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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爸爸。

    他攬著一名女人的腰肢，附在她耳邊不知說著什么悄悄話。女人穿著一件白底碎花小洋裝，一面?zhèn)榷鷥A聽，一面咯咯亂笑，好像一次聽足了全世界的笑話。聽得開心了，她轉(zhuǎn)向爸爸，用粉拳猛擊爸爸胸膛，爸爸也笑了，將她抱得更緊，環(huán)腰的大手輕輕撫摸洋裝上鮮黃色的緞帶，簡直是要抽掉緞帶似的。

    我僵在原地，征了一會，才掉頭快步離去。

    「佳如？」隨我掉頭的李杰在身后追問：「你怎么了？」

    「先不要叫我的名字?！刮艺f。我在忙亂中抓起李杰的手腕，往相同制服的學(xué)生堆里走，重新隱匿在騎樓下。是他！爸爸！兩年來惺惺作態(tài)地求我原諒、拜託我與他見面的爸爸，這會兒在大庭廣眾下公然與女人親熱！

    離得他們遠(yuǎn)了，我才停下腳步。

    「同學(xué)，不要擋路好不好？」一名壯碩的男孩將我撞開，朝捷運(yùn)站走去。

    「請不要這樣推人?！估罱軐χ缫炎哌h(yuǎn)的男孩大叫。他將我拉到旁邊的花店門口，細(xì)細(xì)說道：「我們站邊邊一點(diǎn)好了?！刮姨ь^看他，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身子如此修長。

    「你幾公分？」

    「蛤？」

    「你幾公分？」

    「185?！?/br>
    「好高?！刮艺f：「你……可不可以去捷運(yùn)站那里幫我看看剛剛那兩個(gè)人──穿著白色洋裝的女人和黑襯衫的男人──還在不在好嗎？」就在李杰依言過去的當(dāng)下，我用手背抹了抹臉，想抹去剛剛看到的畫面──不會的，我才不會因?yàn)橐粋€(gè)糟糕的男人哭泣呢。

    李杰很快就回到了我的身邊，對我說：「他們走了，我們……也走吧。不過佳如，你沒事吧？」

    我劇烈地?fù)u搖頭。

    過了半晌，我才緩緩說出：「我想我是真的沒有爸爸了?！?/br>
    李杰和我無聲上了捷運(yùn)，讓它載著我們搖呀晃的，我從窗外看著一棟棟公寓和大樓不斷后退，一路上沒有再說話。沒多久后，石牌站便到了。

    ＊＊＊

    人生就是會有那么些時(shí)候，倒楣的事全在一天發(fā)生，比如說今天。我先是見到不該見的男人，然后是一場怪異的滂沱大雨，接著全身濕透的我又驚覺自己忘了帶鑰匙?！刚驹陂T外等mama，你真的會感冒，先來我家換乾衣服吧?！咕瓦@樣，在李杰再三的央求下，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進(jìn)了李家。

    不過進(jìn)了李家后，一股熟悉的親切感立即淹沒了我──這間房子的格局和我們家?guī)缀跻荒Ｒ粯樱鞘钱?dāng)然的啦，整棟公寓是一起蓋的嘛），格局方正的客廳、狹長的廚房、廚房兩邊一大一小的臥室。李杰告訴我，前屋主移民至美國，將房子租給了他mama。

    現(xiàn)在我正空著雙手，枯站在李杰的房間里，看著他在衣柜中翻找著想讓我換上的t-shirt和短褲，書包和帆布袋靜靜躺在他的書桌下。方才的大雨淋漓，我傾一身之力，只護(hù)住書包，帆布袋中的運(yùn)動(dòng)服和身上的制服一樣，早已淋溼?！敢灰认磦€(gè)澡？」李杰捧著剛選好的衣褲，轉(zhuǎn)身問道。

    「不、不用麻煩了啦。」我微低下頭，感到困窘異常。

    「你乾脆直接洗個(gè)澡好了?！估罱苷f，他將手中的衣褲放到我手上。

    「可是、可是……」可是我沒有內(nèi)衣褲。內(nèi)褲還好，內(nèi)衣還真的全都濕了。我這才看到自己略微透明的襯衫，急忙伸手掩住胸前。

    「呃，這樣啊，」李杰的目光順著我的手往下，見到我亟欲隱藏的部位，尷尬地趕緊撇開臉頰，「我知道了?！顾f。

    「你也都濕了，還是別管我，你先去洗澡吧?！刮铱粗罱?，他浸濕的白襯衫已透出膚色，灰褲子也因?yàn)榱芰擞辏伾盍?。李杰的臉龐蘸著發(fā)亮的水光，一頭短發(fā)還不住地滴下水。我不得不說，他真是個(gè)好看的男孩子。

    「沒關(guān)係啦，不如我借你兩件衣服，你將黑色那件穿在里面，會比較看不出來?！拐Z畢，他又拿出了一件黑色t-shirt，「洗個(gè)澡會比較舒服喔?！?/br>
    這真是一個(gè)自我掙扎的時(shí)刻──在半陌生的男孩家中洗澡，怎么看都不是我林佳如該做的事；但淋濕的內(nèi)衣包裹著胸部，確實(shí)讓我好難受。

    李杰不等我回話，逕自離開房間，自浴室拿回了一條乾凈的浴巾，笑著說：「別逞強(qiáng)了，去吧?！?/br>
    我只好抱著浴巾衣物，隨他進(jìn)入浴室。

