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失了顧言這主子,馀下的士兵們?nèi)珨?shù)亂了方寸,甚至紛紛棄了武器逃亡。生死關頭上,大伙還是選擇了保全自身性命要緊。 而受了刀傷的段驍戰(zhàn),在余憬和其他弟兄掩護下,一路安全抵達雷風寨。 雷征作為他的拜把兄弟,事事皆已為他安排妥當,老早就請來了叁個醫(yī)術高明的大夫在雷風寨候著。 幾位大夫商討對策后,便著手處理起段驍戰(zhàn)身上的刀傷。由于傷口太深不易止血,不斷染紅了一條又一條止血布,一盆盆怵目驚心的血水接連被侍女端出,看得在外頭候著的周山等人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一晃眼,不知不覺過了一個時辰。 關于事發(fā)經(jīng)過,周山也都聽了當時全程在場的余憬說了個明白。 「事情的來龍去脈便是如此,我們的人在山崖下小溪流發(fā)現(xiàn)了顧言的尸身,身形扭曲變形顯然已死透,現(xiàn)場除了他,遍尋不著夫人。顧言雖已死,但屬下以為,在抓到安插的眼線前,還是不能掉以輕心?!褂嚆叫挠兴械恼f。 對于藏匿在云河寨的眼線,周山不由得將矛頭指向秦氏父子與蕭墨,這叁人在事發(fā)后便先后失了蹤影,想來是最有嫌疑之人,雖因李婉婉的關係間接除掉了顧言這心頭大患,但難保叁個叛徒在投靠朝廷命官后,不會將他們藏身處供出。 作為云河寨第二掌權人,在寨主醒來前,只能先代為處理這燙手山芋。 「當務之急,先是找尋那些叛徒要緊,那幾人是萬萬留不得了,傳令下去,凡見秦氏父子與蕭墨,必將其誅之以除后患!」 「是!屬下遵命,屬下這就吩咐下去,屬下告退?!褂嚆焦笆中卸Y后退下。 「寨主夫人下落不明,寨主又尚未脫離險境,唉!我這心連著幾天都惴惴不安,沒曾想竟會是發(fā)生如此可怕的事……」陸欣眼下最為擔心的,還是李婉婉的下落,「要是寨主醒來,知道夫人墜崖后下落不明,這可如何是好……」 周山嘆了口氣,只能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寨主吉人天相,自會平安脫離險境的,至于寨主夫人,雷寨主已派了人去四處搜索,相信會有好結果的?!顾灾窃谧云燮廴?,都過那么久了,夫人依然毫無音訊,想必是兇多吉少了。 但會不會沒消息便是好消息?找了那么久也沒見尸首,望夫人依舊在世才好。 良久,一位大夫從里頭走了出來,兩夫妻急忙上前詢問了段驍戰(zhàn)目前的病況。 「血總算是止了,雖說傷口很深,不過慶幸的是避開了要害,尤其是胸口這一刀,再差個一點就中心臟了!寨主當真是福大命大啊!老夫這就去開個藥方,恕老夫失陪?!勾蠓蛐羞^禮離去。 「我這口氣總算能舒緩些了!」周山撫著胸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由此可見他從頭到尾有多么的壓抑忐忑不安的心。 「謝天謝地,佛祖保佑,寨主沒事真是太好了?!孤牭竭@好消息,陸欣不由得紅了眼眶。 雖說是免了性命之憂,可段驍戰(zhàn)著實將自己傷得太深,沉睡了近半個月之久,還未曾有甦醒的跡象,周山和余憬等人輪替著照料,日夜守候在側,盼著有朝一日他能醒過來。 至于雷征,作為雷風寨主,縱使重責大任扛在身,也幾乎是不辭辛勞天天來探望他這小老弟,就算有事耽擱了,也會命人前來探探情況,對段驍戰(zhàn)可說是肝膽相照。 這日近傍晚時分,雷征再度前來探望段驍戰(zhàn)。 「小老弟你呀!不得再沉睡了,快快甦醒吧!你那小娘子下落不明,你咋還有心情睡覺???快快醒來吧!你不急,我都替你著急了!」 「雷寨主,您說我們寨主能醒來嗎?他要是那么一直沉睡下去,可咋辦呀?」從外頭端著水盆進來的苾瑤忍不住發(fā)話。 「能!絕對能!他什么人?他可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段驍戰(zhàn)哪!」雷征起身走到她面前,接手她手里的盆子放置架上,順道擰了帕子準備為段驍戰(zhàn)擦身。 「雷寨主,這活我來就好?!蛊儸幧焓忠ソ优磷?,卻被雷征阻擋。 「萬萬不可!本王可要替弟媳好好守著這小老弟,今后呢你們寨主身旁我會派小廝伺候著,你們這些婢女就盡量避嫌吧!」雷征為確保日后他這苦命小老弟與弟媳間的夫妻和合,不得不這么安排。 「可是……」苾瑤顯得為難,她覺得伺候寨主是職責所在,「伺候寨主就是我們這些奴婢的職責,再說奴婢可不敢對寨主存非分之想,奴婢不是那樣的人?!?