不冷。」對于楊齊突然伸過來的手，許亦辰只是稍微一愣，并沒有阻止他，接著語氣中帶了點無奈，「誰讓那群大叔喝醉了就不懂的控制力道，煩都沒煩死。」

    「不、不懂得控制力道？」楊齊聽見這話，突然激動地，「你被他們強來了嗎？！那群臭老頭做了什么！」

    楊齊的語氣激動歸激動，不過動作卻很輕柔，他替許亦辰扣上了兩顆鈕扣，留了一顆的額度讓領口松了些，這樣子衣服穿起來會比較舒適，常常被逼著把襯衫鈕扣扣緊的楊齊是很懂那種感覺。

    看楊齊神情那么激動，許亦辰拉開楊齊的手，挑釁的哼笑了聲，「笨蛋，你有臉說別人??？」

    「唔！可是……」楊齊知道許亦辰是在損他以前做的事情，他咳了幾聲，「那才不一樣——」

    許亦辰瞥了他一眼，隨后仰望著那片夜色，「反正都是煩人的大叔?！?/br>
    「……」見他把視線收了回去，楊齊嘟嚷了幾聲，「我才不想被你當成跟他們一樣。」

    許亦辰是沒聽清楚楊齊在唸著什么，他也沒有打算追問的意思，此刻的他仰著頭，從小巷里頭的仰望只能看見過于狹窄的黑夜，但那夜色卻是毫無止盡的沉，不管怎么看都沒辦法看到最深處。

    「算了……亦辰，你穿太少了啦，現(xiàn)在是冬天耶?！?/br>
    「雖然我知道廚房一定很熱，可是你來外面還是不能只穿短袖啦！」

    「應該要搭個外套或是圍巾嘛……我送你的圍巾呢？」

    「來來，先穿我的外套，在廚房流過汗又出來吹冷風，你總有一天會感冒的啦……」

    楊齊不停地獨自叨念著，就如他所說的，沒一會兒楊齊就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許亦辰的身上，清新的香味帶著楊齊特有的體味傳了過來，殘留的溫度讓他微微瞇起了眼，繼續(xù)注視著那抹彎月，在夜里泛著微弱的光芒。

    起初的時候，他總覺得楊齊這個人，跟這深不見底的黑夜很相似。

    看不清他的想法；看不清他的用意；更看不清他那些話語中的真?zhèn)巍?/br>
    但隨著楊齊一次又一次莫名其妙的行為，不奢求回報的付出，甚至是過于體貼的舉動，加上他時不時會在下意識中流露出來的懇求表情，每當被注意到的時候楊齊就又會換上自信滿滿的面容。多虧了這些細小之處，許亦辰逐漸會分辨楊齊是不是在說謊，隨著一天又一天的相處下來，他也清楚明白自己并不像一開始那樣討厭楊齊。

    許亦辰每次只要想到這點，他就會覺得自己其實才是那看不清也摸不透的黑夜。

    這樣的話，楊齊就是那藏在黑夜里的彎月，儘管他的光芒再怎么微弱，也是無法讓人忽略存在。

    「亦辰，你喜歡看星星嗎？」

    不同于那些碎碎念，楊齊的話語似乎帶了點溫度的暖了幾分，這才把許亦辰的注意力從那黑夜中拽了回來。

    微微歛下眼眸往楊齊看去，飾品的光隨著他角度的挪動閃爍了下，許亦辰挑起眉來，「沒特別喜歡?！?/br>
    「??！你終于肯理我了！」

    「……」

    楊齊突然間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讓許亦辰眨了眨眼愣在原地，頓時之間不曉得該做何反應，只能擰起眉把視線移開，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乾脆站起身來拎著空罐扔到垃圾桶里，一邊按著肩上的外套不讓它滑落下去。

    看他站起了身，楊齊也跟著拍拍衣服站了起來，不曉得是不是因為見到了許亦辰讓他心情變得放松了下來，楊齊開始感覺到肚子有明顯的飢餓感了。本來他是打算來這里吃晚餐的，沒料到朗叔竟然說要休業(yè)一天，他也只好等回家之后再吃點東西了。

    待許亦辰反身走回來，瞧他大概是要把外套拿下來還給自己，楊齊趕緊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動作。

    外套被穩(wěn)穩(wěn)地按在肩上，許亦辰蹙著眉，「……干嘛？」

    他是想把外套還給楊齊的，不知怎地，總覺得被這股味道給包圍的話，他的心思就會變得混亂不清。

    「不是說了會冷嗎？」楊齊無奈地道，「回店里以前你就披著嘛，拜託?！?/br>
    「……」聽他這么乾脆得拜託自己，許亦辰眨了眨眼，是輕哼了幾聲，「我身上可都是油煙跟汗臭味?！?/br>
    「沒關(guān)係，就算你全身臟兮兮的我也不介意喔，需要的話我還可以幫你洗澡?！?/br>
    「……你是變態(tài)嗎？」

