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號.續(xù)》47
少女很快便來到祈洛希前方。她手上沒有點心果汁,不是探望,是為事而來。 她蹲下來,扯緊白袍腳,臉上瞬間已恢復了專屬于她的冷傲神情:「你昨晚見過爸媽,對不對?」 祈洛希反問:「軍戈告訴你的?」 「草根說的。見面情況怎么樣?」 白天雪的說話永遠是最直接的,鮮少考慮自己的話會否傷害到對方。祈洛希不想再與她對視了,又捲縮回冷冰冰的地板上,垂下眼瞼碎碎唸道:「我當然比不上你。你媽很愛你,你們可以聊了整整一個小時。我呢,我弟說我是冒牌貨,我爸媽要我狂寄sao擾信才肯見我一面,見了還說我是……」 ──ai。 少年翻身面向天花板,緩緩吐出浸yin在胸腔的那抹散不去的墨藍色抑鬱。淚水?流乾了,流盡了,在親人面前流再多都換不到他們的承認。連誕下他的人都否定他是人類,他還能是什么? 研究員曾經(jīng)信誓坦坦地說他是祈洛希。但研究員愿意承認他又有什么意思? 早在計劃一切之前,他便無數(shù)次設想過自己被父母否定,更惡劣的場面,也在腦里預演了十數(shù)遍;但真實的傷害遠比幻想來得深。 嚐得母愛的白天雪卻傍著臉頰,藐視之情盡露:「我媽很愛我?你聽誰說的?」 「……軍戈。他說錯了嗎?」 「當然錯。我見到的女人很可能是研究員假扮的。」 祈洛希斜瞄向她:「至少有人關心你。」 「笑話。你要不要草根假扮成你爸去關心你了?」 祈洛希想,被假扮成父親的草根假裝關心,內(nèi)里做實驗,總比被親生父親連環(huán)諷刺質(zhì)問的好。 好歹,實驗什么的,早慣了,不慣也得接受。 「就算那真是我媽,」白天雪雙眉緊擰,回憶著,「她根本不打算帶我走。」 祈洛希露出一線淡薄的疑惑。 白天雪傾前身子,即使早知自己說的一言一語都會被研究員記錄下來,她還是不自覺地壓沉嗓門:「我想了很久。那天我跟媽見面了,她只是帶些虛擬世界的假餅乾送給我吃,先問我現(xiàn)在開心不開心,有沒有認識到新朋友,喜歡的東西有沒有變,再講自己這么多年來的日子。她完全不問我『現(xiàn)在過著什么生活』、『研究員究竟怎么對你』這類問題──她完全沒有提及研究所。你猜為什么?」 「……可能跟研究所做了協(xié)議,不能提及?!蛊砺逑㈩^枕到手臂上,他根本懶得猜測。 「哼。協(xié)議?」白天雪冷笑,「在那一小時里里,她沒有說要帶我走,連一句暗示都沒有。那她見我有什么目的了?」 「別問我。我怎會知道。」 祈洛希分明不想跟她間扯,乾脆轉(zhuǎn)過頭面向墻壁,但白天雪不在意。也許對這自我中心的少女來說,她眼前是誰并不重要,她只需要一個同病相憐,能夠明白她感受的聽眾。 「我相信,我mama一定將我當成死人了?!?/br> 祈洛希沒有吭聲,但眉頭輕輕跳動。 少女的雙手放到雪色地磚上,往前爬了一點點,讓自己的話更清晰地傳進少年耳中:「我猜,草根那些傢伙肯定對我媽說:『你女兒死了,但我們製造了擬真女兒讓你隨便玩?!晃覀兙拖裼捎螒蚶锶稳送娴膶櫸铩犥姼暾f,現(xiàn)在有什么靈堂網(wǎng)域的,對吧?」 「嗯,好像有不少……有個叫《三國舞臺》的游戲網(wǎng)域,搜集了很多三國時代的人物資料,再製成ai?!蛊砺逑R鲈谡搲催^的熱門網(wǎng)域推介,那并非研究所的許可網(wǎng)域,「據(jù)聞那個網(wǎng)游講究真實。會員在呂布面前說錯話,立即被斬殺?!?/br> 「那些人在游戲里見到呂布,我媽在研究所見到我──她的心態(tài)就是玩游戲?!?/br> 既然是玩游戲,當然不會對著游戲里的角色說出「我會帶你走」這種蠢話了。 「你和你父母的情況跟我一樣,對不對?」 「……我才不是?!?/br> 祈洛希緊緊抓著身上的實驗品白袍,胸腔的不適感重現(xiàn),然而力氣用盡,他已經(jīng)怒不起來了。 很快地,他松開十指,滿臉自嘲。事到如今,他不再抱予希望,便向白天雪簡略道出自己父母親的反應與態(tài)度。 被父母咬定為無生命的ai,這結(jié)果令白天雪動容了,祈洛希與父母之間顯然沒有玩游戲般那么愉快的會面。她質(zhì)疑自己的mama為何不問候她的狀況,可祈洛希的父母是連連追問他,他卻無法說出自身的困境。 沒有人察覺真相。真相被研究所阻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