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碼頭，迎面吹來的風(fēng)里夾著一股難聞的海腥，幾個光著膀子的男人朝剛靠岸的船跑去，李秉承塌著肩，腳步平緩地望著南都暫時唯一的碼頭。

    靠海的區(qū)域擺著許多集裝箱，集裝箱旁邊是兩棟搭建有段時間的平房，碼頭上人來人往，紛雜中，似乎都有序的在暴雨來臨前干著應(yīng)盡的工作。

    白鳥在天空胡亂飛舞，天邊最后的光彩被烏云吞并，兩個黃色的搬運車輛朝著遠處幾個大倉庫開去，站在被風(fēng)吹動的圍欄邊向海上看，好些船只都在向岸靠近。

    “轟隆隆”地巨響，大雨驟然降下，碼頭上的人奔跑著找尋避處。捂著腦袋，李秉承狼狽地跑到平房，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抹去從發(fā)間滑到鼻梁上的水珠，更高的抬起胳膊，罵罵咧咧地捋著自己一天沒有梳理的頭發(fā)。

    “什么破天氣預(yù)報，說著下午叁點下雨，現(xiàn)在還沒到叁點就下起了。欸，這個頭發(fā)，恩？向這邊帥點?！?/br>
    “哎呦，這么大的雨，倉庫那邊要遭殃咯?！?/br>
    身邊站著個人，李秉承轉(zhuǎn)過身，看向同站在屋檐下穿著制服的老大爺。

    他瞇著眼睛，細細地打量，那老人也轉(zhuǎn)過臉看他，李秉承像是發(fā)現(xiàn)什么，眼睛猛得張大，臉上忙掛起笑容，抬手道：“劉大爺！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您還在這里！哎呀，您這身子骨還這么硬朗！”

    看著這一時半會無法停止的瓢潑大雨，頭發(fā)半白的瘦老頭轉(zhuǎn)身，瞧見李秉承，驚訝地后仰，隨之那驚訝轉(zhuǎn)而驚喜，抬手拍了拍李秉承壯碩的身體，樂道：“喲！是你呀！這么多年過去了，比之前壯這么多。我還以為你小子高升調(diào)到上面當(dāng)喝茶的大官去了！這下雨天的，怎么來這里了呢？又是什么案子？”

    “哈哈劉大爺說哪的話，我已經(jīng)不干了！年紀上去了，叁高都來了！一忙呀，人就發(fā)昏，再干下去，怕是連我閨女出嫁都見不到了！”

    “不干了？不干了可惜，不干了可惜。欸，那你來這是干什么的？我聽小王說上午有警察來過，說是查看監(jiān)控，你不會就是為了這事來的吧？發(fā)生了什么，又和這些船有關(guān)系？”這瘦小老頭伸著脖子，瞇著眼，直勾勾的看他。

    李秉承擺了擺手，很自然地道：“警察都是這樣，沒事調(diào)調(diào)監(jiān)控，查查酒駕，都是規(guī)定，要做做樣子。我看碼頭的船沒之前多了，是要搬去新建的碼頭那邊嗎？那邊我也是去了，聽說下個月初就能完工?！?/br>
    劉老頭“嘿”了聲，說道：“那些都是南都有錢人用的碼頭，這些臟兮兮的貨怎么可能和那些有錢人一起運走呢？”

    手指著碼頭上冒雨搬運貨物到倉庫的男人，隔著“嘩啦啦”的大雨，李秉承仰頭看過去，聽他說：“修那個碼頭用了一年多，我這倉庫爛了好幾個地方，報上去幾天就能修好的地方，耽擱了半個多月。你看，就是那幾個倉庫，我也不打算等上頭補款了，找?guī)讉€老家伙湊錢修修算了，管他娘的報不報銷，反正這地方，早晚會關(guān)掉的?！?/br>
    暴雨傾盆，李秉承皺著眼看，只見幾個人影在雨中穿梭，他看著那雨中小小的一排建筑，邊眺望，邊問劉老頭，“那旁邊的幾個倉庫不是好好的？為什么不用那邊的？”

    “那邊？那邊是長期存貨的地方，都堆滿放不下了，怎么用？”

    “這您都知道？您還經(jīng)常在這里晚上不回去？”李秉承扭頭，看向劉老頭向前眺望下凹的臉。

    “老伴都沒了，兒子還天天忙工作，家里就我一個人還回去干嗎？這地方也缺不了人，我和其他幾個老家伙輪流待在這里，大門口有監(jiān)控拍著，兩個小門很久不用也一直關(guān)著，晚上就帶著大狗巡查巡查，和之前一樣。”