    「在你的面前，就是啊?！箺铨R說的理直氣壯，「不然你現(xiàn)在讓我聞看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味道?！?/br>
    「……」

    許亦辰還是收回方才那些擾亂他思緒的想法好了，那些一定都只是幻覺。

    他怎么會覺得眼前這個怪伯伯是個好人？真虧他能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那些奇奇怪怪的話。

    「你沉默我就當你默許喔?！箺铨R瞇著眼，嘴邊的笑容很得意，「我要靠過去了喔?！?/br>
    楊齊的話語雖然充滿了玩笑的意味，但許亦辰知道如果沒推開他的話他是真的會湊上來聞個幾下，自己可沒那種興趣，這么想著的許亦辰立刻伸出手來擋住了楊齊慢慢湊過來的臉頰，往一旁推去。

    「……走開，我不記得有認識你這種變態(tài)?！?/br>
    「誒，真狠心——」

    許亦辰推開了他的臉之后，毫不猶豫的就走出了巷子，往店里的方向回去。楊齊出來也不過是短短十幾二十分鐘的時間，冷風吹到皮膚都是冷的，然而在這之前的半個小時許亦辰就已經(jīng)出來吹風了，現(xiàn)在看他要乖乖回店里，楊齊當然是樂得跟在他身后一起回去。

    因為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等到兩個人都回到店里的時候，客人也都走得差不多，只剩朗叔一個人趴在吧檯上頭打盹，看那張臉連脖子都紅透了，看的出來真的是喝了不少酒，空罐擺滿了吧檯，明天宿醉可有得受的。

    「啊，店員小哥，你回來了?！?/br>
    剩下的兩位客人看見許亦辰后紛紛打了聲招呼，看他們總算回來了，喝醉的大叔們這才把朗叔交代給許亦辰，然后搖搖晃晃地揮了揮手離開了店里，看他們還不至于醉到走去撞門，許亦辰也就放任他們自己離開。

    「……喂，老頭，要睡覺回你家去?！乖S亦辰繞進吧檯里頭，晃了晃朗叔的肩膀，「老頭！」

    「啊啊——讓我睡一下再說啦，小鬼去整理店去，去……」

    「唉……」

    朗叔揮開許亦辰的手之后又是沉沉的睡了過去，看他一時半刻也醒不過來，許亦辰先去把營業(yè)中的牌子給翻了過去，開始準備收拾的工作。

    楊齊看著放滿在吧檯的空罐子，隨手拎了一罐晃晃，「喝的還真不少呢?！?/br>
    「還不是這老頭太得意忘形了?！乖S亦辰嘖了聲舌，把乾凈的抹布按在楊齊面前，「拿去，幫我擦桌子?！?/br>
    「……」楊齊眨了眨眼，一邊拎起抹布，「我嗎？」

    「不然還有誰??？」彷彿楊齊說的是廢話一般，許亦辰挑著眉，「你不幫我的話就算了?！?/br>
    見他伸手就要把抹布搶回去，楊齊趕緊抓走抹布，「沒有沒有，你找我?guī)兔ξ覙芬獾煤苈?，笑個給我看啦?！?/br>
    「笑你大頭。」許亦辰毫不客氣的咋舌，既然楊齊要幫忙，他就順便指了指一旁的桌子，「椅子也要擦喔?！?/br>
    預料之中的反應，楊齊只是笑了笑。

    「是的，遵命，我親愛的小貓咪?！?/br>
    「我不是貓咪，也不是你的，笨蛋！」

    「小貓咪就是小貓——噢！好痛！等等亦辰，拿鋁罐丟人是犯規(guī)的，等等！這個是還沒開過的啊——！」

    楊齊就學的期間不是沒打過工，在家的時候也都是自己處理家務，這種整理的小事還難不倒他，這么說來他還記得自己之前想去打掃公司公廁的時候被簡浩恩給抓的正著，到現(xiàn)在他都還沒能累積掃廁所的經(jīng)驗呢。

    收拾好了數(shù)張座位，許亦辰則是把那些空罐逐一踩扁后放到大垃圾袋里頭，順勢再把廚房給打掃乾凈，最后才把垃圾都打包起來好拿去扔掉。幸好因為今天休業(yè)的關(guān)係讓朗叔事先把明天的食材給整理好了，許亦辰才省了一個工作，很快地就可以坐下來喘口氣。

