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48.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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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晚,德子就在住持的住處睡下了。 裹著蓬松而柔軟的被褥,一覺到天亮。 她迷迷糊糊地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正蜷在男人的懷里。 大掌輕輕撫著她的后背,理著她的發(fā)絲。 “醒了嗎?” 聲音如春雪般溫潤而清冽。 他自床頭取來一杯溫水,遞到她唇邊喂她。 德子抱著水杯小口喝水,無意間瞧見男人含情脈脈的眼神,趕緊挪開。 想起昨晚的親密,她頓時如坐針氈。 只是一個吻罷了,這人應(yīng)該不會想多了吧。 靜信看著女孩睡眼惺忪的模樣,只覺得心底一片酥軟:“抱歉,今天只能去齋堂和僧人們一起吃飯了。寺院要為奈緒小姐送葬,我也抽不出更多時間?!?/br> 送葬? 她想起來了,昨夜夏野君找來寺院,傳遞了村內(nèi)又死一人,且照料自己的護(hù)工也命不久矣的信息。 德子拒絕了跟在身后,企圖為自己刷牙洗臉的男人,在水室將自己打理整齊。 應(yīng)該只是瘟疫吧?本來就是苦夏,疾病也更容易傳播。 只要控制得好,些許就不會再有事了。 她再次拒絕了住持為自己換上和服的提議,穿上校服:“我想看看送葬的儀式?!?/br> ... 昨日,8月27日下午,安森奈緒小姐去世后就舉辦了簡單的葬禮,今日便是送葬儀式。 外場村本來就是為死者而生、全村從事喪葬業(yè)的村落,為死者打造的樅木棺槨以及銘牌一應(yīng)俱全,連旗幟、花圈等也只需一個電話就能送上門。 這種詭異的便利,就如同恭候著村民們的死亡一般。 送葬的隊伍很長。 整支隊伍繞村而行,最后前往深林埋葬死者。 室井靜信走在最前面,后面跟隨著兩名僧人為死者念誦經(jīng)文。 再往后則是抱著遺像的家人。 與死者相熟、或是自發(fā)愿意前來的村民們穿著漆黑的喪服,舉著黑白相間的長旗和紙燈籠。 抬著的棺槨位于隊伍的正中央。 綿延無際的樅樹林是死者的國度,樅樹正是死者的墓碑。 德子跟在隊伍的最后面,聽著前面的幾人交頭接耳。 “干康先生真可憐啊……他們不是還有一個3歲的孩子?唉?!?/br> “建材店的年輕人們不都是身強(qiáng)力壯的?奈緒小姐也這么年輕,真是奇怪。” “是啊,先是安森家的義一先生,現(xiàn)在又是奈緒,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詛咒也說不定呢?!?/br> 一個女人聽了,趕忙責(zé)罵身邊的老嫗:“媽,你在死者旁邊說什么呢!” “村里所有的地藏石像都被毀壞了,這就是前兆!”老嫗憤憤不平,“就是因為神明大人發(fā)怒了,這些人才會被作祟而死,多可憐吶!我看八成是大川家的孩子或者附近不良少年做的蠢事……” “不僅是石像,連好多地方的墳冢都被破壞了,不出事才奇怪呢!” 老嫗嘟嘟囔囔的,被幾人勸阻著止住了口。 德子想起了母親的說辭。 “村子是神明棲息之地?!?/br> 母親說的時候,眸中帶著切實的恐懼與崇敬。 外場村除了位于北山的室井寺院之外,在東邊的一之橋附近還有一座神社。 寺院供奉的是佛教神祇,如地藏菩薩,而神社則是神道教的祭祀場所,供奉本土的神靈,例如山神、海神或者神化的英雄。 母親口中的「神明」,似乎更傾向于后者。 這個月起,人們接二連叁的死去。 難道這村子里,真的有山神的存在嗎……? 德子想了想,又可笑地?fù)u頭。 在這閉塞的地方呆久了,腦子都變得奇怪了。 隊伍終于上了山,來到了早早挖好的深坑前。 幾人用繩索縛住棺材,緩緩放入坑里。 這村子有著土葬的傳統(tǒng)。墳前看不到墓碑,只有塔形的豎長木片,又被稱為卒塔婆。 當(dāng)死者的叁十叁回祭結(jié)束之后,卒塔婆就會被放倒,種上樅樹。代表著死者將會回歸山林,不再與村民產(chǎn)生交集。 幾個男人拿著鏟子,將一捧又一捧土倒入深坑。 安森奈緒的家人們在一旁低聲哭泣。 德子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一邊。 作為外來者,村民們都自動和她保持著距離,自發(fā)地聚成一群,安慰著死者的家人們。 風(fēng)刮過陰涼的深林,樅木葉沙沙地發(fā)出聲響,伴隨著鐵鍬鏟掘泥土的沉悶回響,以及那隱隱約約的哭泣聲,讓人不寒而栗。 深坑逐漸被泥土填滿。 一個生命被埋入黑暗,永遠(yuǎn)地消失在這片土地。 這里是村子的墳場,那她腳下會不會埋葬著誰的白骨? 那一棵棵樅樹,又何嘗不是從尸骨的血與rou汲取滋養(yǎng),才生得如此高聳入云? 