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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紫承的病房沒有再傳出吵鬧聲，李涯便揹秦雪下樓辦出院。經(jīng)過中庭花園的噴水池時，在邊上見到崔河和應(yīng)采聲；兩人身高差距不小，應(yīng)采聲的頭頂?shù)o到崔河鎖骨一帶；崔河聽?wèi)?yīng)采聲說話時總會稍稍向前傾。此時見崔河說了一句話，應(yīng)采聲立刻在他脛骨踹了一腳，他面上卻沒出現(xiàn)半點(diǎn)怒氣。

    李涯倒也沒刻意要跟著他倆，祇就揹著秦雪的步子速度，恰好和散步離開的那倆保持著不長不短的距離；看得清動作，聽不清交談。兩人又一來一往說了幾句，應(yīng)采聲一下子扭頭就走，崔河隨即扣上那人的手牽起；應(yīng)采聲一頓，甩開他，可正好讓李涯看見臉上的笑容，笑得甜蜜。

    「阿雪，你看見他們沒有？」李涯問。

    秦雪趴在李涯肩旁，說：「看見了?！?/br>
    「那個漂亮的人是屬于另一個人的，就別再懷疑我了。」

    「李大哥——」秦雪捏了捏李涯的肩膀，「請你饒了我吧?！?/br>
    李涯哈哈笑出聲來。秦雪看著李涯的臉龐好一會兒，說：「我們，跟他們有點(diǎn)像。」

    「是嗎？」李涯問：「你覺得是甚么地方像？」

    「他們很相愛?！?/br>
    李涯笑出來，說：「阿雪——現(xiàn)在的你到底記得甚么呢？」

    「記得李涯?！骨匮┱f。

    「其他呢？」

    「其他不重要?！?/br>
    今兒個天氣晴朗，近正午的陽光曬得李涯的頭發(fā)發(fā)熱。他回頭瞧瞧秦雪，那人正瞇著眼睛，臉頰發(fā)紅，便問需不需要脫下外套給他遮遮。秦雪說，不必，他開始喜歡太陽了。

    「月亮的孩子不是怕太陽的嘛？」

    「因?yàn)槟憔拖裉栆粯?。」秦雪將額靠上李涯后頸，說：

    要有太陽，月亮才會發(fā)光。

    ???

    「他醒來一定會殺死我?！?/br>
    洪陽彎腰坐在手術(shù)房外的塑膠椅上，臉埋進(jìn)交握著的兩手。他說，他沒得到進(jìn)手術(shù)房的資格，也沒敢和劉紫承說。

    「你就讓他殺死吧?！估钛倪f了個用淡紫色信封包著的卡片給他?！杆医o你的?！?/br>
    「甚么？甚么時候的事兒？」洪陽接過，才抽出一半，見了卡片圖案便傻了。「這該不會是......」他看著李涯。

    「是，就是昨天你給他的空白卡片。」

    「甚么意思？他不要了所以還給我嗎？我不知道寫甚么??！可是就覺得該給嘛，我——」

    「喂，你能別急嗎？先打開看看。」李涯扶著秦雪的肩坐到洪陽身旁。

    洪陽打開卡片看了，表情一下子僵住，整個人愣在那兒大半天不說話，跟著闔上卡片，一掌覆上雙眼，喉頭一聲哽咽。「你看過嗎？」一句話的嗓音稍微失去音準(zhǔn)。

    「沒有?！估钛恼f。

    洪陽的手仍留在臉上，另一手將卡片交給李涯。

    劉紫承的字跡工整流暢，一筆一劃之間沒有多馀墨水牽連。

    小陽：

    和你吵架是我不對。不過我還是要說，哪有人送空白卡片的，這不是

    就是要人給你寫卡片的意思嗎，真是的。

    唉，我應(yīng)該有很多話要說才對，但我一時卻想不起來。

    我一定還有機(jī)會親口跟你說的。所以如果我出來不是第一個看見你，我就揍你。

    你說你喜歡我十一年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我也喜歡你十一年了，你知道嗎？

    我想你一定不知道。

    一個人知道了十一年，一個人十一年才知道，挺蠢的不是嗎？

    笨蛋。我們倆都是笨蛋。

    紫承

    「你知道嗎？」李涯問。

    「我不知道......」一滴淚從洪陽指間滴出來，啪咑一聲落到白色地面?！杆陕镞@時候說這種話啊，又不是要......」他沒把話說完，另一手也覆上眼睛。李涯深吐一息，掌心往洪陽的背上拍了兩拍。