/br> 「奴才伺候主子乃天經(jīng)地義之事,可男女有別,況且還是近身伺候這等事,要不,你這小妮子來伺候伺候本王?保你榮華富貴你覺得如何?」雷征故意帶著調(diào)戲的口吻,一雙鷹眼直勾勾的盯著苾瑤。 「謝、謝雷寨主看的起奴婢……呃……奴婢知道了,奴婢聽令便是?!蛊儸帉嵲诓桓抑币暷请p彷彿會噬人的雙眸。 「退下吧。」 「是……」 苾瑤才剛離開,段驍戰(zhàn)便虛弱的睜開了眼,喊了雷征一聲。 「醒啦!我的小老弟,你可把我給擔心壞了,瞧瞧你這幾天都瘦了不少,回頭我讓人好生為你煮些滋補的?!估渍鲙兔Ψ銎鹚?,在他身后墊了軟枕好讓他能坐躺。 「我睡了多久了?」段驍戰(zhàn)覺得身子沉的很,胸腹上的傷口還有些疼,躺的太久身子骨感到略微麻木。 「半月有馀了,好在你平安甦醒,大伙可擔心了?!?/br> 段驍戰(zhàn)蹙眉,不可置信,喃喃自語道:「半月有馀……」日子居然過去那么久了?他一時激動的抓住雷征衣袖問起了李婉婉的下落,「我夫人呢?她在哪?她還活著嗎?她人呢?找到人了沒?」 「還未找到,她的生死不得而知。你們的事我全聽說了,你太過意氣用事了,為了她竟不要自己的命?你可真是癡情種!都說紅顏禍水,命都差點哉在她手上了,不先擔心自己還始終想著她的安危?」雷征怎么也想不到段驍戰(zhàn)會為了護她周全,選擇傷害自己,不免話中多少帶著責備的意味。 「她是我的命?。〔还芩皖櫻灾g是否真發(fā)生了些什么,她始終都是我的妻!」想到李婉婉生死未卜,段驍戰(zhàn)一刻也無法淡定,「我得去找她……對!我得快點尋她回來!」過于激動的肢體動作拉扯到了身上的傷,他疼得倒在床榻蜷縮起身子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驍戰(zhàn),你放心,我已經(jīng)派人去找尋夫人的下落了,你好好養(yǎng)傷才是?!估渍骺嗫谄判牡目鄤瘢斎焕斫舛悟攽?zhàn)此刻的心情,但他其實也沒把握能找回李婉婉。 段驍戰(zhàn)根本聽不進去,硬撐著身子再次起身,胸腹上的傷口經(jīng)不住他移動間的拉扯,終究是裂了開來,鮮血頓時快速的從里衣滲了出來,雷征嚇了一跳趕緊朝外喊人。 吵雜聲驚動了屋外的人,一下子全都驚慌的跑入屋內(nèi)。 「寨主醒了嗎?」周山喜出望外的來到床榻邊,卻見雷征正在給段驍戰(zhàn)不斷出血的傷處止血,「怎么回事?。靠?!快去請大夫!」 幸虧雷征老早就吩咐收拾廂房讓大夫住下,以便在段驍戰(zhàn)康復前能隨時能傳喚。 經(jīng)過大夫一番止血上藥,重新包扎傷處后,并叮囑讓他服下湯藥。 「切莫再讓病患移動身子,眼下是該好好臥床養(yǎng)傷才是,注意別讓傷口發(fā)炎化膿。」大夫對著周山和雷征交代著注意的事項,陸欣也在一旁聽著。 「我們會看著他的,謝謝大夫,辛苦您了?!?/br> 送回了大夫,雷征讓侍女傳了晚膳,大伙就在這屋里圍坐一張桌子用膳,不方便起身的段驍戰(zhàn)就由周山代為伺候。 「寨主,您多少吃些吧!您都昏迷了那么久,再不吃點東西這傷如何能好的快些?難道您想讓夫人見著你這般模樣嗎?」見段驍戰(zhàn)連張口都不愿意,周山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端在手里的粥都快涼了。 「一天沒找到她,要我如何能安生度日?她是死是活全都不得而知……我這滿腦子都是她,我……」段驍戰(zhàn)話梗在喉頭瞬間被悲傷掩蓋,蒼白的臉上不知何時已掛了兩行淚。 「就是這樣更要吃!」陸欣忍不住起身走了過來,「寨主,我們都明白您有多迫切想要找到夫人,可眼下您必需做的事,便是好好養(yǎng)傷,該吃吃該喝喝,湯藥再苦也要一碗不落的喝掉才是?!?/br> 「是??!小老弟,你這弟媳婦說的對,該吃就吃該喝就喝!」雷征說著咬了口大雞腿,「別擔心了,總會尋回來的?!?/br> 夜里,在小廝和周山的伺候下準備歇息,段驍戰(zhàn)躺在床榻上許久,就是無法讓自己入睡,只要一閉上眼,李婉婉和顧言一起墜崖的畫面就會浮現(xiàn)在他眼前,腦海里也會一直浮現(xiàn)顧言最后說的話,那句令他難以置信到心痛不已的話。 到如今,他總算是明白當時她為何有一連串說不出的怪異行為,全都是因為她獨自一人承受如此難以言喻的痛苦??! 是他沒護好她,讓她遭受欺凌,這樣的他,還有資格愛她嗎? 「婉婉……你到底身在何處……」段驍戰(zhàn)眼里的男兒淚又無聲無息的落下。 