少女扣緊了領(lǐng)口的紐扣,努力壓抑著不安。 卒塔婆被插在墳后,伴隨著室井靜信的誦經(jīng)聲,儀式到此為止。 “你還好嗎?車子已經(jīng)停在山下了,里面有熱茶,要不要用一些?” 靜信遠(yuǎn)遠(yuǎn)看見女孩的表情,趕緊走到她身邊。 女孩抱著雙臂,看上去很冷的樣子。 周圍零零散散還有幾人,更何況還有寺院的僧人在,他不能將她擁入懷中,便解開胸前的袈裟披到女孩身前。 她愣了一下,正打算把東西歸回,卻被喚了名字。 “德子?!?/br> 一個沙啞而低沉的聲音自右側(cè)傳來。 來者同死者的家屬站在一起,似乎剛來不久的樣子。 他在墳邊放下一束白菊,向二人走來。 微長的鬢發(fā)掩住深邃的眉目,梅棕色的眸子下眼圈微青,胡子卻刮得干干凈凈。他難得沒有穿白大褂,而是一身黑色的西服,愈發(fā)顯得高大俊美。 “醫(yī)生!” 德子高興地湊過去。在清靜的寺院呆了數(shù)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人說說話。 敏夫揉了揉女孩的頭頂,目光瞥到她身上的金橘袈裟,有些訝異。 “靜信,這是寺院重要的寶物吧,不是傳了好幾代嗎?!?/br> 他取下袈裟,交還到快步靠近的發(fā)小手中,再將自己的外套脫下披到德子身上。 女孩穿著校服,裹著男士尺碼的黑西裝,顯得更加嬌小玲瓏、雪膚花貌了。 敏夫?qū)⑺陌l(fā)絲從領(lǐng)口里撥出,看來看去,神情難掩喜愛。 “袈裟雖然珍奇,但也能驅(qū)魔避害。我如今能為村民們做的,也只有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了?!?/br> 看著親密的二人,靜信臉色不是很好,勉強(qiáng)露出一個微笑:“敏夫,你怎么來了?” “干康是我們的發(fā)小,再忙也得來啊。好在趕上了儀式的最后?!?/br> 敏夫看向墳冢旁掩面而泣的年輕男人,嘆了一口氣。 “我也是個失職的醫(yī)生,到現(xiàn)在也沒有找到死因?!?/br> 他攥緊拳頭,神色惱怒。 “醫(yī)生……”德子牽住男人的袖角,“不是你的問題,我們肯定、肯定還有其他什么地方?jīng)]有想到。沒關(guān)系,一定會找到緣由的、對吧,住持?” 靜信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看著女孩小心翼翼安慰好友的樣子,心下愈發(fā)嫉妒難耐。 “德子,我們回寺院吧,那里最安全?!?/br> 他微笑著勸道。 “不要?!钡伦硬磺樵?,“我要去看望隆子阿姨,還有阿婆。醫(yī)生,你會帶我去的吧?而且,寺院太悶了……我想到山下轉(zhuǎn)一轉(zhuǎn)。好不好?” 女孩拉著男人的手撒嬌。 敏夫根本拒絕不了:“那我先帶你回家一趟,看完智子婆婆再去醫(yī)院看廣澤女士,最后再去商業(yè)街吃個午飯,怎么樣?不過你得帶好口罩,絕不能和病患離得太近?!?/br> “醫(yī)生最好了?” 沒有他插話的余地。 靜信捏著佛珠,陰冷地看著發(fā)小。 “靜信?你臉色真差,難道又在熬夜寫作嗎?”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德子一會兒坐我車走,放心,我會把她毫發(fā)無損地送回寺院門口?!?/br> “寺院也沒有什么要事,我也跟你們一道吧?!?/br> 靜信答得飛快:“……順便收集一下情報。” ... 靜信囑咐完隨行的僧人,就坐進(jìn)了敏夫的車子。 這是一輛老舊的銀色轎車,好友自博士期間開到現(xiàn)在,也有八九個年頭了。 外觀上不提,后座也沒有能夠保存飲品的冰箱,連座椅的舒適程度都差他的車一頭。 然而,德子還是興高采烈地坐上了副駕,把他一個人留在后座。 靜信哀怨地注視著少女清秀的側(cè)臉。 男人一邊打方向盤一邊倒車,脖頸上勾勒著青筋,下頜堅毅流暢,還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 德子完全沒有留意到身后主持的視線,托著腮,直盯著駕駛座的俊美男人。 哇哦。 襯衫挽到小臂。 “怎么盯著我看?我出門前可刮過胡子了?!?/br> 敏夫笑著將車子駛離路邊。 “醫(yī)生穿西裝好看。” 她笑嘻嘻的。 敏夫一聽,直接把車停到路邊,捏過女孩的小臉來了一個深吻。 清涼的薄荷味渡到口中。 “現(xiàn)在醫(yī)生一點煙都不抽了?” 她的眼眸濕潤而瀲滟。 “你不是不喜歡嗎?當(dāng)然要聽我們公主的話了。” 敏夫松了松領(lǐng)口,繼續(xù)開車上路。 “哇?那一會兒要給我買冰激凌,草莓口味的?!?/br> “遵命?!?/br> 靜信不可置信地看著前面二人的互動。 自己宛如透明人一樣的事實使得他惱怒萬分。 “敏夫,你現(xiàn)在……和德子算是什么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