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喬斯頓有進步啊。」走了兩條街后，軍戈忽然這么感慨道。

    「哪里？」祈洛希問。

    「有街燈啊。你瞧那邊，還有自動飲水機。你剛才也聽到健講吧，這大半年來市民正計劃要興建個小型發(fā)電工廠，搞不好過幾年就會進化成高科技城鎮(zhèn)了。」

    祈洛希吁了口長氣：「不，這里還是很落后，再等100年都不會有虛擬網(wǎng)域?！?/br>
    「……你拿我們最厲害的虛擬網(wǎng)路技術(shù)來比會不會太過份了？」

    祈洛希望向那盞暗黃色的燈泡，說：「當然是拿虛擬網(wǎng)域來比。六聯(lián)不急著佔領敗國的土地，就是虛擬網(wǎng)域發(fā)展得好，土地已經(jīng)不怎么重要了?！?/br>
    「唔──」軍戈將雙手繞到后腦杓，頓了幾秒才回答，「還有很多因素吧，例如大戰(zhàn)后人口激減，土地不是連著的，自己許多地方還未重建。還有六國和平協(xié)議啊，誰敢公然搶土地的就等著被其他五國孤立了?！?/br>
    「六聯(lián)有了虛擬技術(shù)，重建工程都減慢許多，原本預定三十年內(nèi)完工，現(xiàn)在過了四十多年還未重建好。」

    「啊，嗯，這論點也沒錯。希大人一定是個有認真研究近代歷史的乖學生，小人深感佩服吶，佩服噢?！?/br>
    祈洛希白了他一眼。

    六聯(lián)雖為戰(zhàn)爭勝利者，事實上亦損失慘重，土地缺了幾塊，諸多建筑物毀壞，逾半國民死亡。當國家為了重建計劃忙得如火如荼，一群只剩少量研究資金的科學家卻獲得重要發(fā)展。

    首先是浮空電子板這概念的實現(xiàn)。系統(tǒng)能夠?qū)⑵日娴牧Ⅲw影象投射到空氣中，與人類的手指作互動。相關技術(shù)很快便獲得資助，投放至各地的重建工程里，創(chuàng)造出前所未有的高科技城市。

    睡房可以天天換墻紙，超市內(nèi)提供搜索系統(tǒng)指示各商品的貨架位置，餐廳客人能夠觀看立體的美食選單，游樂園鬼屋會鑽出觸不到的「鬼影」……從前在四方框里的文字與影像都長出翅膀，跑到大家身邊。

    但科學家仍不滿足。十年后，他們研發(fā)出虛擬實境這嶄新技術(shù)。

    透過特殊設備，人類大腦的意識可以進入電子世界，拍拍雙手便能在天空飛，擺動雙腿便能在海里游；瞎了的人可以重獲光明，破子可以在草原上盡情狂奔。虛擬世界的誕生讓人類徹底瘋狂，殘缺的人在里頭再次變得完整，完整的人從中嚐到巔峰的快感。

    發(fā)展土地？重新探索世界？這有什么用！無邊際的土地就在虛擬網(wǎng)域里！

    祈洛希想起以前玩過的虛擬網(wǎng)路游戲，那年實境技術(shù)、虛擬味覺和觸覺都略有欠缺，被網(wǎng)民嘲笑「雞排吃起來像吃膠」。現(xiàn)在過了幾年呢，應該有進步吧。

    「總之，我們的國家很強大。等到喬斯頓重新把發(fā)電工廠建成，峰國里大家都住在虛擬網(wǎng)域里，天天享用五星級酒店的待遇?！顾掌鹆颂咸辖乃季w，整理出自己的結(jié)論。

    軍戈抱著肚子笑：「哇哈哈哈！這樣你不是想回家，而是想回高科技虛擬世界吧，只要喬斯頓有虛擬網(wǎng)路，你的愿望即可成真！」

    「……喬斯頓100年都不會有虛擬網(wǎng)路?！顾久?，堅決否定，「更何況，回家后最重要的是跟家人和朋友重聚，不是上網(wǎng)，就算喬斯頓突然有虛擬網(wǎng)路也取替不了回家這件事?！?/br>
    「哈哈、嗯嗯。這么說，你不打算留在喬斯頓吧。」

    祈洛希霎時止步，停滯不前。他喃喃說：「嗯。大概……不會的。暫時，還不會?！?/br>
    「?。俊?/br>
    「能選的話，誰都會選擇回家的?！?/br>
    他的唇邊漏出一絲苦澀?！富丶姨枴沟暮⒆樱蠖枷牖丶野?。

    如果再熬兩、三年便能回國，他愿意撐下去，可他們不曉得回家要他們花費多少年。如果還要再等上十多年，耗盡一生最青春燦爛的時光，他寧愿在喬斯頓或其他小島安定下來，跟其他「回家號」叛徒一起生活。

    「啊……這樣啊，明白。很好?！管姼暝谵D(zhuǎn)角處的燈柱前停下，依然掛著樂天的笑意。

    祈洛希朝著前方大道繼續(xù)散步，偷窺一瞄軍戈的神情，一顆不安的心在胸口懸吊著。他瞧不出友人的想法。

    越過小橋，人行道黯淡了些，兩人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踏出城市邊界，與海灘僅有百步之差。踮起腳尖望過去，隱約可以看到在一株株大樹后的巨大黑影，那是「回家號」。

    祈洛希終于按捺不住，深深吸了口氣：「軍戈，你呢？」

    對方輕松地應聲：「嗯？我什么？」

    「你想留下來？」

    「你是指留在喬斯頓？大概不會啊，我都看你的意?！?/br>
    「為什么？你想回家還是留下……」

    「回家也好，留下也好，總得有個伴啊。喬斯頓環(huán)境不錯啦，但是叫我自己一個住在這兒，我才不要?！?/br>
    「這里有健?！?/br>
    「啊哈哈！健都有老婆了我哪敢當電燈泡？跟著你是最好的。你決定留下來，我陪你。你回船，我會跟著你一起繼續(xù)走?！?/br>
    祈洛希快速擰頭望過去，原來，軍戈正直勾勾地望著他。那眼瞳是清澈通明的，如同鏡子，在夜里仍能反射出他呆住了的蠢臉；而鼻下的那抹笑容實在溫暖，溫暖得太過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