    「這是肥皂、這是洗發(fā)精、這是潤發(fā)乳，」李杰指著架上的物品，一一告訴我，「有什么需要再叫我一聲，我就在門外?！?/br>
    「謝……謝謝?！刮艺f。

    「你笑了耶，很好看?！估罱茉陉P(guān)上門前，這么對我說。

    呃──干你什么事？

    我脫下身上的衣服，打開淋浴拉門，開始沖澡。熱水自頭頂流瀉而下，灌得我差點(diǎn)就要忘記大雨之前看到的畫面，李杰說得沒錯(cuò)，能夠好好洗個(gè)澡，舒服多了。不知為何，我覺得今天好漫長，想想自己似乎從沒和男孩子說過這么多話。可就在我沉浸在沐浴的舒適時(shí)，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我還沒洗好。」我朝著門外大叫。

    「你開門，快開門！」我在嘩啦不止的水聲中依稀聽見李杰緊張的聲音。

    「可是我、我還沒……」我關(guān)上水，包上浴巾，走出淋浴間。門外又傳來李杰大喊的聲音：「媽，我剛沒帶傘，都淋濕了，所以先去洗澡喔?！?/br>
    媽──？

    「快──」李杰朝著門內(nèi)的我小聲叫道。我下意識地開了門，他便立刻衝進(jìn)來，砰的一聲將門甩上。

    「你干嘛──」

    「噓──」李杰摀著我的嘴，要我別出聲，「我媽回來了，今天特別早?！顾f。

    我輕輕撥開他的手，以氣音說：「那你也不用跑進(jìn)來啊！你不會和你媽說同學(xué)來家里借用浴室嗎？」

    「哎喲，我媽超嚴(yán)格的，她不準(zhǔn)我交女朋友耶，被她知道她會氣炸的?！?/br>
    「誰是你女朋友？」

    「我的意思是，我媽對男女的界線管得很嚴(yán)啦。」

    「但你跑進(jìn)來干嘛？你可以在外面叫我安靜?！刮野櫰鹈?，拉拉浴巾，想到浴巾下自己的裸身，覺得臉上一陣熱燙。

    「在外面講不清楚啊，我怕你沒頭沒腦就走出來，」李杰說，他見我還裹著浴巾，臉倏的紅了，「對不起。你洗好了嗎？」

    「當(dāng)然還沒，你在這邊我怎么洗？」我說，瞪了李杰一眼。

    「那……你要不要把身上的肥皂沖一沖？我不會偷看的啦?！?/br>
    「小杰啊，你不是要洗澡，怎么都沒聲音？」李mama這時(shí)走了過來，敲著門喊道。

    「上廁所──有點(diǎn)拉肚子。」接著李杰按下沖水鈕，「好了。」

    「有沒有怎么樣？」

    「沒事啦，媽，我要洗澡了?！估罱苷f罷，走進(jìn)淋浴間，開啟水龍頭，水聲又重新瀉下。

    「那我先回房囉。」李mama說。我望著李杰漂亮的眼睛，不敢出聲。

    「好?！估罱芑貞?yīng)著mama，待他判斷mama走遠(yuǎn)后，才徐徐垂下肩膀?qū)ξ艺f：「可以了?！?/br>
    我被他弄得緊張，這下松了口氣，看到他未乾的制服，有些于心不忍，無奈地說：「你要不要乾脆洗洗澡，反正──都進(jìn)來了?！?/br>
    「要洗也是你先洗，你得把肥皂沖掉吧?！估罱苷f，露出一抹虧欠的笑容，「我，呃……我會轉(zhuǎn)過去，看不到的。而且，這是毛玻璃喔?！顾叱鰜?，拍拍淋浴間上的玻璃，又笑了。

    這男孩的心臟也太大顆了吧！可我又能怎么辦呢？泡沫還在身上哪！「好吧，」我皺眉輕嘆，在重新進(jìn)入淋浴間前，正色告訴李杰：「我會很快洗好的──等下絕不能回頭喔。」

    「我，呃……我不會啦。」李杰猛的搖手，一張臉紅得像剛做完日光浴。

    真是的，林佳如怎么會淪落到這地步呢？我咬咬下唇，走進(jìn)浴間，將浴巾輕輕掛在玻璃上，水龍頭淌出的水還在不斷流動(dòng)。我拿起蓮蓬頭，征征看著李杰在毛玻璃后纖細(xì)的背影，感到臉熱辣辣的。迅速將洗發(fā)精與肥皂泡沫沖掉（好險(xiǎn)我剪了短發(fā)），我關(guān)上水，說道：「欸。」

    「洗好了？也太快了吧?！?/br>
    「幫我拿衣服?！?/br>
    就這樣，我和李杰隔著毛玻璃討論了一番，才討論出該怎么讓他把衣服拿給我。首先他得像侍者般端著兩件t-shirt，讓我從后方拿取它們，待我穿上后，我再將浴巾包住下身，走出來拿取內(nèi)褲和短褲。當(dāng)我走出來時(shí)，他必須進(jìn)到淋浴間背對著我，讓我將褲子穿上。

    「呼，好了?！乖谔走M(jìn)外褲的當(dāng)下，我終于吁出一口長長的氣。

    可是天哪，這時(shí)李杰才正要開始洗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