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統(tǒng)領(lǐng)的辦事效率奇高，不過兩天便將那名單交到我的手上。我反復(fù)查閱了這份名單，但是都無法查出個所以然，實在是無從著手。我不禁懷疑我考慮的大方向是不是錯的。

    苦思冥想之際我還是想出了一個新辦法，既然溫元在這宮內(nèi)，那說明斷凰的母蠱也在這宮內(nèi)，那母蠱必然是要進食的，若是找到那種透明的蝴蝶也許就能跟著那蝴蝶找到溫元了。之前我們尋找那骨蝶失敗都是因為事出突然，沒有準(zhǔn)備，那骨蝶又是在透明無色難以追尋，才一直遲遲無法順著骨蝶尋到溫元的下落，不如這次便守株待兔。

    帶著趙統(tǒng)領(lǐng)在宮內(nèi)處理下人尸體的墳崗守了三個晚上，我終于看到骨蝶翩飛，一把把準(zhǔn)備好的熒光的粉末撒出去，那些透明的翅膀就染上了點點亮色。

    一路追隨，我竟然發(fā)現(xiàn)那骨蝶飛往的方將竟然是天牢的方向，打點了天牢的看守，那獄頭看著眼熟，見了我一臉的堆笑，我辨認(rèn)了許久才想起我落難期間也曾受到他的照顧，遠遠的看見那些古蝶飛入一件牢房，暗字三號房。

    我后退幾步，對趙統(tǒng)領(lǐng)說：“能否給我一把匕首?！?/br>
    趙統(tǒng)領(lǐng)用力搖頭，在原則上他是從來不會妥協(xié)的。

    “她可能會破釜沉舟，若是她圖謀不軌準(zhǔn)備要殺了我，我連防身的武器都沒有怎么辦？你能承擔(dān)這后果嗎？”我冷冰冰的說，機會就在眼前，已經(jīng)刻不容緩。

    趙統(tǒng)領(lǐng)倨傲的反問：“若是我給你把匕首，你能殺人嗎？”

    我燦然一笑，“能。”

    面對我的笑靨，趙統(tǒng)領(lǐng)愣在當(dāng)?shù)亍?/br>
    “刀?！蔽姨嵝训馈?/br>
    趙統(tǒng)領(lǐng)將一把造型簡單的匕首放進我手里，我伸手去接，他卻緊緊地握著沒有松手。

    “我何時騙過你？”我問，“在這皇宮中你信我這個沒有半點武功的人能插翅飛了不成？”

    趙統(tǒng)領(lǐng)還是沒有松手，我拍拍他，“去把巡守御林軍叫過來圍在天牢的外面，這樣我逃不了，那溫元也逃不了?！?/br>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天牢內(nèi)內(nèi)外外圍滿了士兵，火把和燈籠幾乎把這院子照亮，趙統(tǒng)領(lǐng)這才放心的把匕首交到我手中，我放在袖子里藏好，順著樓梯走向地底下的牢房。

    暗字一般關(guān)押的都是朝廷欽犯，不像我當(dāng)時住的天字，關(guān)押的都是威脅到國家安全，看幾百次腦袋都不夠的重罪之人，此外還有冷字是關(guān)押犯了重大錯誤的乃至必須殺頭的皇室宗親。

    暗字間算是天牢中罪名最輕的，住的人也是最多的。溫元選擇了這樣一個藏身之處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沒有人會想打藏身于天牢中，這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緩緩的走到暗字三號房前，和我腦子里想的苗疆皇妃截然不同，那里背對著我做了一個雞皮鶴發(fā)的老頭，獄頭打開了牢房，我和趙統(tǒng)領(lǐng)緩緩地走了進去。

    見那老人沒什么反應(yīng)，我先開口道：“溫元是你嗎？”

    老頭緩緩的轉(zhuǎn)過來，是一張蒼老的面容。

    “老朽不是溫元。”連那聲音都是干澀沙啞的。

    “我是跟著那骨蝶追過來的，我不會看錯?！?/br>
    “老朽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當(dāng)時你殺死子窟的時候我也在場?！?/br>
    提到苗子窟，那人沉默了，突然那個佝僂蒼老的身子一下子變得挺拔，聲音也變得順暢溫厚：“子窟不是我殺的?！?/br>
    看到她承認(rèn)了自己的身份，我暗自松了一口氣，“我當(dāng)時就在門外聽的一清二楚。”

