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到半夜。

    黎見卿的身體浮于水中，足背繃直，腳趾死死抵著濕滑的浴缸壁。

    浴室盈滿了水聲。

    直到水聲停歇，她渾身的力氣松懈，行將沉下去的時候，陸微之攬住她的腰，將她抱進懷里，揉開她身上的泡沫。

    等回到床上，黎見卿早已筋疲力盡。她不再計較陸微之的床不夠軟的問題，一沾上枕頭，眼睛合上。

    她獨自側躺在床的一邊，眼看要沉入睡眠，陸微之輕聲道：“過來。”

    黎見卿勉強掀開眼皮，看到他朝她微微張開了手，她翻個了身，滾進他懷里面。

    臉貼上他的胸膛，感覺到腰后的手臂收緊。

    黎見卿悶悶地說：“你怎么和叫貓似的？”

    陸微之輕撫著她比貓毛更柔順好摸的長頭發(fā)，他反問：“你不是貓嗎？”

    黎見卿瞇起眼睛：“不準再說?！彼孀∷拇?，“忘記那條尾巴。”

    陸微之拿下她的手：“我好像沒有提尾巴——是你印象太深刻了?！?/br>
    黎見卿很恨道：“明天我就拿去銷毀?！?/br>
    “自己買的，這么快又要扔了?！标懳⒅胖o道，“敗家女。”

    “麻煩你搞清楚，這是誰的問題?！崩枰娗湟б豢谒南骂h，“退一萬步，我就算是真的敗家，不可以嗎？”

    “可以?！标懳⒅痪o不慢，“我的家底應該還足夠?！?/br>
    “誰和你是一家了？”黎見卿哼道，“我說的是我自己?！?/br>
    “是么？”

    陸微之眼睛深亮，含著笑看她，她微仰起臉，不偏不倚，正好吻上去。

    他們今晚在家里的很多地方做過，但在床上，只是溫柔緩慢、不加情欲地親了一會兒。

    黎見卿埋在陸微之的頸側，呼吸清淺，像一場潮潤的微雨落在他的皮膚上。

    她逐漸睡著了。

    黎見卿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她頂著凌亂的頭發(fā)坐起來，手機上好幾個徐婉云和陳曼姿的未接電話。

    陸微之走進房間，放了一杯溫熱的牛奶在床頭。

    黎見卿捧著杯子喝，看他衣著齊整、氣爽神清，問道：“你去哪兒了？一起來就不見人。”

    陸微之回：“我在書房，開了個視頻會議?！?/br>
    “周末還工作啊?！崩枰娗浜退时?，“那我也要?！?/br>
    她借了陸微之的電腦，放在腿上，十指翻飛地敲字，續(xù)寫未完成的一篇稿件。

    陸微之問：“你還在追蹤墜樓員工那件事？”

    那件事的熱度早已過去，也談不上什么懸案。經(jīng)濟下行，社會環(huán)境氛圍壓抑，年年都有人跳樓。

    “啊，對?！崩枰娗湔f，“我們有了解到，在他跳樓前的一個晚上，他是見過卓鴻的。按理說，他只是卓氏這么龐大一個藥企其中一條生產(chǎn)線的副主管，沒有直接見到卓鴻的資格——我更傾向于認為是他負責的內(nèi)容出了問題，而且這個問題，關系到整個集團的利益?！?/br>
    陸微之緩慢道：“我比較想知道的是，你為什么卓鴻這么堅持？”

    黎見卿的手在鍵盤上停下：“你都已經(jīng)問了，我不相信你還一點不知道?！?/br>
    陸微之看著她：“一年多前，在全城引起很大轟動的那篇關于職場性侵犯的報道，是你寫的?！?/br>
    黎見卿抿唇：“嗯?！?/br>
    那時她在念碩士，選修了Literary  journalism這門課，完成課程論文的時候，機緣巧合之下，結識了翁晴，并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圍繞翁晴的親身經(jīng)歷，寫了一篇長篇的敘事新聞。

    黎見卿交呈到導師手上，導師坦言受到震動，并建議她將文章發(fā)表，通過媒體和公眾輿論的力量幫助翁晴。

    黎見卿的導師也是香港一家新聞媒體的編輯，考慮到她還是一名學生，他協(xié)助她將發(fā)表的時候，隱去了她的名姓。

    文章公諸于世，果然引起了一片嘩然。人們很快解碼了翁晴的身份，而將利用不對等的權力性侵她的上級的身份，懷疑到包括卓鴻在內(nèi)的叁個高層身上。

    起初，翁晴得到了很多慰問和支持，但輿論的風向很快發(fā)生了調(diào)轉。

    網(wǎng)絡上質(zhì)疑的聲音鋪天蓋地：一個連真實姓名都隱去的記者，無法保證文章的真實性；非虛構寫作容易造成對客觀事實的扭曲；翁晴在“被性侵后”仍和“犯罪者”維持長期的關系，足以說明她的自愿程度。

    更有甚者，直接指出翁晴是狐貍精、第叁者、居心叵測上位不成反過來誣告。

    文章傳播的范圍很廣，黎見卿只能眼睜睜看著它演變成一場大火，燒到翁晴身上。

    終于有一日，黎見卿去往翁晴的家，見到了她割腕自殺的一幕。

    ......

    “我一直沒有忘記翁晴?！崩枰娗湔f，“所以，我也會一直關注卓鴻?！?/br>
    陸微之眉間微皺，被黎見卿抬手撫平：“不準皺眉！我知道你不想我冒險?！彼瓷纤奈仓?，“不過這是我自己要做的事，你不要幫我，好嗎？”

    黎見卿不是一眼望上去很倔犟的女生，但內(nèi)在有她很堅決的部分，像溪流里掩埋在柔軟的水和沙下的石塊，難以被打磨。

    陸微之明白這一點，應下說：“嗯?！?/br>
    黎見卿合上：“我要回去了?！?/br>
    陸微之從衣柜取了條領帶，放在她手中：“我也要出門，送你回去?！?/br>
    黎見卿問了他去哪兒，繞著那條領帶：“你不順路，不用送我了?！痹陉懳⒅淖⒁曄?，她吐露實情，“好吧，是我mama在，我不想讓她看到你。”

    陸微之唇角的弧度輕冷：“我有這么見不得人么？”

    “不是見不得人！”黎見卿著急解釋，“但如果她知道了，總之會很麻煩......”

    “你不能永遠隱瞞下去?！标懳⒅榛仡I帶，系好半溫莎結，讓步道，“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疑惑在黎見卿的表情上一晃而過，她和陸微之和好以來，感情是像在蜜月期沒錯。但她和他，真的會有以后，甚至是......永遠嗎？

    她沒有表露太多，點了點頭：“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