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線(六)回宮
孩子總是習慣把害怕遺忘的。他每日還是會留些時刻復(fù)盤那日的回憶,嚼著些稀碎的細節(jié)來佐證自己的自欺欺人。 約莫叢菊幾開,這種被遺忘的境地就徹底被打破。 “殿下屬下領(lǐng)命觀察多時,仍是一如常態(tài)?!瓣憹i身邊的少女從暗處走來,眼下的青黑似乎在作證她的話。 陸漣安排她去監(jiān)視越郃的生活,她總不遠不近地在暗處看著。然后把事情事無巨細地講述出來 “青面獠牙閻羅王?”陸漣啞然失笑。 提及越郃的生活時,少女企圖保持平靜的口吻,但是拔高的音量還是出賣了她的訝異。 這個孩子還挺有韌勁。又或者是察覺到了還是怎樣,幾年規(guī)規(guī)矩矩一板一眼著。 “他過得怎么樣,長高了嗎?”陸漣忖度著時歲,也表演得不是那么張揚。像狐貍一樣,要把陰險藏于皮下。她一面翻著兵書,不時在關(guān)鍵處標紅,一面不經(jīng)意出口問。 “嗯.....確實高了不少,比小皇子還要高半個頭了?!鄙倥钟悬c驚訝陸漣會問出這么人情味的話,忙不迭點頭,舉起手大致比量了身高。 “你這般提及,倒忘了,也是許久沒見著皇弟了。你去放帖子,過幾日邀約皇弟去參加賞春宴。”陸漣忽地笑了起來,擺手示意少女出去。 待人踏門而出,她云淡風輕的臉染上一抹陰影,原先上翹的嘴角聳下來,忽而咳嗽一聲。 站起身,拉下門簾,一時明亮的屋內(nèi)顯得稍暗,名貴羽織的布料拼湊成高度不一的篷布,遮住了東宮墻外映射進來的陽光。 陸漣習慣性地捏捏山根,然后掃了一圈周圍,活動一下。 她這幾年過得很不是那么逍遙自在,副本的身份是個頗具抱負的太子爺。人設(shè)便是愛苦讀鉆研,精通兵法,尤善捭闔縱橫。 她為了不OOC,人前是朝堂上氣勢洶洶、口吐蓮花的佼佼者;人后是深夜挑燈夜讀爭分奪秒的可憐蛋! 而且就她目前的處境而言,不乏有人想要拉她下水。 陸漣有自己的打算,且不說把這越郃養(yǎng)在身邊是如何地養(yǎng)虎為患,再貿(mào)然把他接到自己身邊,別把人給逼得自尋死路了。 她現(xiàn)下就好生當這個太子爺,越郃先并不近身,但是至少得安置在眼皮子底下磋磨一段時間探看一下。 / 越郃是在睡夢中猛地驚醒的,他總覺得心突突地,一下、兩下、三下,好像是某種預(yù)見。 他在黑夜里跌跌撞撞闖出門外,赤著腳走在冰涼的地板上,嘴里喊著漣,漣,漣...... 他嘗試著大聲喊出幾句,但是貓咪一反常態(tài)地嘶嘶出聲,這是一種惱怒或者害怕的表現(xiàn)。 感覺到背后站著的人,他猛地回頭,撞上一個冷淡的雙眼。 越郃被這雙出現(xiàn)在夢里無數(shù)次的雙眼盯住,以篤定的姿態(tài),讓他動彈不得。 “大人......越郃已經(jīng)開始發(fā)育了,他的音色介于稚嫩的童音和成熟的男音之間,略微尖細沙啞,帶著顫音。 這一天還是來了嗎,越郃有點頭腦發(fā)昏。他咽了口口水,熟悉的眼神壓得他快要窒息了。 被夾在墻壁和陸漣的中間,他往后退了幾步,仿佛背部貼合墻壁,才能不至于被完全包圍。心下一動,猛地側(cè)腰,想要沖進黑暗里。 一只手騰空抓住越郃的肩膀,只是輕輕一抓,越郃卻嚇得頓住腳步。 “這邊,越郃?!标憹i輕笑一聲,“你要跑到哪里去,只有這條路?!彼⑽澭缓笾钢翘幍谋M頭,“馬車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了,快點走吧?!?/br> “你愿意走嗎?”她把搭在肩膀的手慢慢轉(zhuǎn)到背部,然后五指慢慢張開,完全貼合越郃的背部曲線,“接下來沿著這里走,你看道路中間很臟,明白嗎?” 越郃幾乎激動得牙齒戰(zhàn)栗,他一步一步機械地往前走。 又是這樣的,他不知道陸漣的用意,但是隔著薄薄的布料,可以清晰感覺手掌的溫度,那種皮膚與皮膚間的溫度差異讓他的腦子不至于那么迷糊。 直到耳畔傳來馬車外門閂滑動的刮擦聲和哐當聲,越郃才把亂飛的心思收回。 “你不怕孤?”陸漣把越郃安置在她的帳內(nèi),他們面對面坐著,相較于越郃的正襟危坐,陸漣的坐姿反倒不體面了,斜斜地側(cè)坐著。 她把帕子挽在手上,帕子滲出了深色的印跡,越郃隱隱約約聞到血腥味。 察覺到陸漣探究的目光,越郃趕忙把偷瞄的目光下移,咳嗽了一聲,心虛地低下頭。 他此時還是忐忑不安的,但是聽陸漣的語氣并沒有動怒?!安?.....不怕......” “一別幾年,膽子倒是長了不少。”陸漣懶懶打了個哈欠。馬車中央點著只照明的燭火,燈火掩映下,模糊了陸漣的輪廓,讓她的臉隱沒在夜色里。 她剛審?fù)戤慄h,情緒一直繃著,現(xiàn)在反而放松下來,就顯得懶洋洋的。 越郃只敢偷偷看她,他此時心里是充滿狐疑與好奇的。他其實并不知陸漣那些殘忍的手段,在他看來,這樣的恐懼并沒有那種好奇心來得高。 “累了...你來給孤捏捏肩吧......”陸漣話語里也透露著一絲疲憊。 “快?!?/br> “你知道為何孤要留你在身邊嗎?”陸漣并沒有睜眼。 為何?這個問題也長久縈繞在越郃的心頭,不得解脫。 他本來想拋出自己膚淺的答案以換取真正的答案,但是他愣住了,張張嘴最終說不出什么來。 “怎么停了?” 陸漣擠占了他身邊的位置,然后把他攬過,挑起他的下巴,“孤覺得你是個美人坯子,你可知,孤最是憐惜美人,孤倒舍不得賜死呢..... 言罷,陸漣又低低地笑起來,她的眼里時常流轉(zhuǎn)光芒,讓人分辨不出這是良善的柔光,還是陰險的精光。 “你如今與阿徵年歲正好,正好,正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