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夜晚開始長起來了。 他天黑而歸,因果不知道天的顏色,但知道時間。忠難從外面打開門的時候,她看到手機上的時間,21:08,有些尷尬,不像一放學就回家的時間,也不像去完補習班才回到家的時間,卡在中間不上不下。 因果聽著他的腳步聲,毫不在意地打游戲,企圖用游戲聲音蓋過他的存在。 忠難推門而入,目光轉向床上穿著小熊睡衣靠在枕頭里打手機游戲的因果,游戲音效此起彼伏,他把書包甩到一邊,趿著拖鞋走進來,因果的注意集中在游戲中,連一個眼色都沒給他。 他坐到床沿,握上她被銀色金屬腳銬環(huán)著的腳踝,從口袋里拿出鑰匙,解開那金色的鎖,腳銬脫落下來,跟著鎖鏈被他扔到了地上。 他看向桌上給她留的面包她一個也沒動過,只有水少了,意料之中但還是浮上不悅。 “你多少吃點吧?!?/br> 她嘴里嘟囔著“別賣我”,似乎全然沒把他的話放在耳里。 游戲里傳來大獲全勝的音效,他伸手就搶走了手機,直接把游戲從應用程序中劃掉,因果去奪,他把手機高高舉起,她煩躁地嘖聲,瞪著他:“孟露還在隊伍里呢!” 他聽到孟露的名字臉色就更沉了,“你跟她打了一天的游戲?” 因果從床上爬起來,休息了一天總歸是能動了,半跪著也夠不著,只能站起來,他也不避了,直直地把手機塞進她手里,因果愣了神,低頭俯視他的臉,跟狗似的,咄咄逼人,又不敢咬上來。 她的目光凝在他的頸上,空蕩蕩的,看起來少了什么。 因果一言不發(fā)地跨過他身側跳下了床,忠難的視線跟著過去,問她“干什么”,她不回話,就往衣柜走,因果推開衣柜,從箱子里翻出一個手表似的項圈,拿著它走到床沿。 “那是給狗用的?!?/br> “那你放這兒干嘛?你家養(yǎng)狗?” 忠難沉下氣來,任由因果給他圈在脖子上,喉結頂著一個長方體,更顯得不自在。他看著因果盤腿坐在坐墊上,朝他勾了勾手指,他站起了身就她對面而坐,頸間突然一陣輕微的震動讓他條件反射地去扯項圈,被因果一聲“不準碰”給震懾回了去。 因果看他,那么大一個人類被小小的項圈束縛著,項圈之上是自由,再往上是他隱忍的面,他像一條在等待命令的大型犬。 “我聽孟露說今天學校發(fā)生了踩踏事件?”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泵下睹下兜?,整天就是她。 “周怡被送醫(yī)院了,好像傷得不輕?!?/br> “嗯?!?/br> “隔壁班的蘇廣喝水喝出刀片來了?” “是嗎,這我不知道?!?/br> “怎么發(fā)生得那么巧,我們學校被詛咒了?” “唯物主義一點吧?!?/br> 他說著頸上又傳來一陣電流,他被電得一哆嗦,手也不敢去碰,只能看著她死命瞪的眼睛。 一下的沉寂,她看起來沒有下文了。 “她就跟你說了這些?”忠難試探道。 因果把遙控器塞進了口袋里,撲在地上去把自己和忠難的書包拖過來,“她老問我在哪兒,我說我在家,她說放學了想來看我。” 他半驚慌半沉著,“她來過?” “怎么可能,”她聳了聳肩,“鏈子就這么短,我都不夠給她開門的?!?/br> 因果翻著他的書包,把他那本貼了一堆標簽的筆記本翻出來攤到桌上,這是忠難專門給因果整理的筆記本,每回她請假了不來上課,他就會把一天的學習筆記記在這本筆記本上面。 “你不告訴她讓她報警?”他把手臂按在小桌子上,湊近了問。 因果看著筆記上靈動的字與熒光色的標記,聽他一說就抬起眸來,見著那頸上的項圈,突然嘲弄似的抽著嘴角說:“我可不想像以前那樣,你看見我媽打我,報了警,我媽被關拘留所幾天放了回來當天就把我往灌滿水的水池里按。” “我不會那樣?!?/br> “嗯,好吧?!庇质堑模孟袷裁匆膊辉谝?。 忠難就像以往一樣,給缺了課的因果講課,他講起來很好理解,因果也很喜歡他的講課方式。她問他,補習班不去上了嗎,他搖頭,說反正也沒什么用。 “那你不如讓我去上?!?/br> “我會放任你不在我視野范圍內嗎?” “沒說你不能一起?!?/br> “那里很貴,兩個人我也拿不出那么多錢?!?/br> “那你還不去?” “我去了很遲回來,我還得給你做晚飯。” “我不餓啊。” 一唱一和的,幾乎是毫無意義的爭辯,有時候忠難也懶得和她吵,怕一和她吵起來自己就控制不了情緒,所以因果后面再怎么想跟他吵架他也只是自顧自地寫題。 今天上課的內容不多,作業(yè)也少,很快就解決完了。 因果漫無目的地把手肘撐在小桌子上刷手機,視線偶爾往忠難身上瞟,瞟到他脖子上的項圈,瞟到他的小熊睡衣,袖子往小臂滑,露出臂上蛇尾,他在預習明天的課,鉛筆在書上游走,瞟到他——被小桌子遮住了。 她的目光不經(jīng)意地從偶爾到經(jīng)常乃至一直落在他那張沉寂的臉上。 方才說學校里的事,他的表情里分明是藏了什么,他要當真覺得事不關己應當是現(xiàn)在這副表情才對。 什么樣的表情,一副好像除了自己的生死幸福外一概不知的表情。 因果慢慢地把手伸進口袋里,按下了一個按鈕。 于是他從那副表情中被推了出來,被擠了出來,被活生生地踹進了外界的海洋。因果看著他,看著他把目光從課本移到她細雨般的臉上。 “...要做?”他從嘴里溢出兩個字的問句。 因果站了起來,小小的身體而有的小小的影子撲在他臉上,忠難下意識扔開了鉛筆和課本,轉過身來,她的手還放在口袋里,摸掉一個遙控,轉而去摸另一個。 一股強烈的震動與電流刺上他的頸,他當即捂上脖子,聲音也帶著顫:“...你下面?zhèn)€沒好。” 因果一下摁上他的肩膀坐上來把他撲在身下,更強烈的震動與電流幾乎要把他的聲音都麻痹。她坐在他的小腹上,伏下身來,仔細凝視他的痛苦,發(fā)現(xiàn)那痛苦根本不值一提。但是他痛苦的臉很漂亮,不管他是不是在享受痛苦,她覺得享受他的痛苦也算美事一樁。 她摸著那從下傳來震顫的臉,俯下身去,舌頭鉆進他的唇縫,他嘗到因果的味道又要發(fā)瘋了,手不自覺地摟上她纖細的腰,往小熊睡衣里鉆。 因果突然舔到了什么金屬味的東西,一下支起了身從這個吻里逃脫。 他的手掐在她肋骨上,怔怔地凝視著因果瞪大的眼睛。 “你去打了舌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