    “苗子窟是何許人也，我能殺了他？”溫元冷笑，“我到密室的時候，苗子窟幾乎已經(jīng)陷入了昏迷，能要了他的命的也只有中原豊毒第一高手巫馬渡鴉了，而然能重創(chuàng)巫馬渡鴉這樣的絕頂高手的，也只有斷凰了。

    只可惜苗子窟動用斷凰卻還只是讓他身中蠱毒，喪失心智。而我所做的只能是幫他結(jié)束最后的痛苦，背負(fù)上他的性命繼續(xù)復(fù)仇。”

    我羨艷這個女人，同時又可憐她，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苗子窟縱容她任她拋家棄室去報仇，接受她嫁給自己不過是為了千髓和斷凰，他愛她甚至連生命和骸骨都交給她。

    “可是你早就準(zhǔn)備殺死他，千髓已經(jīng)被用在我身上，取得了斷凰的你根本不滿足，為了取得更厲害的蠱蟲，你甚至……讓丈夫服下藥，為了在他死后取得他的骸骨制成帝王蠱?！蔽?guī)缀跏穷澏兜恼f出這段話，苗子窟的尸骸被火焰舔舐的景象重復(fù)在腦海里，“你怎么忍心……”

    “無恨亦無悔，我怎么忍心……”溫元感嘆，人皮面具并不算是精致的偽裝，那粗糙的面具傳達不出此時溫元的表情。

    “那些仇恨就那么重要，你為此愿意要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

    “奪取豐年谷和荒年玉的那個晚上，整個江湖圍攻我千劍山莊，山莊上上下下奮死抵抗，甚至連六七歲的孩子都拿起了刀。那是何其慘痛的一夜，直至破曉時刻，晨曦中還飛揚著我溫家人的血沫，那些鮮血液順著白玉的石階流淌下去，匯成了一條紅色的溪流，自山頂而下。我們?nèi)齻€孩子躲在一座快枯竭的水井之中，不斷的有尸體從井口扔下來，那些至親的余溫溫暖了那些被染紅的冰冷井水?！睖卦従彽睾舫鲆豢跉?，“那樣徹骨的仇恨，你如何讓我去忘記?！?/br>
    我聽得心驚，不敢想象要是事情發(fā)生在我的身上，我是否會做出和溫元一樣的選擇。

    “至于子窟……”她的聲音不在尖銳，漸漸變得溫和，“那些欠他的，我去地獄里再償還吧……”

    “溫元，靈優(yōu)還在苗疆等著他的嫂子回去……”我艱難的說出最后挽留她的話。

    她一愣，面具下的臉?biāo)剖莿澇鲆粋€極其苦澀的笑，“已經(jīng)晚了，都晚了……溫家，四大門派，方家，柳家早就摘不開了……”

    “你難道……”我驚異的驚呼，那個可怕的想法終于得到了驗證。溫元想報復(fù)的是整個武林，她要讓那個武林中所有人都為了溫家陪葬，這是一己之力無法做到的，若是此時團結(jié)方家，扶住方家榮登大業(yè)，在方家的幫助下掃平武林似乎就變得輕松。

    “沒錯，”她冷冷的說，“千髓，斷凰，帝王蠱這些我全部都要得到手，我要讓這個利欲熏心的中原武林蕩然無存！若是輔佐新君登上王位，我何愁不能踏平武林，給我溫家先祖一個交代？”

    “做個交易吧，”我緩緩開口，“現(xiàn)在外面是層層的御林軍，你在皇宮里是插翅難飛，我保你從這里全身而退，你把斷凰的母蠱交給我?！?/br>
    溫元大笑，“你真是個有意思的人。莫青舲，莫凝霜，靈優(yōu)哪一個不是大權(quán)在握，心有玲瓏七竅，卻哪一個都沒有留住你的心，而你偏偏去中意一個喪失心智的傻子?！?/br>
    “渡鴉他不是傻子?！蔽艺J(rèn)真的說。

    “若是你得到母蠱解了他的毒，助他恢復(fù)神智，那個豊毒第一殺手會怎樣看待你？我真的很好奇，那個時候你喜歡的渡鴉還只是那個跟在你身后的大黑嗎？”