到底還要經(jīng)歷多少苦痛,才能攜手至白頭? ? 冬末春至,送走大雪紛飛的日子,迎來了立春時節(jié),天氣也稍稍暖和了些。 李婉婉臥榻昏迷近兩個月,連大夫都不敢保證她能甦醒,但在這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里,她奇蹟似的轉醒了。 甫睜眼,房里所有的擺設都是她未曾見過的,她詫異的緩緩坐起身,環(huán)顧了四周,好安靜,安靜到她有些害怕,不明白為何身處如此陌生的地方。 她是誰、來自哪里、叫什么名字全都想不起來,越是強迫自己想,頭越是疼痛。 才剛打算下床穿鞋,對開的門就被人推了開來,來者是一位長相清秀的婢女。 「姑娘!您、您醒了?。??」婢女踏入屋內(nèi),驚訝的看著坐起身的她,趕緊將手上的水盆往桌子上擱,「姑娘先在這候著,奴婢這就去通知侯爺說您醒了?!?/br> 侯爺?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待婢女離開,她來到桌邊擰了擰帕子,將自己的臉擦了擦,走回床榻邊坐了下來。 不多時,外頭急促的腳步聲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伸長了脖子往門的方向看去,只見門再次被推了開來,來人除了方才的婢女外,還多了個身姿挺拔,比她至少高了兩個頭的男子。 男子面相氣宇軒昂,眼神中透著正氣凜然,高挺的鼻樑,厚薄適中的雙唇。正是這樣好看的一張俊臉,令她一時看出了神。 「姑娘,你身子覺得如何?好些了嗎?有沒有哪兒不適?」 經(jīng)男子一喊,李婉婉這才回過了神。 想必這位男子大概就是婢女口中的侯爺了吧? 她搖搖頭,沒有回話,一雙眼水汪汪地直瞅著他看。 「真是奇蹟??!還以為姑娘會——」婢女話沒說完便被制止了。 被稱作侯爺?shù)哪凶?,先是朝婢女示意噤聲,才轉而看向李婉婉,嗓音溫和,道:「姑娘別怕,這里是永平侯府,我姓傅名淮宸,請問姑娘芳名?」 不出所料,李婉婉又再度搖頭,現(xiàn)如今她已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就連言語表達也莫名的喪失了,只能點頭搖頭來表示。 「侯爺……這姑娘莫非摔傻了不成?」婢女眨了眨眼,覺得李婉婉看上去異常的很。 「白芷,不得無禮,去請大夫來為姑娘瞧瞧?!?/br> 「是。」白芷福了福身,趕緊退下。 屋內(nèi)就剩傅淮宸和李婉婉二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免氣氛略顯尷尬,李婉婉更是離他遠遠的。 「你……要不要喝水?」傅淮宸趕緊為她倒了一杯水遞上,不想她卻害怕的下意識又往旁邊挪了挪腳步。 「沒事,別怕??!」他盡量壓低音量,將杯盞再度往前遞,這回她總算接過了杯盞,先是淺抿了一口,而后一飲而盡。 喝了水,將杯盞遞還給傅淮宸,她低著頭還不忘用那雙烏溜溜的杏眼,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男子的目光碰巧落在自己臉上,又裝作若無其事的看向別處。 傅淮宸被她的模樣給逗樂,笑著道:「姑娘這是好奇呢!既然你開不了口說話,要不,用寫的吧!」 拿來了紙筆墨硯,讓李婉婉坐到了桌前,將毛筆塞到了她手中,「姑娘請?!?/br> 「試問姑娘芳名?家住何處?」傅淮宸想著先釐清她是誰,住什么地方,好讓她身子恢復后將人給送回去。 李婉婉很快在紙上寫下了「不知」二字,她對自己叫什么名字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更別提住在何處。 「不知道啊……那可真的麻煩了……」這下日后該當將她送回哪呢?傅淮宸思索了會,接續(xù)問道:「可還有家人?」 可想而知,得到的答案依然是不知。 原就對這姑娘的身份抱持著疑慮,這下更是摸不著頭緒了,傅淮宸再叁思量,還是決定讓她暫且留下,「姑娘,既然你不知道自己的姓名,那我給你取個名以便日后稱呼你,你就暫且在我這安心住下吧!」 李婉婉點了點頭,把筆遞給他。 「淡妝宜小摘,鬢嚲玉玲瓏。取其二字——淡玉。」傅淮宸說著,在宣紙上提筆寫下了淡玉二字,「你看看,這名字可好?」 李婉婉看著紙上自己的新名字,朝他露出了甜甜一笑,輕輕點頭,表示對這名字感到滿意。 「淡玉,就把今日當作你的重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