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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臺中的秋天總是來得比較晚。能夠和欣宜從濕冷的臺北搬到氣候宜人的臺中，我們兩人都相當(dāng)開心。

    「我回來了！」下課后一回到家，我便打開門，朝著房內(nèi)大喊，無人回應(yīng)。走進(jìn)我和欣宜的小屋里，我才想起今晚欣宜有課，不會這么早回來。

    我按下開關(guān)，趁著電燈還未亮起之際，走進(jìn)屋里。等了半天，電燈居然亮也不亮，我又按了一次開關(guān)，屋內(nèi)仍舊一片黑暗。難道是停電了嗎？不會吧，剛一路走回來，明明整排公寓都燈火通明啊。

    我打亮手機(jī)，照看出客廳的路，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坐上沙發(fā)。家里是怎么了呢？當(dāng)我正欲撥打電話給欣宜時，墻壁忽然亮了起來。

    「啊──」我大叫。

    「啊，佳如，對不起，嚇到你了?！箟Ρ谏系囊粋€人影對我說。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李杰！他穿著高中的白襯衫，從墻壁上向我招手，「嗨，佳如，好久不見！」

    我低下頭，發(fā)現(xiàn)茶幾上不知何時擺了一臺運轉(zhuǎn)中的投影機(jī)和電腦。

    「你還記得我嗎？」墻上的李杰問。

    「怎么可能會忘記？」我出神地回答著，望向投影出來的畫面。

    「這些日子來，你過得好嗎？我很想念你。你還記得我們的相遇嗎？我還記得喔！我至今仍記得高二剛轉(zhuǎn)到你們班上時的情景?！?/br>
    我也記得，我記得那時的我心想，不過又是一個臭男生。

    「溫老師要我坐到你的旁邊，那時的我高興極了！想說自己好幸運，一到新班級就能坐到一位大美女身旁。更幸運的是，我居然還是你的鄰居！只不過你似乎不太喜歡我，約了好幾次要和你一起上下學(xué)，你都不肯。我一直以為你不喜歡我，直到我看到你爸爸和別人擁抱的畫面，我才知道原來你不喜歡的是男生?！?/br>
    原來，這就是為什么在我大叫著男生最討厭后，他說他「很高興」我終于勇敢說出自己的想法……

    「那場大雨，串起了我們的緣份。在浴室里，你看到溼透的我，要我也洗個澡，我就發(fā)現(xiàn)了，其實你是個非常溫柔的人。然后，我們一起經(jīng)歷了許多的社團(tuán)活動，陪著小朋友做作業(yè)、玩游戲。我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你，你知道嗎？那次在公車上，你問我覺得曉莉怎么樣的時候，我就想告訴你了，我喜歡的是善良大方的你，不是曉莉。

    「舉辦營隊那天，你說我吉他彈得比練習(xí)時候更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開心！其實那一整天，我都是有點緊張的，深怕出了差錯，在你面前會鬧笑話。結(jié)束時我告訴了你我爸爸的事，鼓起勇氣邀你放仙女棒，你的答應(yīng)讓我好高興……我永遠(yuǎn)不會忘記，你那張在夜空下燦爛的笑臉。

    「颱風(fēng)來襲、家里停電時，我想陪伴著你；你的制服被吐臟時，我也想陪伴著你；你看到爸爸的來信氣憤哭泣時，我更想陪伴著你。在任何時候，我都想待在你的身邊，和你分享所有的喜怒哀樂。現(xiàn)在的你，與爸爸和好了嗎？

    「很抱歉我答應(yīng)了曉莉的要求，去飾演那樣一個不適合我的角色。因為當(dāng)時的自己太幼稚，被你推了一把，就負(fù)氣地想說答應(yīng)算了──如果我堅持不演出，也不會有后來的那些事吧！被曉莉那樣一親，我其實非常、非常生氣，我的初吻──我的初吻是想留給你的??！但我還得忍著怒意和曉莉道歉，忍著悔意看你無助地哭泣，我真的難過極了。尤其是見到曉莉打上你的那一巴掌，我心疼得不得了，卻什么都不能做……因為那時，你已經(jīng)不愿理睬我了……」

    李杰的影像低下了頭，好像想起這段往事，他仍是非常難過。接著畫面忽然停了下來。

    然后陽臺被打開，活生生的李杰拿著兩根正在施放的仙女棒走了進(jìn)來。

    「啊──」我又大叫了一聲，摀住嘴巴。

    「你你……你，你是怎么進(jìn)來的？」

    「呃──還得多謝欣宜……」

    欣宜？

    「佳如，」李杰說：「你記得我告訴過你，有火光的時候，就是能許愿的時刻嗎？」

    我點點頭。

    「那我現(xiàn)在想許一個愿望，」李杰晃動著手中的兩支仙女棒，畫出了兩個愛心，他被夾在兩個愛心當(dāng)中，露出淺淺的微笑，「我希望，佳如能再給我們兩個一次機(jī)會，一次相愛的機(jī)會?！?/br>
    我在閃閃火光中，無聲地點頭。

    李杰笑了，他又露出那迷人的笑容。一年多來，那笑容始終沒變，就像我初看到他時，他站在溫老師旁邊所展現(xiàn)的，那有點靦腆、有點可愛的笑容。

    ＊＊＊

    現(xiàn)在燈已經(jīng)被打亮，李杰就坐在我的身邊，害羞將雙手交握。剛才這么大方的示愛告白，全在燈光下消失了蹤影。

    「所以，這一切都是何欣宜的主意？」

    「呃──不算是啦，是我們兩個一起想出來的?！?/br>
    「她居然隨隨便便放了一個男人進(jìn)來，還把電源總開關(guān)給關(guān)掉！」我扠腰道。