    等到他洗凈了手從廚房走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跟著趴在吧檯上的楊齊。

    看著兩個大男人并排趴在吧檯上不是一個多美好的景色，許亦辰輕嘆了口氣，慢慢走到了楊齊的面前，順手倒了杯水。

    許亦辰把玻璃杯輕輕地放到桌上，往楊齊的方向一推，「怎么，已經(jīng)累倒了嗎？老了？」

    「才不是老了咧……」楊齊慢慢地抬起頭，噘著嘴略帶不滿，「我只是肚子有點餓了?！?/br>
    「有點餓了？」許亦辰聽他這么說，乾脆地揮揮手，「趕快回家吃飯啊，掰掰?！?/br>
    「不不不，我收回前言?！?/br>
    「……??？不然是怎樣？」

    「我肚子超餓的，餓到快暈倒了?！箺铨R像陀爛泥攤在吧檯上，往前伸直的手還想偷偷地牽起許亦辰，可惜被他給退了一步甩開，沒能得逞的楊齊只好繼續(xù)耍賴，「你現(xiàn)在不給我東西吃的話，我就會在這里暈倒了！」

    「……」許亦辰瞇起了眼，一邊抱著胸，「可是你也看到了，我們的大廚師醉倒在那邊啊?！?/br>
    「那你煮給我吃。」楊齊眨眨眼，故作可憐。

    「蛤？我才不要。」許亦辰搖了搖頭，不當一回事。

    「為什么？煮給我吃嘛?！?/br>
    「不要，好麻煩?！?/br>
    「拜託啦，拜託拜託——」

    「不要?！?/br>
    「拜託嘛我可愛的亦辰——」

    「我不要?！?/br>
    「啊，你承認你是我可愛的亦辰了？」

    「……」許亦辰嘴角一抽，倏地掄起了拳頭，「我請你吃拳頭吧？搞不好就不會餓了喔？」

    「不行啦亦辰，我們要和平相處才對，那樣做的話會吐胃酸啦——」

    「……」

    「你看你沉默了，代表我說的對吧！」楊齊鼻子一哼氣，「我肚子好餓喔亦辰——」

    「我才不理你。」

    「拜託嘛?！?/br>
    「我不——」

    「你不煮給我吃的話我就天天中午去你家找你，還會在所有人面前叫你亦辰寶貝。」

    「……」

    楊齊倏地坐起身體，還把杯子里的水一口氣喝光，面露得意，「怎么樣！」

    「好，行，我煮?！乖S亦辰瞇起眼來，對著楊齊勾了勾手指，「臉靠過來，閉上眼睛?！?/br>
    「哦？」楊齊一愣，心臟突然撲通撲通地跳，「要做什么？」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還是第一次許亦辰開口叫他靠近一點。

    「別問那么多，快點?！?/br>
    「好！」

    楊齊聽話地撐著手肘往前一靠，甚至還乖乖地閉上了眼，面帶笑容地。

    此時的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許亦辰會不會偷偷跟他討個香吻之類的當作飯錢，腦海中浮現(xiàn)的畫面幸福的過了頭，好像夢一般的讓楊齊的笑意越來越濃，他開心的原因不是因為想像出了這些畫面，而是他相信有一天這些想像都會變成現(xiàn)實。

    正悠哉地想著一些對于他來說總有一天會實現(xiàn)的遠景，楊齊一邊疑惑著怎么還沒有動靜，當他想要偷偷睜開一些些眼睛來看個幾眼的瞬間，一股火辣辣的疼自額頭上傳來，整個人突然抖了幾下。

    「好、好痛！」

    下意識地摀住額頭，楊齊睜開眼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許亦辰賊溜溜的勾著嘴角，一邊還甩了甩手。

    「很痛嗎？哈哈！」許亦辰哼哼了幾聲，看起來得意的很，「這個就當作是飯錢，我收下了?！?/br>
    「超痛……嗚，你怎么下手這么不留情嘛，亦辰?！?/br>
    楊齊可憐兮兮的揉著自己的額頭，幸好他的腦袋很硬，敲個幾下還不至于變笨，要不然被彈的這一下額頭還真的是很痛，一瞬間整個背脊都麻了起來。

    不過，雖然是挨了這一下疼，但楊齊并沒有生氣，反而是無奈的笑出聲來，看著許亦辰輕輕甩著的手。

    「手會不會痛？」

    「……不會?！?/br>
    楊齊的反應出乎他的預料之外，還以為楊齊會稍微生點氣什么的，卻沒想到是先關(guān)心自己的手，害他這個惡作劇的人一時之間不曉得該露出什么表情。

    瞧楊齊一臉笑咪咪的，反而是許亦辰咳了幾聲，「你要吃什么？」

    「我想吃炒飯?！?/br>
    「……喔是喔?！?/br>
    在拉麵館點炒飯，這傢伙存心找碴嗎？

    楊齊的一句話就把許亦辰本來有些措手不及跟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的心虛感一掃而空。

    扔下一句敷衍他的話，許亦辰又是伸手把那額頭往后推了一把，不過這次他的動作很輕，讓楊齊回到位置上坐好。

    「我去煮點麵，你在這安分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