    我暗暗咬唇，我不能回復(fù)她的問題。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認(rèn)識那個豊毒的巫馬渡鴉，我只知道那個大黑，那個只一心為我好的并不怎么聰明的渡鴉。

    溫元見我沉默繼續(xù)說道：“不如你與我合作，我繼續(xù)養(yǎng)著母蠱，不傷害他，也不讓他恢復(fù)，讓他永遠保持現(xiàn)在的樣子如何？”

    “不！”我干脆的拒絕，嘲諷道，“這些觀點你竟然出奇的和莫青舲保持一致，也許你們兩個湊在一起會比較幸福?！?/br>
    “你不怕我殺了他？”溫元問。

    “你還是先擔(dān)心一下你自己的性命吧?！蔽遗c他針鋒相對。

    我警惕的盯著她，手心微微出汗，若是她有下一步的動作，我會毫不猶豫的甩出袖子里的匕首。

    眼前一道黑影略過，趙統(tǒng)領(lǐng)竟然已經(jīng)飛身躍出，手中的寶劍冷光一閃寒意森然的指向溫元的胸口。

    “等等！”我也追上去，可是我的步速怎能追上一個職業(yè)軍人，對于趙統(tǒng)領(lǐng)來說，這個女人已經(jīng)足夠威脅到皇上的安全了，這個理由足夠他不顧其他優(yōu)先要斬了這個女人。

    溫元的反應(yīng)也是極快，腰肢柔韌的彎曲躲過致命的一擊抽出一把藏匿在身后的短劍，金屬相接的聲音不絕于耳，短短幾瞬，兩人已過幾十招。溫元劍法是千劍山莊傳下來的劍術(shù)，劍法飄逸流暢如行云，趙統(tǒng)領(lǐng)的的劍法都是從戰(zhàn)場上練出來，一招一式都直取人要害，兩個衣袂翻飛，竟然打得不相上下。

    “jiejie！我來助你！”鈴鐺的聲音驟然從空間中響起，一抹朱紅從眼前閃過，眼睛能捕捉到的只有紅色的裙裾還有閃亮的劍鋒。

    溫元和趙統(tǒng)領(lǐng)的對峙猶豫這個突然加入的少女打斷，少女的劍如游魚，招式狠辣，劍法純熟，武功竟然強上溫元不知多少倍。

    趙統(tǒng)領(lǐng)一下子后退，與那名危險的少女拉開幾丈距離，胸口被劃開一道很深的口子，不斷有血滲出來，打濕了胸前的衣衫。

    “你們不要欺負(fù)我的jiejie！”那個少女站在了溫元前面，胸前橫劍，杏子的眼眸亮的如火，而發(fā)色竟然與衣服一般是火紅的，那緋紅的發(fā)極短，幾乎是貼著頭皮剪得，那短的可憐的頭發(fā)難掩這個只有及笄之年少女的美貌。

    我上前一步，“在下只想獲得斷凰的母蠱，留下母蠱你們便可以離開！”

    “想留下jiejie的東西，要先打過我！”清脆的聲音響起，那少女執(zhí)劍沖了過來。

    趙統(tǒng)領(lǐng)二話不說的擋在我身前與那少女交鋒，后面的溫元也提劍沖了過來，我趕忙拔出匕首，慌忙去格擋。

    “母蠱已經(jīng)和我融為一體了，想殺了母蠱救渡鴉，你就先殺了我，來讓我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我被溫元逼的連連后退，趙統(tǒng)領(lǐng)也和那少女斗得難解難分，身上掛滿了傷口，情況不容樂觀，外面鎮(zhèn)守的士兵想必已經(jīng)被這個紅衣少女殺的一干二凈了，我粗重的喘著氣，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

    溫元獰笑著，舉著劍劈過來，宛如從陰間爬上來的厲鬼，我終于抵擋不住，摔在地上，我狼狽的向前爬想躲過那惡鬼的襲擊，可這些掙扎都是徒勞無功，疼痛馬上就貫穿我的全身，溫元的劍從肩頭滑下，像是享受我痛苦的顫抖呻吟，尖銳的金屬劃破層層皮膚，在我的背上一劍一劍的切割著，我慘叫著掙扎卻沒有任何用處，那劍尖最后劃過腳腕，我痛得一下子扣住了地上青色的地磚，折斷了指甲，我艱難的回頭去看，腳腕上兩道血痕，跟腱具斷，溫元又笑了起來，像是欣賞她剛剛完成的作品，她挽了個劍花，將劍身上血跡甩到地上。

