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
門鈴被按響時章筱才剛回家沒多久,今天收工的晚,已經(jīng)晚上十點,她準(zhǔn)備叫個外賣。 “誰啊?” 來人不答。 章筱透過門外的監(jiān)控看,才開了門。 “你怎么來了?” 林缊月左右各舉一瓶酒,臉上有可疑的紅暈,“喝不喝?” “你什么時候愛喝酒了?”章筱退后一步讓林缊月進來。 每次打電話約林缊月喝酒,都推三阻四的,難得她主動找上門來。 林缊月大搖大擺地脫了鞋子,抱著兩瓶酒歪斜的坐在客廳的矮桌旁,等章筱端杯子來。 章筱拿兩個空杯子和下酒小菜。 林缊月給章筱倒好,又給自己滿上。 章筱光顧著吃冰箱拿出的下酒菜了,給林缊月也遞了雙筷子。 “不吃?!绷掷堅峦谱吡?。 章筱今天雜志社拍攝忙,一天都沒怎么吃飯,好不容易半夜收了工,連下酒菜嘗著都覺著香得不得了。 回過神時,林缊月已經(jīng)把一瓶紅酒喝了大半。像只安靜的小動物,一聲不吭地解著渴,端杯子嘟嚕嘟嚕喝到底。 章筱看傻了,把她身旁的杯子奪走,“這么喝,你不要命了?” 林缊月悶悶的小臉從杯子后頭露了出來,章筱這才發(fā)現(xiàn)她臉色差勁。 “發(fā)生什么了?” 林缊月不答,章筱拉她到陽臺透氣,h市夜晚冰涼的冷空氣鉆進衣領(lǐng)。 林缊月一個激靈,突然醒了似的,拉開門撈起地上的外套,“我該走了。” “……去哪里?”章筱在陽臺點煙,等掐滅追出來時,林缊月已經(jīng)落門離開。 “林缊月?”她出了樓道,空空如也。 章筱到樓底下去找,林缊月也不知所蹤。 - 醫(yī)院八樓,唯一的803病房已經(jīng)熄燈了,靜悄悄的。 電梯指示燈突然亮了,緊隨其后“?!币宦?,兩扇門緩緩打開。 周拓從小對聲音就敏感,他坐起身靠在床背,觀察外面的光影變換。 門外影子搖曳,和屋內(nèi)映了月光的樹影一般婆娑。 搖搖晃晃的,門“啪”一聲被推開了。 屋外的黃色光線泄進來。 適應(yīng)了黑暗,有些刺眼。 周拓用手擋住前額,瞇著眼睛,看向來人。 “這么晚了,你來這里做什么?” “噓?!绷掷堅職獯跤醯?,把食指壓在雙唇,“你先聽我說完。” 她靠在門框,站都沒怎么站穩(wěn),臉背著光,隱沒在暗處,看不清表情,“……周佳文說我是為了五百萬才一走了之的?!?/br> “可那時……很多東西我根本沒來得及思考。他們都覺得我是為了錢才和你那樣……” “但你媽給我的五百萬,我其實根本不敢花,每次都是用一點添一點……這幾年工作,已經(jīng)湊齊本金和利息了,我……” 林缊月越說,越?jīng)]底氣。 “算了?!彼税涯?,轉(zhuǎn)身要走,“反正你也不會相信?!?/br> 在周拓這里,她已經(jīng)是劣跡斑斑。蒼白的解釋看起來也不過像是在尋借口。 林缊月不知道自己怎么來了這里,她明明剛才還在章筱家喝酒。 周拓從剛才到現(xiàn)在,一直都沒作聲。 他的眼睛已經(jīng)適應(yīng)走道里昏黃漏進的光,周拓把擋在面前的手放下,露出一雙幽深眸子。 “過來?!?/br> 一靠近床沿,周拓就掐著她的手腕往下一拉。 果然,撲鼻的酒味。 “喝了多少?” “一杯?!?