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8珀耳塞福涅
之后,弗朗切斯科幾乎是灰溜溜地叫來了被他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看好莉莉的隆戈,詢問他究竟是個什么情況。 莉莉確實是想出去散步,但她希望的是自己一個人出去,就在周邊走走。那自然是不可能得到同意的,她或許可以用她的高傲應付掉別的仆人,嚇得他們只有唯唯諾諾地聽從指令的份,可一旦她最討厭的隆戈出現(xiàn)在她面前,沖突就產(chǎn)生了。 真是,他一不在她的身邊了她就會開始想著作妖。當時的情景一定滑稽得很,不然她也不會撞到頭。 想到這里他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她可千萬別是被昨晚舞會上哪個誰給哄騙住了,就像埃德蒙,他都跟她說過了千萬不能相信埃德蒙,還是那個所謂的英俊的軍官?他必須告訴她,天底下沒有哪個男人會白白地幫助她。 隆戈并不清楚舞會上的一切,于是他有著截然不同的見解。 “我猜她想去的估計是英國大使館,她那雙眼睛根本藏不住任何心事?!?/br> 好吧,以莉莉一貫的性格來說,這確實比弗朗切斯科占有欲作祟的想法要合情合理得多,使館離這里又不遠,以她的本事想要跑過去輕輕松松,就是不知道她真跑過去了準備要說什么。 他嘆息起來:“我從來沒見過她這樣的女人,她固執(zhí)起來誰也不放過,感覺就像一種惡性循環(huán),她傷我的心,然后我也不小心傷到她的心,難道我要這樣卑微地哄她一輩子?她在我面前從來連個笑臉都沒有,我的待遇還不如舞會上的一群……” 他本想用個很難聽的詞去形容那些覬覦著她的男人,但意識到好像也會罵到自己之后,又閉上了嘴。 從弗朗切斯科決心帶走這女孩開始就已經(jīng)預料到一切的隆戈一時也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好,他總不能說我早就知道你會后悔的。 布萊斯小姐或許確實美若天仙,即便是他,也不愿僅僅用漂亮一詞來形容她,但弗朗切斯科在她身上也實在耗費了太多心神,一天天的光圍著她搖尾巴了,他看著都覺得累。 他希望這就只是征服欲而已,受盡寵愛的弗朗切斯科開始厭倦了那些過于溫馴的母馬,想要征服一頭獨角獸,他并不是真的墜入了愛河。 “那主人,要讓人送她回倫敦嗎?” 只是想要一句寬慰的弗朗切斯科無奈地看了隆戈一眼,他過去一直以為隆戈是最懂自己心事的仆人,但在布萊斯小姐的事情上,隆戈卻從來沒說出過哪怕一句他想聽的話。 “有些話你可以不問的?!?/br> “主人……” 不等隆戈再說些什么,弗朗切斯科又繼續(xù)道:“我發(fā)覺自己愛上她了,完全地落網(wǎng),我捧著玫瑰去向她示愛,我告訴她,她是唯一的、特別的,她卻忽然問我會向她求婚嗎?!?/br> “求婚?”隆戈十分驚訝地看著他,“也許她就在等著這個呢,這個英國女人一直都非常的自以為是?!?/br> 弗朗切斯科皺起了眉頭:“我只說這一遍,永遠也不要那樣稱呼她了,你們倆都怎么回事,好好說個名字有這么困難嗎?” 隆戈自知失言,低下頭道:“抱歉,主人,我以后會多加注意的。” “我只是在想……” 話未說完,他已轉(zhuǎn)換了念頭。 “你做得很對,但她只是一個女孩,不是需要你押解的犯人,別再傷害到她了,今天她額頭傷成那樣真是嚇壞我了。” 