    等待手術(shù)的這段時間，劉紫妍沒有出現(xiàn)，祇有劉家母親在手術(shù)開始后的三十分鐘趕到，握著洪陽的手說謝，跟著哭了起來，說，劉紫承的父親正是癌癥走的，希望他不要也步上這條路。洪陽用手背抹抹眼睛，搭上劉母的雙肩，說，他會好的，發(fā)現(xiàn)得早一定沒事。

    「你如果不在的話真的不堪設(shè)想，小陽，真的謝謝你?！箘⒛赋槌鎏岚锏拿婕埧槪f：「紫妍不知道怎么了，說忙，關(guān)在房里就是不肯過來，現(xiàn)在學(xué)校的壓力真有這么大嗎？......」

    「或許吧?！购殛柗鲋鴦⒛傅募绨虻轿恢们?，說：「劉媽，你別站了，坐著吧?！?/br>
    「哎?！箘⒛缸?，收起面紙，抓著洪陽一隻手邊捏邊說：「如果小陽你能當(dāng)我們劉家的女婿就好了?！?/br>
    李涯在邊上噗哧一笑，洪陽立刻扭頭過去瞪了一眼。

    「劉媽——這話題改天再談吧，我失陪一下?！购殛栒f完，扯著李涯過轉(zhuǎn)角一段，先在他肩上落了一記手刀，跟著說：「笑屁！他媽還不知道??！」

    「我祇是想——你要是穿白紗應(yīng)該挺好看的?！估钛恼f。

    「cao！這種時候你別開玩笑了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很緊張？」

    「就是知道你很緊張才這么說的?！估钛呐呐暮殛柤绨颍f：「你怎么能安慰別人卻不能讓自己心安點(diǎn)？你剛自己不都說了沒事？」

    「說是這么說——」

    「對不起。」秦雪從轉(zhuǎn)角處探過頭，小聲說：「我想請問......」

    洪陽一掌將李涯推到秦雪面前，說：「找你啦，吃醋了啦?！?/br>
    「不，我想問的是......」秦雪縮著肩膀，指指洪陽。

    「我？」洪陽瞪大眼，伸手指往自己。

    秦雪點(diǎn)點(diǎn)頭，說：「他會好起來嗎？」

    洪陽看了李涯一眼，李涯聳聳肩，作了一個「你說呢？」的表情。

    「會的。」洪陽豎直他那對劍眉，用力點(diǎn)了頭。

    手術(shù)時間保守估計約略四個小時。期間，劉母垂著眉，而緊皺眉頭的除了洪陽之外，則是秦雪。一個半小時過去，秦雪開始打起瞌睡，洪陽便催他倆離開；畢竟秦雪也算是傷患，要他陪在這兒撐著，對他不好意思。

    「作為未來醫(yī)生的道德，給你滿分。」李涯說。

    「不要說廢話了，早點(diǎn)帶他回去休息，你壓力也不算小，我還挺得住?！购殛栭抽忱钛牡男靥拧?/br>
    「有事記得聯(lián)絡(luò)?！估钛慕o了洪陽一個擁抱才離開。

    秦雪直到進(jìn)了家門口，眉心都還是皺著。李涯好笑，朝他額間輕輕一彈，說：「阿雪，你這兒都能夾死蚊子了?！顾]緊眼身子一縮，說，因?yàn)樗軗?dān)心劉紫承。洪陽很喜歡他，很需要他，他不希望這個人出事。

    「那你呢？你喜歡他嗎？」李涯問。

    「李大哥——」秦雪捏捏李涯彈他額頭的那一指，說：「我祇喜歡你一個?！?/br>
    「是嗎——」李涯撇臉過旁，看著窗外。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風(fēng)比太陽下山前大上許多，幾片乾枯落葉給小旋兒捲到半空中，擦過玻璃。

    「你也會吃醋嗎？李大哥。」

    李涯一嗆，咳了幾聲。

    秦雪愣著看李涯順過呼吸，搥槌胸口，說：「我并沒有——算了算了?！?/br>
    秦雪笑出聲來。

    ???

