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地瓜
陳染上班一天,到晚上九點。 脫了店員圍裙,帶著滿身糖炒栗子烤地瓜的香味走出去。 烤地瓜沒賣完,老板娘給她塞了一個大的,她一邊走一邊吃,手指燙紅了,紙袋子在左右手之間換來換去。 走到街口就看到了等著送她回學校的陸粲京。 很高大,穿著黑色的外套,他站在路燈下面等待,像個等主人的大型犬,但是沒栓繩,如果不認識的話,乍一看很嚇人,路過的行人都繞著走。 又兇又孤獨,在冬夜里凍得黑乎乎、冷冰冰。 陳染一邊咬一大口,一邊呼著燙舌頭的熱氣,靠到他旁邊。 “吃不吃?”她抬起手。 陸粲京抓著她的手腕,低下頭來咬。 他長得太高,彎下來的時候十分遷就,有種要接吻的時候才有的近似溫柔的忸怩。 路燈在他的臉上投下睫毛的陰影,看起來很乖。 他適應得很快。 陳染還記得第一次她舉著分給他的時候,他又臉紅,又為難,不知道是曲著腿低一點,還是彎下腰扭脖子更尷尬,一看就從來沒從別人手里吃過東西。 現(xiàn)在非常自然,吃得很開心,還野心勃勃地掏紙巾試圖幫她擦嘴,被她擋開。 “吃完再說?!?/br> 還有大半個呢。 陸粲京護在靠車流的那一側,跟她并排往前走,兩個人晃晃悠悠的,一邊走一邊吃。 現(xiàn)在很像正常的情侶,她分享自己的勞動成果。 陳染享受這一刻,她腦子里什么都不想,填飽肚子,昏昏欲睡。 “累不累?”陸粲京說,“我背你?” 她拒絕了:“就這么走一走?!?/br> 他等了一會,然后貼近一些,悄悄地伸出手,虛空攬住她的背后。 陸粲京很珍惜這樣的時間。 陳染并不是個好接近的人,他記得她大一的時候追求者眾多,后來陸續(xù)全都鎩羽而歸,最長的也沒挺過一個學期,因此傳出了大量針對她的惡評。 別人付出了那么多,她卻笑都不對人家笑一下。 但在陸粲京看來……她有點像貓。 那種純粹的野貓。 因為自己有能力獨自活下去,就一個貓來去。遇上比她弱的動物就殺了吃掉,看見奇怪的東西就自己玩一玩,平時上房爬樹,高來高去,走貓道,曬太陽,任什么東西對她嗷嗚嗷嗚地大叫,給她吃喝,送她禮物,她甚至不抬眼皮。 人跟她沒關系。 她只會關注引起她好奇的。 比如——他始終難以釋懷,一見面就被她稱為“理想型”的周臨止。 比亂發(fā)隱私視頻的姜荻更讓他介意。 他自從聽到就在忍,五臟六腑都如炭火燒灼。但是,只是一句話而已。 陸粲京把她一直送到宿舍樓下,他自己又開車回家去。 他睡不著,一直到凌晨叁點。 爬起來給周臨止發(fā)送私聊消息:【哥】 周臨止正在熬夜對接美國那邊的視頻會議。 手機亮起來的時候,他無意識地看過去。 他不能確認自己在等待什么,但是陸粲京的名字讓他點了進去。 讀到消息的一瞬間,周臨止眼神凝固了。 “……周總……周總?排查一下信號故障……” 視頻那頭有人在叫他。 他回過神來。 陸粲京給他發(fā)的消息是: 【怎么才能更像你?】 ------------------------------------- 【哈】 姜荻又發(fā)了莫名其妙的短信。 發(fā)瘋了。 陳染都有點煩他,沒頭沒尾的,很突然地冒出來,不提供任何有用信息。 她準備把他電話號碼也拉黑。 但姜荻好像有所預感,手速很快地發(fā)了第二條: 【你的狗向我尋求幫助?!?/br> 陳染:【?】 姜荻:【你來找我?!?/br> 愛說不說。她還得烤地瓜呢。 陳染直接把他拉黑了。 姜荻發(fā)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再也沒有回音。 他覺得很掃興。 環(huán)視四周,畫室幽暗寂靜,只有蠟燭緩緩燃燒。陸粲京的蠢竟然沒人跟他一起欣賞。 ……而且…… 上次親眼見到陳染,觸碰到她,距離今天已經有兩個月了。 雖然一直有跟蹤偷拍的照片和視頻,他知道她忙忙碌碌的動向,但是…… 姜荻忽然想到了一個俗語。 山不就我,我就山。 一個小時后,陳染往貨架上擺山藥片,聽到有人說:“一包瓜子。” 這聲音是姜荻。 她探頭往店外看了看。 白天,有太陽。 陳染情不自禁說:“你怎么沒見光死?” 不是焊死在畫室的死宅嗎? 姜荻跟回家了似的自在,邁進門檻,在收銀臺后面的塑料凳子上坐下,看著就很昂貴的長大衣下擺直接拖到地面上,像登基坐上了王座。 常年不見陽光,他的臉像雪一樣白,頭發(fā)像烏木一樣黑,嘴唇像血一樣紅,簡直像個白雪公主,但他那兩只綠眼珠看起來就是不懷好意的反派,還要嗑瓜子。 她趕緊給他裝上瓜子,打發(fā)他:“十塊,給了錢就快走吧?!?/br> 今天人雖然不多,但是他往這一坐還是招眼,路過的人都要看回頭看。她都不讓陸粲京過來,姜荻竟然要打擾她的工作。 “你不問我?!彼舆^塑料袋,打開瓜子,摸索著拿出一粒,修長的手指上戴的祖母綠戒指很扎眼,“你不關心他。” 陳染想給他一腳踢出去。 但是姜荻很明智地挑選了“安全”的位置,前面有收銀臺擋著,她投鼠忌器,不能連錢和機器一起踢翻。 只能拽領子了,就是不太好看。 她下了最后通牒:“走不走?” “不要緊張?!苯队檬种赴压献右魂砂?,很生疏地找被捏碎的瓜子仁。 “我知道,經常有客人聊天,只要買一包瓜子,可以坐一天?!?/br> “……”陳染說,“不會嗑瓜子的人不能坐?!?/br> 她開始懷疑姜荻是不是某國派來的間諜了。 不會嗑瓜子也就算了,連剝瓜子都不會,這不正常。 姜荻看出她堅持讓他滾蛋,遺憾道:“那我學會了再來。” 他拿著瓜子出門。 臨走之前,又慢了一步,問她:“他提到成熟穩(wěn)重。真的嗎?” 周臨止把陸粲京給拒絕了,陸粲京只能捏著鼻子過來問他這個曾經的“愛情導師”了。 陳染在他走遠后才反應過來:他沒給那十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