隆戈心想,那就是一小塊淤青,還是她自己好端端的忽然發(fā)狂才不小心撞出來的,而且作為一個女孩,她這人跟嬌小柔弱可以說是毫無關(guān)系,發(fā)起脾氣鬧起來不用上點暴力手段是根本控制不住。 但一個合格的仆人只需要無條件服從主人的命令就夠了。 “好的主人,我知道了?!?/br> *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弗朗切斯科推掉了大部分的社交邀約,也不管對方會否感到失望,既然她不想?yún)⑴c太多的話。 他專注于與她一起享受巴黎,享受這個城市所有使人快樂的地方。 他喜歡在夜色之中與她一起坐在馬車上,沿著塞納河畔,看著燈火通明的協(xié)和廣場上那彩虹一般美妙的噴泉,還有美麗的愛麗舍宮。 他喜歡與她一起在布洛涅森林里自在地漫步,并欣賞她觀看賽馬或馬術(shù)表演時偶爾流露出的興奮模樣。 她對馬匹非常的了解,了解到使他吃驚。她甚至還在他夸夸其談時,指出了他的一個小錯誤,經(jīng)過了為時半分鐘的爭執(zhí)之后,他舉著白旗承認她才是正確的。 “說實話,我還從沒見過對馬這么有研究的女人?!?/br> 當他們下了馬車一起走向一間餐廳時,弗朗切斯科道。 “那是你見識太少了?!?/br> 在這個世上也就只有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說他見識過的女人太少。 但沒有哪個男人會愚蠢到去反駁這個,于是弗朗切斯科默默認了。 “也許我以后就應該送你一匹馬。” 他總不能不管送什么禮物都送不到她心上去。 她會與他一起在山野里騎馬的,他為她選來做騎馬裝的布料顏色頗為大膽,但他覺得那很適合她,她就應該是鮮艷的、特別的。 莉莉簡直懶得搭理他,她正想回點什么刺耳的話,可一個小小的聲音卻在這個時候忽然響了起來。 “先生,給這位女士買一束花嗎?”這個稚嫩的問題來自一個十來歲的賣花女,她瘦瘦小小,甚至還不到莉莉的肩膀高,扎著兩條辮子,穿著一件整潔的打著補丁的舊裙子,拿著一個對她來說堪稱是巨大的裝滿花的籃子,紅撲撲的臉上滿是討好的笑。 “不用了,謝謝?!备ダ是兴箍谱匀皇钦嬗涀×死蚶蛞稽c也不喜歡花,此時看了看莉莉被這么多花懟到眼前,熏得臉都白了幾分分分鐘要暈過去的樣子也覺得好笑。 可是莉莉一看到這個貧窮的孩子辛辛苦苦地出來賣花,心里就一陣不忍,可惜她實在是身無分文,只能指望邊上有錢的那一個,她瞥他一眼,對他道:“買一束吧。” 她難得對他開這個金口,他自然是沒有不聽從的道理。她不喜歡花,估計也懶得挑,他便隨手指了一小束百合道:“就把那些給我吧?!?/br> 然后他給了女孩十法郎,引得她喜笑顏開:“謝謝您,先生,謝謝您,女士,祝你們擁有美好的一天?!?/br> 兩人入座之后,他將那束被簡單地捆在一起的花束遞向她,隨口道:“多美的百合?!?/br> 就算明知道他從不曾相信她的話,此刻他這句話也沒有什么雙關(guān)的意思,莉莉卻仍有種被他借花夸贊了的別扭感。 即便這百合不是香味濃郁的品種,她還是別過了仍有些暈乎乎的頭,道:“你別給我,你可以扔了?!?/br> “那就這一小朵好了。” 他折了一支百合,剩下的讓侍從趕緊遠遠地拿走,便將它別在了她頭上微微向前傾斜的精致小帽子上。 她今天依舊十分美麗,這件用尼羅河綠的中國縐紗與綠色羅緞制成的裙子很襯她,如今添上鮮花,使她看起來就像是神話傳說中的珀耳塞福涅,告別了凜冬的黑暗,在雪融花開之際,自冥界重返人間。 意識到自己貌似是開始作起了詩,他忍不住想,在她面前,他好像總是會忽然變成一個充滿詩情畫意的傻瓜。 