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人體模特兒，真的賺很多。

    一個小時收費六百元左右，并且每站二十分鐘休息十分鐘是合情合理的狀況，整體上這是個很劃算的交易。柏森盤算著，但這些都是零頭小利，長久來看并不是辦法，在昨天跟k辭職、離開whitelies后，她還得要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來替代才行。

    柏森邊想著，走過凌亂的小客廳，沒堤防便一腳踢翻了一個鐵盒，那鐵盒以前是裝星巴克的蛋卷。張書妘基于無聊，買來吃了幾個之后就整盒送給她跟林曼廷，林曼廷又不愛吃甜食或小點心，這盒蛋卷就這樣在三個人之間踢皮球般來來回回，最后里頭東西不新鮮了，于是柏森聳了聳肩直接往垃圾桶里倒?，F(xiàn)在里面裝了她一條條的壓克力顏料。

    這一踢，那些東西像是長久被囚禁在籠里的鳥兒，放肆的飛散。

    柏森彎下腰揉了揉后腳跟，這么一絆，讓她險些跌倒，腳落地時很不巧的踏在一條顏料上頭，那顏料好像太久沒用了，怎么硬的跟石頭一樣…

    「呵…」柏森起身環(huán)顧周遭，腳底板彷彿還殘留這那顏料條的形狀，隱隱發(fā)著熱。那些雜亂分散的顏料在這凌亂的空間幾乎找不到了，一切都這樣沒秩序得和諧，「…真要亂，這還不夠看呢?！?/br>
    她想起好幾天前，那個叫吳彤的女孩看到這屋子凌亂的神情，想著嘴角勾起迷人的微笑。吳彤驚駭?shù)哪?，看起來是這么的平靜，但隨著柏森笑鬧的言語出口，可以看得見她的眼珠快速地轉(zhuǎn)動、她的嘴唇微張，即使接近面無表情，卻立即地有了反應(yīng)。

    這讓柏森起了興趣，即使只有幾個小時的認(rèn)識，還是應(yīng)證了柏森本來就不相信吳彤像表面上冷漠的猜測。

    譬如說，明明先前也畫過人體模特兒，但這女孩跟自己共處一室的反應(yīng)真是純情到一個讓人莞爾的地步，居然還不知所措到開口邀約喝飲料，好像被人拿刀架著脖子似的，呵。

    套句林曼廷的話，「純潔的跟個處女一樣」。嗯，本來就是也說不定。

    柏森維持著按壓后腳跟的動作維持了很久，在腦中倒帶前一晚的景況。

    明明在自己任由家里臟亂時，就下定決心不會讓人再踏進來一步（當(dāng)然林曼廷跟張書妘是例外），當(dāng)初的理由是以為自己至少會有點羞恥心，有個合理的藉口讓自己拒絕那些即將與自己發(fā)生關(guān)係的人。不過事實證明，她的生活沒有比較有秩序，反而多了許多在別人的床上起床的早晨。呵，房子越臟亂，就越像她一塌糊涂的人生。

    居然邀請吳彤過夜？柏森當(dāng)時也不知道自己本著什么心態(tài)，不過老實講，她沒有帶半點要把吳彤拐上床的意思，畢竟這女孩看起來太純白、太無邪，激不起她想犯罪的心理…至少她還有些良心，還不想染指她。

    在吳彤走過客廳、放下背包，轉(zhuǎn)頭要求洗澡并走進浴室，柏森馬上下定決心要整整她，或許能看到更多的表情也說不定，嗯，當(dāng)柏森全裸著站在浴室外，伸手敲門時，她自己也承認(rèn)，這是種幼稚的惡作劇心理，不過如果能夠在那張冷漠的臉上激發(fā)出其他神情，那也會帶給她一種勝利似的、挑戰(zhàn)成功的情緒。

    嗯，算是成功，也算失敗。

    吳彤的確驚慌失措了，但也相當(dāng)從容地逃離現(xiàn)場，惡作劇結(jié)束，反而柏森帶給了自己些難以處理的東西。

    就像愛人的撫摸比陌生人單純的觸碰要來得危險，即使柏森喜歡視線，她并不是飢不擇食的、她是有偏好的。譬如那個喜歡來whitelies亂逛的機車，柏森真的對她的眼神很無感，也不是說機車條件差，只是她眨著那雙圓圓亮亮的大眼看起來真像某種小動物，那種太原始的、太無知的神情她真的很受不了。

    吳彤的視線，她喜歡，說不上來為什么。

    不過一直到她沖了個比平常略冷些的澡，躺到她身邊準(zhǔn)備入睡時，才在腦中想起吳彤流連在自己身上的感覺。該死的，吳彤睡眠中的體溫讓柏森強迫性的記憶起那種視線的熱度，于是她再也壓抑不住來自下腹蔓延的躁動…