/br> “撒謊?!?/br> 林缊月?lián)碛星败囍b,怕被覺得自己胡攪蠻纏,想了想,還是說了實話。 “……一瓶半?!?/br> 周拓冷冷看著她,“你發(fā)酒瘋,也不要打擾我休息?!?/br> “……對不起?!绷掷堅碌狼傅故强?。 窸窸窣窣的聲音,周拓沉著臉給她遞了個杯子,動作有些粗魯,“喝了。” 林缊月端著馬克杯嘗了口,發(fā)現(xiàn)是溫白開。她喝了酒,正覺得口渴,言聽計從地喝光了水。 “你走吧?!敝芡匕驯臃旁谝贿?,沒再看她。 林缊月不動,“……我不是來喝水的?!?/br> 周拓蹙眉,好耐心幾乎要消磨殆盡,“你究竟要做什么?” 酒壯人膽。平時說不出口的話,她現(xiàn)在輕輕松松居然就脫口而出了。 “我就是來看看你過的好不好?!绷掷堅碌拖骂^,昏黃的光線正好落在周拓虎口的傷疤上。 周拓順著她的視線往下,神色更冷,“你現(xiàn)在看過,就可以回去了?!?/br> “我不要?!?/br> 溫水讓林缊月渾身暖了起來,反正周拓?zé)o論如何也要趕自己走,那不如她就再多說一點。 林缊月順勢坐在一邊的椅子上,頭靠在床邊,輕微的感受著周拓身體的起伏。 “……我還有些話要對你說?!?/br> 林缊月緩緩地,聲若蚊蠅,“他們都說你那年回來后被關(guān)了一個禮拜的酒窖……” 她的臉面朝周拓,借了屋外零星的光,周拓冷峻的神情被她捕捉得精光。 林缊月頓了頓,轉(zhuǎn)臉換了邊,視線對著病房的白墻,“這件事,我覺得……這不能怪我。” 看不見周拓的表情,話就好說出口多了。 “……勃雷的事我也聽說了。發(fā)生這樣的事很抱歉,但我認(rèn)為,這也不應(yīng)該怪在我身上的……還,還有這次,你出了車禍……” 周拓拉住她抓著床單的手,皺眉打斷,嗓音煩悶,“沒有人說是你的錯。” “沒有人?”林缊月突然抬頭,音量增大,“可他們都這樣說——” 周拓這才發(fā)現(xiàn)她眼睛泛著紅,臉頰濕潤潤的。 他伸手,被林缊月拍了下去。 她的語氣忽急忽重,又像是突然煩躁,“我從沒要求過你做那些事。但你給我做燈屋,幫我保存拼圖,我走了,你還來追我。明明都是你的決定,為什么我卻這樣良心不安?” 昏暗的病房都讓她覺得刺眼,周拓在她眼里變成了重影。 她深呼氣,什么溫?zé)岬臇|西滑過臉頰,她胡亂擦擦,還是逼自己說下去,“外婆的那副拼圖我回去拼了十遍,每回都覺得什么東西不對勁,拼到最后……” “拼到最后……” 喉嚨堵住,再說不下去。 拼圖她拼了不下十遍,每回扣上最后一輪城市夜空的圓月,完整的風(fēng)雪夜歸人的漂亮城市圖景。 她卻依舊覺得缺了點什么東西。 第十一遍的時候,她才明白,當(dāng)年明月,不是此時圓月。 林缊月所有五官都攪在一起。 周拓觸到被單上一片冰涼,林缊月弓著背靠在床上,她的整個身體都在抖。 “別哭了?!敝芡厣爝M去替她拭去淚珠,“……確實怪我自己。” 但那淚珠卻像斷了線的珍珠,怎么拭也拭不完,林缊月推開他埋進床里。 斷斷續(xù)續(xù)的哽咽聲中,周拓聽到一聲輕輕的道歉。 “……對不起,周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