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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彤不愛刺探。也許是因為話少,她也無法問更多。 但今天吳彤有話要問。 「為什么是whitelies?」 吳彤在回柏森家的路上問著,她依舊是繞著一些小路走。 「因為這間吧在白天跟黑夜的差異。k說這就像是個謊言,卻是個善意的謊言。因為走進whitelies的人都需要庇護,也都說過謊,但這些謊言沒有惡意…」 謊言是用來隱藏自己,可以免于嫌惡的眼神、免于尖銳的言語、免于惡意的傷害。 「那是屬于你的一部份?」吳彤一如以往平板地問,卻忍不住掌心微微地顫抖,她正在探索她的過去。 「屬于,但不等于?!拱厣恼f,「彤,你確定你要真正認(rèn)識我這個人?或許有些事情就讓它過去會更好。」 吳彤搖頭。 她必須知道秘密的模樣,才有辦法描繪秘密。 「彤,你覺得站在漆黑的天空下,會被這片天染黑嗎?」 邊繞著小巷子走,柏森邊問吳彤,但她并不等吳彤回答又逕自說了下去。 柏森說,一切的起點是那個升學(xué)悲劇,但仍然還有一些其他。 「我一直都不敢跟家里拿錢,家里這么艱困,我弟跟我妹也有大學(xué)要讀,但他們未必能跟我一樣順利地考上公立大學(xué),我一直都替爸媽擔(dān)心著,到了大三那年,我弟終于確定要上大學(xué)的時候,我告訴爸媽我不需要生活費跟學(xué)費,要他們?yōu)榈艿芸剂烤秃??!?/br> 吳彤聽得很專注。 「其實,我這么做的用意…也是因為我對不起家里,我不敢再對他們予取予求。我會讓爸媽丟臉…因為我是個愛女人的女人?!?/br> 吳彤震了一下,「嗯」了一聲。她相信了,mandy赤裸的輕浮話語吳彤都有所保留,她就是想聽到柏森親口承認(rèn)。 「我唯一的落腳處就是whitelies,我在那里頭過了幾夜,假裝狂歡,其實在人群里痛哭。我跟和我一樣逃避著的人群在一起,感覺自己不會這么孤獨?!?/br> 柏森的表情是淡然。 「是k發(fā)現(xiàn)了我,幫了我許多忙。」 「k?」 「對。k教我、讓我頂替whitelies離去的酒保,他還預(yù)付我薪水,讓我有能力付學(xué)費、應(yīng)付生活,甚至我現(xiàn)在住的房子也是k的朋友的,他用中庸的價格賣給我,讓我擁有現(xiàn)在的一切。」 所以k真的跟看起來一樣嘛!吳彤想,是個好人。 「彤,我到畢業(yè)后都還在whitelies,因為我找不到工作,沒有適合我的工作可以做,也許偶爾投稿可以賺點小錢,但那究竟不是辦法。而且我也欠k太多,我離不開…」柏森穿過一個狹窄的巷弄,然后接近了回家的路,「事實是,如果我走得開,呵,我應(yīng)該要逃,夜生活是個漩渦,你被轉(zhuǎn)進了中心就再也沒辦法把自己抽離?!?/br> 『從前可能有太多荒唐,卻荒唐的很美好…』 吳彤不知道柏森曾經(jīng)慘淡過,因為她的語調(diào)總是開心的,就連此刻也都像是個旁觀者在看自己的過去。 進了家門,柏森靜靜地駐足在那堆畫布前。 月光——吳彤寧愿相信那是月光而不是路燈——照進室內(nèi),照到柏森平靜的神情。 「一堆廢物。」 柏森齒間滑出這句話,吳彤聽著心驚。 「我從來沒有成功過,」柏森平靜的結(jié)論,「在whitelies我可以放縱自己,呵,可惜無論那酒是日出還是日落,或者只是單純的龍舌蘭、伏特加或威士忌,從來都只會在清醒時放大不愿正視的失敗?!?/br> 你并不失敗?。峭畢s沒有說出口。 『森森,你連絕望的時刻都這樣輝煌,你以為自己說服得了人嗎?』 吳彤知道了秘密的顏色,是憂鬱而深沉的藍,夾雜更多令人眼花繚亂的鮮艷的色彩,跟柏森一直埋藏在開朗迷人微笑里的那股幽暗一樣,是幾乎不可見的,卻總是強烈的存在。 吳彤不知道此時應(yīng)該為她的性向震驚、還是為她的遭遇難過,吳彤從來沒有做對表情過,她此刻也沒辦法佯裝憂傷。 「彤,請你一定要好好的拚系展,一定要努力的創(chuàng)作。我沒有過這個機會,呵,在設(shè)計系,我是不可能入選系展的?!拱厣哌^自己掩蓋著的畫,轉(zhuǎn)頭凝視吳彤,「你說我自私也好,但我希望我能看到你的成功。也許是失敗了這么久,我終于決定要擁抱一些希望。」 柏森淡淡的微笑。 「真抱歉,彤,我又沒有徵得你的同意了?!?/br> 吳彤一直都沒有接話,她終于開口時,感覺口腔很乾澀,或許是方才的酒精影響,聲音是嘶啞的,但她總算是開口了。 「沒關(guān)係,謝謝你?!?/br> 這是兩個多不搭嘎的句子?。?/br> 吳彤驚異地發(fā)現(xiàn),自己正對著柏森的目光。 『彤,你覺得站在漆黑的天空下,會被這片天染黑嗎?』 吳彤猜想,她沒有說出口的夜有多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