    「活見鬼?！拱厣p輕的對自己笑，笑的輕蔑、笑的無奈，不過一個晚上也忍不住，好像自己有多縱慾、有多缺乏似的。

    呵呵，實際上，她的生活就是很縱慾，放縱到她感覺自己沒有東西值得再失去，其實誰想來拿取都隨便了;她的內(nèi)心就是很缺乏，有個大大的空洞，像是用炭精筆在素描紙上刮刀似的的猛畫那樣深黑，并且之后想擦也擦不掉。

    后腳跟還在痛，痛得這樣無辜、這樣輕描淡寫，但就像這混亂的一切一樣，這樣刺痛的惱火人。

    失敗的味道。

    柏森撿起那顏料，轉(zhuǎn)過身「碰」的砸進垃圾桶里。

    她討厭吳彤的表情，許多高深莫測都應(yīng)該令人感覺世故圓滑，但吳彤的神情就是這樣單純善良，這樣真切到讓自己無地自容。

    柏森對著自己發(fā)怒般，撿起那星巴克蛋卷的鐵盒，開始在一堆堆混亂中找尋、撿拾掉落的顏料。當(dāng)她累得癱倒在沙發(fā)上時，才意識到自己失心瘋一般，居然打掃了屋子。環(huán)視這小小的客廳，曾幾何時自己帶著一股野心把它佈置成工作室的模樣，如今這真像是個刺眼的玩笑話。

    柏森淡淡的笑，習(xí)慣性地笑著，即使覺得整潔的客廳好像在提醒自己：「這一切是徒勞無功」，她還是嘗試著微笑，然后灌輸自己大掃除的清爽、那些正面的元素，自欺欺人、自我洗腦的帶來些虛假的、短暫的快樂，總之能戰(zhàn)勝那些自怨自艾的都好。

    「一堆廢物。」她輕巧的舉步走過客廳，還殘留著掂腳回避雜物的習(xí)慣，經(jīng)過那些畫布時，她打招呼似的說，聲音愉悅到自己聽了都覺得好笑。

    她需要透透氣，這屋子無論凌亂、無論整潔，感覺都在慢性的虐殺自己。

    柏森拉開大門，在經(jīng)過整理后，自己拋棄了不少乾硬掉的顏料，或許是時候添購些新的了。

    「呵，更多廢物?！?/br>
    柏森步出家門，換上一抹更快樂的笑容，彷彿美好的一天正開始，藍天白云跟燦爛的陽光，一切是合情合理的與這個看上去美麗開朗的女子搭配。

    請問你得用哪個階段的藍才能表現(xiàn)一片天空的深邃？明的？暗的？清的？濁的？柏森反覆思考些無意義的問題，只想專注在這些無意義的問題上就好。其實要淹蓋一些思緒幾乎是不可能，尤其當(dāng)它們強烈的讓你輾轉(zhuǎn)難眠、糾纏著成為潛意識的一部分。

    抬頭看，天地好像就是這么寬廣。但在無知以外的領(lǐng)域，世界的遼闊是無遠弗屆的，就好像柏森自認(rèn)為的生命，是這樣狹窄，但在這些悲哀外頭，是不是還有可以扭轉(zhuǎn)的其他？

    天空也不只是藍而已。

    柏森瞪著天空看，第一次思緒這樣乾凈清明，讓她釐清了許多。

    馀光看見，有個人影跟自己一樣，也靜止著望著天空。

    柏森輕輕地收起視線轉(zhuǎn)頭看，看到吳彤在不遠處靜靜地佇立，就在那美術(shù)用品店外頭，在車水馬龍的路邊，世界喧擾地走過，只有她靜靜地站著等待。

    寧靜而美好。

    柏森幾乎被這抹平淡卻深刻的身影給震懾住了，她真不知道，間隔一段時間再看到這女孩，居然能激發(fā)心頭這么多激動，而那些感覺并非rou體上的。這讓柏森困惑了半晌。

    性可比愛好懂得多呢！而柏森不會羞于對自己承認(rèn)，她并不這么懂愛情，其實也不這么會面對自己許多情緒。

    呵，但她很懂機會，她知道掌握生命要靠自己。

    于是柏森隨意地把胳膊搭上吳彤肩頭，輕輕地壓住顫動的呼吸，隨意的丟出一句笑鬧，「妹子，下午有沒有課啊？」

    然后柏森訝異地發(fā)現(xiàn)，自己對著吳彤的笑臉，居然這樣的由衷。

    是的，沒錯，柏森是真正的、開心的在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