    劉紫承的手術(shù)順利完成，復(fù)原情況也很樂觀，祇是原本圓圓的臉蛋稍微尖了些。洪陽外貌上沒甚么改變，就是囉嗦了起來，叮嚀劉紫承這不能吃，那不能喝，該做甚么，不該做甚么。

    「哇，你怎么像個老頭子一樣碎碎唸的？」劉紫承接過洪陽給他分配好的食物，低頭瞧了了瞧，舌頭一吐，說：「噁││看起來好難吃。你做的？」

    「是！既然你說健康給我管就不要嫌?xùn)|嫌西的?！购殛柾鶆⒆铣惺掷锶M(jìn)一把鐵叉。

    劉紫承聳聳肩，鼻子透出一息，說：「好吧，嫁都嫁了，再難吃也得吞?！?/br>
    洪陽獃了大半天，睜大眼問：「甚么？」

    「甚么『甚么』？好話不說第二遍。」劉紫承吃下一口保鮮盒的食物，邊嚼邊露出扭曲的表情。「哎——我怎么喜歡上這種笨蛋。」他瞅了洪陽一眼，搖搖頭，繼續(xù)喊著難吃，又說：「不知道最遲鈍的到底是誰，十一年的時間——」

    洪陽漲紅了臉，叫道：「你又沒告訴我！」

    「你看起來一副不想讓我知道的樣子啊，我哪敢告訴你?！?/br>
    他倆你一言我一語的，直到門口叮鈴一聲，都還未停下；坐在吧臺前的秦雪和進(jìn)來的人打了招呼：「李大哥?！?/br>
    李涯對秦雪抬抬手，跟著對那倆說：「喂，從外面就聽到你們吵啦，生意還做不做哪？」

    「現(xiàn)在是休息時間嘛?！箘⒆铣刑ь^說一句，跟著往洪陽頭上一拳，叫道：「小陽你不要吃我豆腐！」

    洪陽回嘴：「哪有嫁了還不給吃的道理?。俊?/br>
    李涯坐到秦雪身旁時，那人正低頭笑起來。

    「甚么事這么開心？」李涯問。

    秦雪說，因?yàn)閯⒆铣谢謴?fù)健康了，看起來很好。洪陽看起來也很開心。

    洪陽抓住劉紫承往他左臉上捏的一隻手，對秦雪說：「喲！你開始會關(guān)心李大哥以外的人啦？——」隨即讓李涯捏了右臉一把，要他少說兩句，跟著問劉紫承：

    「對了，meimei呢？今天不來幫忙？」

    「啊?！骨匮┓畔率稚系谋?，「我忘了說——劉紫妍她交男朋友了?！?/br>
    「真的假的？」洪陽跳起來，湊到秦雪面前說：「那個粗魯?shù)膫砘?？?/br>
    「你也沒好到哪去?！估钛恼f。

    「然后，有一個人轉(zhuǎn)學(xué)了?！骨匮┱f。

    「誰？」李涯問。

    「趙海。」秦雪捧起杯子喝了一口熱茶，說：「但我對這個人一點(diǎn)印象也沒有。」

    李涯怔怔，往洪陽的方向看去，那人用唇語說了句「選擇性失憶」。

    「我好像很多事想不起來?！骨匮┱f。

    「想不起來就算了吧，重要的我會提醒你?！估钛呐呐那匮┑念^。

    「重要的......像是甚么呢？」

    李涯彎腰側(cè)過頭，在秦雪耳邊低聲說：

    「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