莉莉感受著他的手指刻意拂過她臉頰的動作,皺了皺眉,低下頭,脫下了手套,然后侍者遞給了她一份菜單。 她一向是懶得去花這個心思的,她對弗朗切斯科道:“你替我點吧?!?/br> 于是弗朗切斯科先要了一瓶香檳,然后再與侍者慢慢地討論菜單。 莉莉拿起酒侍為她倒的香檳,送到了唇邊,正要淺抿一口,卻忽然愣住了。 然后,她的手開始顫抖了起來,指頭一松,滿杯的香檳也就這么墜落在桌上,淋得她造價高昂的裙子上滿是酒香。 而她臉上的神情,是弗朗切斯科過去從未見過的極度驚恐。 他皺起了眉,轉(zhuǎn)過頭去,從她的目光來看,那方向只有一對剛過來的青年男女,手里拿著一小束顯然也是剛剛買的玉蘭花,正準備就座。 那位女士雖然勉強也算是個漂亮的姑娘,可陪同她的紳士金發(fā)碧眼,卻更是引人注目,他一定曾經(jīng)粉碎過不少的芳心。 “你怎……” 他沒來由的心頭一跳,轉(zhuǎn)回頭來,一句話還沒問完,便只見她已鬼鬼祟祟地貓著腰站了起來就想逃跑。 結(jié)果因為過于慌亂,動作太急,又沒去注意,被桌腿絆了一下,直接狠狠摔在了地上。 她的行為顯然是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可現(xiàn)在也正是因為她的行為,所有人都在注意這個摔得狼狽的綠裙美人,餐廳的侍應生們更是著急得要命,生怕她摔著哪了引得弗朗切斯科亂發(fā)脾氣。 弗朗切斯科見她頭發(fā)都摔得亂蓬蓬的很是失儀,生怕她會覺得難堪,迅速脫下了外套裹住了她。 他想,她之前不怕死地在船上爬欄桿他都沒讓她摔著,現(xiàn)在只是好好吃個飯反而摔了。 他發(fā)出一連串的問句:“怎么樣?傷著了哪里沒有?還能站起來嗎?” 莉莉點了點頭,扶著他的手臂努力地站了起來,便準備要自己走。然而才剛試著邁了一小步,就痛得小小地驚呼了一聲,整個人又重新塌回了他的懷里。 “我……我崴到腳了……” 她又痛又羞恥,聲音很小,還帶著哭腔,聽得他是一陣心疼。 他直接將她抱了起來,她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識地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大約仍是覺得丟臉,她又將頭埋進了他的頸窩。因為情緒激動,她有些喘不過氣來,此刻只能用力地呼吸著,那火熱急促的氣息被他的皮膚感知了個清清楚楚。 他痛苦地低下頭看她,好吧,她怎樣折磨他都不要緊。 礙于路線,他將不得不經(jīng)過那位令他莫名有些不安的金發(fā)紳士,他重新抬頭看路,很快便有些意外地發(fā)覺那個金燦燦的令人無法忽視的腦袋正打量著自己懷中的人。 弗朗切斯科將莉莉抱得更緊一些,金發(fā)的紳士察覺到自己的目光被他知悉,也自知太過冒犯,十分抱歉地將它收了回去。 他們離開后,那位年輕的女士見自己的男伴有些魂不守舍,笑著問:“怎么了大衛(wèi)?我想那位跌倒的女士一定非常漂亮?只不過……” 說到這,她想了想,還是選擇隱藏了剩下的話。 而名喚大衛(wèi)的男子只是默默上前撿起了那朵因為主人的摔倒而飛到了幾英尺外的百合花,道:“沒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以前認識的一個小姑娘?!?/br> “她叫莉莉……” 這一句,他幾乎沒有發(fā)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