    “那前幾天晚上有異常沒有？”李秉承整個轉(zhuǎn)過來，面朝著劉大爺，脖子向前伸長。

    劉大爺看過來，笑瞇瞇地，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單純的來問這些。那邊上幾個倉庫的貨前幾天被陸續(xù)運出去，昨天又堆了新的，這兩天才消停。那些警察都挨個調(diào)查倉庫，沒什么問題，碼頭也沒有丟東西，不知道你們在查什么?！?/br>
    被看穿，李秉承也不緊張，細細琢磨著，然后一副探尋的表情，問道：“那兩個側(cè)門安裝監(jiān)控了嗎？這么長時間，那兩個門應(yīng)該老到推不動了吧？不裝監(jiān)控可不安全呀?！?/br>
    “修倉庫的錢都沒有，哪里有錢裝那玩意?！?/br>
    “呀！”劉老頭才剛說完，碼頭上就傳來了聲喊叫，兩人向遠處望，見一個搬運車停在大船邊，幾個頂著雨的男人向車邊跑，一個人在霧蒙蒙的雨里向這邊揮著手。

    “臭小子?！眲⒗项^見狀，轉(zhuǎn)身進房間套上雨衣，從門旁掛鉤取下手電筒，出門對李秉承說了句“我去看看情況”，就撞進了狂風(fēng)暴雨中。

    大雨滂沱，從屋頂傾注下來的水柱砸在地面，濺在屋檐下灰白的水泥地上，老款的皮鞋沾滿水珠，黑色褲腳濕漉漉的垂著鞋邊，李秉承收起笑容，微皺眉頭下的眼睛注視著雨里一群圍在搬運車旁的男人，似乎這一場雨，將他來時的路都堵塞了。

    小道上人來人往，淋著雨，進了居民樓，進入房子，推開女孩清冷的房間，鞋將地面印上一個個水印。

    李秉承站在門口，視線掃過床鋪和寫字桌，低下頭打開手機，點開亮著紅點的信息方塊，是許旭發(fā)來的視頻。

    沉下臉，手指在屏幕下面的按鍵點了數(shù)下，打開視頻，黑白的場面是晚上碼頭的大門。

    一個攝像擺在大門保安室上，整個拍著大門，透過大門圍欄可以看見外面停著的汽車。一個擺在對面馬路的電柱上，照著大門外的路上，隱隱能看見大門邊框和門旁停著的車輛，但極為有限。

    在晚上九點四十分，一個拎著包的女人從裝安在電柱上的監(jiān)控右側(cè)走來，碼頭大門的燈光將她整個照亮，服飾與出家門前的攝像一模一樣，只手里拿著手機，四周張望的尋找著什么。

    似乎并未發(fā)現(xiàn)自己要找的人，她舉起手機做出打電話的動作，但忽然抬頭，像是有人在前面呼喚，她發(fā)現(xiàn)了目標。

    監(jiān)控內(nèi)的昏暗角落，隱約停著一輛汽車，余梓茵快步走了過去，消失在監(jiān)控內(nèi)，不一會兒，又從車尾繞到車的另一側(cè)，汽車發(fā)動，徹底消失。

    向視頻前尋找，如許旭所說，從下午七點到消失的十點，兩個監(jiān)控都沒有拍到車牌號和車的樣子，他放下手機，看著冷冷清清的女孩房間，心中郁悶地像缺少氧氣般難受。

    向前走去，手撐在床上坐下，房間沒有窗戶，一米五大的床橫著擺在房間，床頭對著墻壁，床尾也對著墻壁，床邊是寫字桌，衣柜擺在門邊。

    他拿起桌上的合照，照片里抱著嬰兒時期梓妍的男人不是他，是她的父親，那個時候她母親、奶奶也都還在，在照相館拍的照片，背景也是照相館里的背景。

    他看著照片上男人的臉上，那段塵封著不愿意被解開的回憶皆與他有關(guān)，他將相框放回原位，視線偏移，目光頓了下，短暫的將放在桌子上的日歷瀏覽一遍。

    目光鎖定，李秉承猝然站起，看著日歷上被圈起的十七號，他仿佛在黑暗中抓住了線索的尾巴，激動地掏出手機，將許旭發(fā)來的視頻打開，看著視頻里出現(xiàn)的女孩，大腦自動的將記憶里梓妍每日上班的打扮對應(yīng)一遍，由上而下，不放過任何細節(jié)的搜索。

    忽然，他注意力定格在視頻里梓妍的腳上，腳下用力，他撞開房門，猛地跑出房間，手掌摁在客廳的墻壁，他彎腰打開最常用的柜子，各式各樣的鞋子映入眼睛，而那雙梓妍上班最經(jīng)常穿得高跟鞋，赫然出現(xiàn)在里面。

    “他媽的?！?/br>
    方形鞋柜內(nèi)，李秉承大罵了句，那條周梓妍在失蹤前發(fā)給他的短信浮現(xiàn)在眼前，他像是一下想通了，拿出手機看了時間，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低吼，隱忍著怒火，垂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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