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二)
客房在三樓,姊的房間隔壁。藍天以前偶爾來我家玩,姊留她過夜好進行什么「女生們的夜聊」時,兩人都會擠在客房里睡,因為床比較大。 我家很常有親友來拜訪,所以媽都會定期整理客房,前幾天也才剛換過一次客房的床單跟被套,房里目前是很乾凈的。開了燈后,我拉了化妝檯前的椅子給藍天坐,然后開柜子拆了兩條新的毛巾。 坐定了后,藍天就一直不再開口,連我站在旁邊幫她擦頭發(fā)也只安靜地發(fā)呆,兩眼無神,空空洞洞的,讓我看了心里很像有小蟲子在鑽,難受得要命。 而且…… 幫她擦了一陣子頭發(fā)后,我就嘆氣了。就算她的頭發(fā)擦乾吹乾了,身體跟衣服也還是溼的,但我手邊又生不出什么女生的新衣服。 短暫的欲言又止后,我蹲到她眼前,而藍天總算是回過神來,拉回了目光,將視線聚焦定在我臉上。 「藍天,我去姊的房里借一套衣服給你換,你去沖一下熱水吧?」藍天跟姊的身材差不多,姊稍微高一點,借她的衣服給藍天穿應(yīng)該沒問題?!钢皇恰锩娴囊路憔鸵约捍登?,我也沒辦法借?!?/br> 可能是見我有點困窘,藍天的嘴唇動了動,最后總算擠出一個字:「好?!?/br> 點點頭,我起身走到姊的房間,因為不好意思亂開柜子,最后就拿了放在抽屜柜上沒收進去的一套休間服;那應(yīng)該是上次她回家后換洗了,媽幫她摺好后放在抽屜柜上的。 趁藍天去收拾的期間,我走出房門,看著地上沿路的水滴摸摸鼻子,認(rèn)命地去找抹布來擦地板,否則外面正下著雨,要讓水滴自然風(fēng)乾并不容易。 將從三樓到客廳的水痕處理乾凈,我回到客房前敲了敲門,但沒聽見回應(yīng)。稍待片刻,我才伸手轉(zhuǎn)開門把,輕推門進去時房內(nèi)不見人影,但浴室里的水聲已經(jīng)停了,轉(zhuǎn)而傳出吹風(fēng)機的聲響;吐了口氣,我趕緊將椅子附近的水滴也擦乾了,然后將椅子放回原位。 十幾分鐘后,等我又出去一趟拿了瓶水回到客房,藍天已經(jīng)換好衣服從浴室里出來,原本濡溼的長發(fā)也吹乾了,柔柔地披散在肩上;她坐在床邊,凝視著自己腳上的拖鞋發(fā)怔,聽見聲響才朝我望過來。 我將水遞給她,拉了椅子坐到她對面,而藍天將瓶蓋旋開,下一秒?yún)s又旋回去,就這樣握著水瓶不動了。 不曉得從哪時開始,我就沒見過她這種「不愿意說話」的模樣了。 高中和大學(xué)時期,只要發(fā)現(xiàn)她有什么麻煩或困擾,我都會設(shè)法讓她開口說出來;逐漸地,就算我沒問她「要不要說說」或者「怎么不說」,她多半也會自己說。 可見今天的事情,她真的不想說,卻又憋得難過,才會跑來找我。 不過把自己淋得全身溼我就不懂了…… 我伸手摸她的頭發(fā),這動作半是安慰,半是勸;雖然明白她心情很不好,但背后的原因跟細節(jié),我無法光用「看」的就看出來,她不出聲我就不知道。 忽然間,她抓住我的手,慢慢移到她臉頰上。也許是剛洗了熱水澡的關(guān)係,手指觸碰到的溫度稍微高了一些,我愣愣地望著她,她的手掌按在我的手背上,我的手心又貼著她的臉,可我胸口浮升的卻不是悸動的緊張感,而是種很陌生的心慌。 「阿律?!顾{天抬眸,用略顯澀啞的嗓音低喚。 我無法確切描述她的眼神,真要說的話,就像在毫無預(yù)警的狀況下,失去了什么心愛的東西,要不回來,也不可能要得回來。 「嗯?」我輕哼,并用最快的速度做好心理建設(shè)──等會聽見什么都要鎮(zhèn)定。 然后,我發(fā)覺她的手正在發(fā)顫,當(dāng)克制不了的時候,她便緊握住我的手。 「阿律,蓉姨過世了。」她闔上眼睛,后面那五個字輕得像在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