    她彎下身來，貼近我的耳側(cè)，“聽說你在床上殺死了先皇，這是真的嗎？”她將劍尖貼近我的臉頰，在顴骨到耳廓又劃出一道口子，“我要怎么樣才能取出你身上的千髓呢？”

    我痛苦的縮著身子顫抖，這個女人早就瘋了。感覺那散發(fā)這寒氣的劍尖離我的脖子越來越近，我的余光看到溫元笑得越發(fā)狷狂。

    我猛然躍起，腳腕一陣劇痛吃撐不知身體膝蓋一下子磕在地上，但是也就是這個力量讓我一下子撲倒了毫無防備的溫元，手掌在后背上一抹，沾了血的手一下子涂抹在溫元的臉上，我發(fā)瘋一樣的在她的臉上抹上我的鮮血，我和她爭執(zhí)的在地上撕扯，最終我還是被她一拳打在下顎上一陣暈眩，但是我沒有等來下面的攻擊，溫元跪坐在地上捂住滿是的臉，正在尖叫。我看到有血從她的眼角滑落，我無聲的勾起嘴唇，我的血還是滲進溫元的眼睛里。

    “你大概忘了，我中的是千髓，世上最毒之毒，我的血能救得只有渡鴉的性命！”

    我爬著拿過她的長劍輕而易舉的劃破已經(jīng)失明的溫元的臂膀，她瘋狂的攻擊著我，卻找不到我的方向。

    “jiejie！”我聽到了那個少女的尖銳的叫聲，趙統(tǒng)領(lǐng)已經(jīng)相是被沙包一樣被扔出去了，我看到他的滿身都是傷，胸口被一劍貫穿，落地后再無聲息。

    對不起……我無聲的道歉，就用溫元的死來祭奠你吧。

    我一把將溫元摟進我滿是鮮血的身上，我看到我的血液流入到了她的傷口之中。

    后頸被提住，那少女捏著我的脖子把我扔到一邊，我摔倒在已經(jīng)氣絕的趙統(tǒng)領(lǐng)身側(cè)，我聽到那個少女失聲的哭泣。

    “我殺了你！”她扯著喉嚨叫著要沖過來，溫元一把拉住了他，她的雙唇已經(jīng)泛出紫色的顏色。

    “這是帝王蠱拿好，”她將一個紫色的小罐子塞到少女的手里，“還有去救你哥哥！”

    那少女一抹眼淚站起來，漂亮的杏目滿是怨毒的盯著我，“我叫溫枳，你最好記住我，我一定會要你的命！”那紅色的身影幾下就躍出了這件牢房。

    瞬時間，牢內(nèi)一片安靜。

    我無力的趴在地上，全身沒有一處不是疼得，眼前竟然都有些模糊，我摸到一處傷口用力一扣，疼痛襲來，我趁著這疼痛來保持清醒，伸手幫趙統(tǒng)領(lǐng)闔上大睜的眼睛，我的目光落在溫元的身上，溫元身上已經(jīng)開始流出暗色的血，眼神渙散的靠在墻角，大概已經(jīng)氣絕了。

    我慢慢地爬過去，撕掉了她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她青色的臉。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女人，沒有艷麗的外表，眼角眉梢卻帶著一股溫和和純真，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殺了丈夫，因為仇恨化作了厲鬼。

    我疲憊的倒在地上，看著她的尸骨已可見的速度腐爛著，我不知道這是因為千髓毒素的作用還是斷凰母蠱的宿主死亡才加速了腐爛，不過半柱香的功夫，那個厲鬼般的女人已經(jīng)化作累累白骨。

    一個一指長得白色rou蟲跌落下來，摔在地上，碎成幾節(jié)，我大著膽子去摸，發(fā)現(xiàn)那死掉的蟲子已經(jīng)石化。這個便是溫元從苗子窟那里得到的，斷凰的母蠱。我不由得勾起唇角，腦海中浮現(xiàn)出渡鴉青紫色的面龐，我緩緩地躺下來，從苗疆出來后第一次覺得死了無所謂了。

    在我已經(jīng)等得四肢發(fā)冷的時候，我終于見到了氣喘吁吁趕過來的莫青舲，“你這次太慢了，在晚點我就凍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