    「佳如，你不會生欣宜的氣吧？畢竟……我也不算隨便的男人?！估罱芸嘈Α?/br>
    「是沒錯啦……好吧。不過，這投影機(jī)哪來的？」

    「欣宜不知道去哪借的?！?/br>
    「那它怎么會突然開始播放？」我看向投影機(jī)旁邊的筆記型電腦，看起來像是欣宜的那臺。

    「我、我有遙控器，」李杰說，他伸手到牛仔褲后，自口袋里拿出了兩個遙控器，「一個控制電腦，一個控制投影機(jī)?！?/br>
    「很費工耶你們！」我說：「你的臺詞還真夠長的。」

    「那當(dāng)然啊……」李杰微笑，深情望著我。

    「呃──好啦好啦，」我被看得有些害羞，急忙道：「那個……那個真的是你的初吻喔？」

    「沒有感情的吻，不算初吻。」李杰回答，忽的嚴(yán)肅起來。

    「什么嘛，我都還不知道接吻是什么感覺，你們就……」我悶悶地說。李杰的初吻真的是給了曉莉……

    李杰沒有答話，他以雙手扶住我的肩，將臉緩緩地靠近、靠近、再靠近……，我看見他閃動的長睫毛，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然后他的鼻尖碰上我的。他稍稍后退了一點，將頭輕輕傾斜，閉上眼，重新向我靠近。我也閉上了眼湊近他。

    嘴唇感到一片濕濕的暖意，李杰已經(jīng)覆上我的唇，軟軟黏黏，就像把一小撮美好的夢堆在嘴唇上。原來夢是這樣的味道。

    過了半晌，我睜開眼，松脫開這個親吻。

    「我的初吻是給你了?！估罱苷f，有些臉紅地笑了起來。

    「唔……」

    「我們錯過太久了?！顾f。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對自己不夠坦白……」

    「不要這么說，你怎么又責(zé)怪起自己了？」李杰緊握著我的手，將我的頭靠在他的肩上。

    「只是，當(dāng)初你為什么就這樣一聲不響地走了？是在生我的氣嗎？」我搓著他的手心，想確認(rèn)他真的就在我的身邊。

    「怎么可能生你的氣呢？是我媽……她突然被調(diào)離了原來的崗位，要搬到桃園的工廠去，我雖然百般不情愿，也只能跟著轉(zhuǎn)學(xué)。剛好那時又和你有些尷尬，只好、只好……」

    「但你至少也應(yīng)該留封信，或是留個訊息?。　刮也幌敫嬖V他，他的不告而別多令我震驚和難受。

    「你那時連話都不想和我說了，我怎么敢留訊息?。苛袅擞嵪?，又會期待你的回應(yīng)，多痛苦！」

    「呃──對不起?！?/br>
    「別再提過去了，好嗎？」李杰說，又投來那個熟悉的溫柔眼神。

    「那你為什么過了這么久才和我聯(lián)絡(luò)呢？」

    「高二的時候，我想你或許需要沉淀一下；而升上高三后，就要準(zhǔn)備考試了吧。所以我一直忍著，忍到現(xiàn)在……」

    「那這期間……」

    「我每天都在想你?！?/br>
    「嗯?！刮颐虼叫α恕?/br>
    「佳如，你頭發(fā)長了，又更漂亮了……」李杰撥弄著我的發(fā)絲，柔聲道。直到這時，我才看見他細(xì)微的轉(zhuǎn)變。一年多不見，他黑了些，頭發(fā)長了點，卻依然瘦削。褪去了些許稚氣，多了份成熟的篤定。

    「謝謝……」我說，羞澀低下頭。

    「我們的未來，還有好多、好多年呢！」李杰說。

    「像是五年、十年、二十年嗎？」我嘻嘻笑著。

    我以后再也不會這樣喜歡一個人了！你聽到了沒？五年、十年、二十年后都不會了！

    「呃，你還記得那次丟臉的告白??？」李杰說，困擾地抓了抓頭。

    「記得，和你一樣，記得清清楚楚的，而且一輩子都不會忘記?！?/br>
    我放開李杰的手，轉(zhuǎn)身給了他一個深深的擁抱，「謝謝你讓我看到生命中許多的可能，你知道嗎？其實，早在我還沒發(fā)現(xiàn)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你了。深深地，喜歡上你了。那一年的跨年夜，是過去幾年來最美好的一晚。」

    李杰張手，緊緊地回抱我，像用盡所有力氣，以填補(bǔ)過去的空白似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我在他耳邊輕聲道：「對了，我都忘記問你讀哪間學(xué)校了？」

    「和你一樣?！估罱苷f。

    我將他抱得更緊了，「找時間回去綠苗學(xué)園吧，強(qiáng)強(qiáng)和小緯都很想念你呢?！?/br>
    「嗯！」

    在視線邊緣，我瞧見兩支燃盡的仙女棒，細(xì)長焦黑的身體靜靜躺在茶幾上、電腦旁。仙女棒或許有燒完而不再燦亮的時候，但我們的愿望，會不斷許下去，然后不斷實現(xiàn)。

    欣宜，你還記得我曾在濃密的榕樹下問過你，有沒有想過未來的自己，會是什么樣子呢？我想我現(xiàn)在知道了。

    我?guī)缀蹩梢钥隙?，我一定會喜歡長大后的自己。（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