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李唯坐上了前往R國的私人飛機。

    舷窗外的云層漸深，寬敞的艙內(nèi)因為有了李瑾和李瑜兩個小孩變得格外喧鬧。

    因為小時候的經(jīng)歷，他很難再喜歡上小孩。

    如果不是西西想要的話。

    可惜后悔已經(jīng)沒有用了。他嘆了口氣。母親和jiejie似乎很享受這種“天倫之樂”，他無心參與，只觀察起飛機內(nèi)的陳設(shè)。

    雖然離上次更新只有一年，但似乎又過時了許多——西西的眼光總在變化。就像那個溪流缸，石頭的顏色挑的太深，不是西西現(xiàn)在偏愛的奶油色；再比如陳設(shè)的沙發(fā)，選的是小牛皮，不是她最近喜歡上的小羊羔皮；至于后面那間主臥……

    算了。

    不換也罷。

    郁西已經(jīng)近一個月沒讓他碰她了。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是不愿強迫她的。但現(xiàn)在看來，只要有尹優(yōu)在，他們夫妻之間的……將會一直遙遙無期。

    這也正是他來R國的第二個目的——要找李夕好好聊一聊。

    好好地聊一聊……關(guān)于如何矯正那件討人厭的新玩具的問題。

    08

    冬日的R國，山巒白雪皚皚，一片銀裝素裹。

    有了家庭教師陪伴，孩子們也沒有心思糾纏他。李唯樂得清閑，遂向母親和jiejie告了一天假，坐上了馮竟提前備好的越野車，去了山頂別墅。

    他要提前確認一下他和西西的新家。

    果然不出所料地蹙起了眉頭。

    每一處都還不錯——也就是都不完美。他親自測試了每一個功能，設(shè)計師們跟在他的身后，記錄下所有被挑剔出來的細節(jié)。

    他淘汰了近乎1/2的家具、擺件和掛畫，又訂購了一大批符合西西審美的藝術(shù)品。

    如果他的西西在，恐怕就要吼他了。

    李唯看著當場卸下的掛畫，欣慰地想。

    還好她不在，所以一切都還有補救的機會，可以完全按照他的想法來。

    在確認好別墅里的所有細節(jié)之后，他才放心下來，隨后去拜訪了李夕。

    當然，他沒有告訴李夕她的得意門生尹優(yōu)都做了些什么好事，只是單純地詢問了尹優(yōu)在R國的經(jīng)歷。

    要先知己知彼。

    他這么想著。李夕以為他想要了解郁西的主治醫(yī)生，沒有多想，就將尹優(yōu)的過往和盤托出了。

    李唯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邀請李夕回國，參與對郁西后續(xù)的治療。

    李夕欣然同意了。

    李唯彎起了眼睛，漾出一絲得意來。

    他知道，那件不懂事的玩具……很快就要學(xué)著在他面前收斂了。

    09

    R國之行的兩個目的都已達成，不想回去聽孩子聒噪的李唯又跟著李夕，去了蘇佳拍賣行舉辦的私洽會。

    “小唯，大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吧？”

    李夕的聲音響起，大約是在給他挑選生日禮物。李唯翻著拍賣名冊，淡淡地“嗯”了一聲，指尖卻落在了最后一頁，摩挲起上面的拍品。

    那是一款奢侈品牌的vintage手表，全球僅此一塊。

    雖然披上了奢侈品牌這一浮夸的外衣，讓他覺得輕浮，但那塊表本身的確是某位已身故的、世界頂級鐘表大師的杰出之作。

    翡翠的表盤，又用鉆石和祖母綠鑲出了刻度。

    他記得，翡翠的含義是……心中瑰寶，而鉆石和祖母綠則意味著……愛與生命。

    正如西西之于他的……意義。

    他無法離開西西，就像無法離開空氣和水。

    李唯決定買下這塊表。他不喜歡一年前，他交由尹優(yōu)送給郁西的那塊了。

    被那個玩具碰過的、同樣礙眼的表。

    “在這邊過嗎？不跟……小西一起？”

    李夕似乎看上了一件古董工藝品，繼續(xù)問他道。

    李唯的眼內(nèi)瞬間一凜。

    西西去年就忘記了他的生日。

    但他不會埋怨西西的。

    都是因為那件不知分寸的壞玩具的緣故，而今年……恐怕西西更不會記得了。

    如果她不記得他的生日，那他的生日過與不過就都失去了意義。

    只是李夕這么一說，又挑起了他的妄念。

    萬一……西西還記得呢？

    就像是推下了第一張多米諾骨牌一樣。

    一旦有了這個想法，李唯便躍躍欲試起來。他轉(zhuǎn)過身，吩咐馮竟安排明天回國的行程。

    10

    然而正如俗語所說，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李唯如此懷著萬分之一的期待下了飛機，卻聽到馮竟期期艾艾地向他匯報——

    郁西睡在了她自己的房子里。

    而且……是跟那個不知進退的玩具一起。

    在這一瞬間，他突然覺得自己愚蠢到可笑了。

    抱著“西西可能會記得我的生日吧”這樣虛無縹緲的念頭，他從昨晚到現(xiàn)在都焦慮的無法入眠。

    R國暴雪，他一直等到今天下午才能飛，落地已近深夜。

    而此時的西西……正躺在尹優(yōu)的懷里安然好睡。

    他不得不說……他失落了。

    這大約是他平生第一次體會到那種流浪犬般、無家可歸的感覺。

    他不想再回到?jīng)]有西西的家里，只好灰溜溜地回了老宅，勉強在那里閉了閉眼睛。

    翌日，李夕張羅著給他烤生日蛋糕。

    而他只想打通西西的電話。

    為了不讓自己顯得更狼狽，他把手機遞給了馮竟，暗示馮竟可以用安北作為借口，解釋他為什么突然從R國回來。

    郁西沒有絲毫的懷疑。

    甚至……還有對他回來的一絲失望。

    她全然忘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即使派了兩個孩子接回了一臉不情不愿的她，也因為她對李夕莫名生出的敵意，連生日蛋糕還沒端上就只得提前離開。

    連那兩個孩子都看出了他此時的失落。

    可他已經(jīng)來不及覺得委屈了。

    正當他準備翻開文件、想要借工作麻痹自己時，就聽到了西西帶著不知從何而起的憤怒，對孩子們道——

    “如果爸爸和mama……離婚了，你們兩個打算跟爸爸走、還是跟mama走？”

    他愣住了。

    這是十七年來，西西第一次跟他提出了離婚。

    這也是叁十八歲的李唯，平生第一次手足無措起來。

    他盡可能地保持著鎮(zhèn)定，然后有些茫然地看向兩個孩子。

    西西要離開他了。

    這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

    但他……早已無法離開西西了。

    那種噩夢般、深入骨髓的恐懼向他襲來，相伴而生的，是他內(nèi)心騰起的、近乎毀滅式的嫉恨和報復(fù)。

    就在這一刻，他終于決定了。

    他不要再費心矯正那件錯漏百出的玩具了。

    而是要毫不留情地、徹底地……銷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