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苡晨看著吳彤跟模特兒姊姊并肩走進展間，留下唐湘穎一個人站在入口處，臉上的神情很平靜。

    「你還好吧？」劉苡晨靠近詢問，「你看起來，不像是裝的。」

    「嗯，對，我很好?！固葡娣f說著，對劉苡晨微笑，「我真的很好?！?/br>
    「她會來嗎？」劉苡晨問，看到唐湘穎的臉色黯淡下來。

    「看她想不想吧…」唐湘穎微笑著跟一個入場的人點頭后，面色凝重地轉(zhuǎn)頭看劉苡晨，「我除了在facebook上發(fā)動態(tài)宣傳系展，我也私訊她、之后為了預(yù)防萬一，還傳了簡訊?！固葡娣f想了想補充，「…我甚至還找了幾個國中同學(xué)確認(rèn)她有沒有換手機?！?/br>
    果然是個行事風(fēng)格很嚴(yán)謹(jǐn)?shù)奶葡娣f，但劉苡晨察覺到了，唐湘穎沒有提到對方的回應(yīng)，難道說把訊息寄出之后，就沒有收到半點回應(yīng)了？

    這可不妙。

    「她如果不來，那也沒關(guān)係?！固葡娣f輕聲地說，「那是我對不起她，我對她的罪惡、對她的愧疚實際上要化解也不是她的義務(wù)?！?/br>
    所以你就要一輩子放不下？在每次人家談?wù)撈饑猩?、談?wù)撈鹋笥?，你就要心痛一次、讓自己被回憶淹沒一次？劉苡晨不茍同的神情唐湘穎看出來了。

    「我得靠自己用時間去稀釋…」唐湘穎低頭對劉苡晨說，本來身高就稍高，穿了高跟鞋的唐湘穎必須要抬頭看才能對到視線，「但好消息是，我已經(jīng)可以放下吳彤了。」

    「可以」。

    不是「我已經(jīng)放下吳彤了」，是「我已經(jīng)『可以』放下吳彤了」。

    劉苡晨不忍心再質(zhì)問下去，唐湘穎明顯的是個好重感情的人，到底要再花上幾年的時間才會完完全全地在感情上遺忘吳彤？但這也是好的，至少唐湘穎已經(jīng)找到一個出口了，只差邁步走出去。

    「我想她今天應(yīng)該是不會來了。不過苡晨，你幫我?guī)吞嗔耍x謝你，剩下的我會靠自己?！固葡娣f說著，憂傷的微笑。

    但那是個很坦然的笑容。

    「對了，學(xué)姊叫我拿這個給你，發(fā)給入場的人?！箘④映空f著遞上一疊簡介，「李時晴咧？又偷懶了？」

    「她…等一下會回來…」

    唐湘穎說著，講到李時晴就忍不住皺起眉頭。劉苡晨不能多說什么，握了握唐湘穎的手，轉(zhuǎn)身離開。

    這幾天，劉苡晨自己沉淀了不少。唐湘穎的故事是有震撼到她的，在時間沖刷過后，回憶里頭還會有這么一個人駐足，劉苡晨知道唐湘穎即使表現(xiàn)的不愛了，卻還是放了許多感情在述說記憶，但她自己沒有察覺罷了。

    這就是愛情的模樣，重多態(tài)樣之一。

    「唉。」劉苡晨低低嘆了一口，腦中又浮現(xiàn)兩個女孩在午后的陽光下、并肩書法的光景。青澀的歲月啊！自己倒是花了太多時間在打探別人的隱私了…

    轉(zhuǎn)頭看了最后一眼唐湘穎，這個平日不甚有交集的同學(xué)。

    「該死！」

    劉苡晨驚叫，就在她們倆分別的短短數(shù)秒內(nèi)，有個長直發(fā)、發(fā)色深褐、遠看氣質(zhì)頗好的女孩站在展間入口，正對著唐湘穎，而唐湘穎本人像是見鬼了一樣，僵住。

    「該死！該死！要錯過了！」劉苡晨重重的往額頭上拍了一下，這種環(huán)節(jié)讓她錯過了她誓死不姓劉！

    慌亂地環(huán)顧，只有那擺放了許多致賀花卉的長桌，從展間入口、唐湘穎的身側(cè)一路延伸大約四公尺，到劉苡晨現(xiàn)在佇立的位置。

    劉苡晨鐵下心似的，掀開那及地的桌布，鑽進了桌子底下，艱難地跨越許多鐵桿，沿著那隧道般的直線條一路爬到另一頭。

    「李時晴？」

    劉苡晨小聲的驚呼，在桌子底下遇到她同學(xué)這可不是她預(yù)想的劇情。

    對方回了她一個不耐煩的神情，耳語：「媽的，我在下面很久了，你們倆在那里講私事害我不能出去。干！現(xiàn)在又殺出個程咬金，直接把我悶死在這里好了??！」

    劉苡晨管不了那么多，撥開李時晴，靠到桌邊想聽到對話。

    「緊張的咧！告訴你，這里是超級搖滾區(qū)，隨便聽都清楚的跟環(huán)繞音響一樣。」李時晴丟下手上的高跟鞋，赤著腳做抱膝的動作，要不是裙子太窄，不然她真想盤腿坐。

    劉苡晨比了個「噓」的手勢，看到李時晴翻了個白眼。

    「湘穎?！?/br>
    那女孩的聲音很好聽，像夏天的風(fēng)一樣的輕柔。劉苡晨點了點頭，嗯嗯，聽聲音就覺得還不錯呢！

    「你…你來了?！?/br>
    「嗯，對呀！」女孩輕松地笑著，「我本來考慮了蠻久的，但想到，你是特別邀請我的吧？那簡訊跟訊息都不像群組的。你有話要跟我講嗎？」

    長驅(qū)直入、開門見山！劉苡晨實在太佩服了，這么久沒見面居然直接切入正題。

    「我…呃…」

    李時晴皺著眉頭，小聲地說，「搞屁?。⊙b羞怯哦！」

    「她會緊張啦！」

    劉苡晨責(zé)備似的回應(yīng)李時晴，兩人馬上又全神貫注地傾聽。

    「湘穎，你變漂亮了。」那輕柔的女聲說，「我們多久沒聯(lián)絡(luò)了？三年、四年？」

    「…快四年。」

    「嗯，好久了。你還讀了美術(shù)系呢，國畫嗎？」

    一陣沉默，劉苡晨躁動了一陣，但想必是唐湘穎搖了頭，話題又繼續(xù)下去。

    「看來我們都沒有人堅持國畫呢！」

    「什么？」唐湘穎訝異的問句，「你…」

    「我讀了普通班?！?/br>
    這是一陣扎實的沉默，持續(xù)了好久好久。這沉默重的讓劉苡晨都有種衝動，想掀開桌布衝出去打破。

    「為什么？」唐湘穎的語調(diào)有點破碎，但劉苡晨不確定是不是因為自己只聽得到聲音的緣故，所以很明確地察覺到。

    「呵…」

    這個問句被女孩淡淡一笑給稀釋過去，接管的又是一陣沉默。

    「對不起?！固葡娣f開口。

    這句話，積蓄了很多勇氣才說出口，「加油??！」劉苡晨暗自為唐湘穎打氣。

    「嗯？」

    「我國中…對你很壞，對不起?！?/br>
    女孩安靜地思索了許久，開口時語調(diào)鏗鏘。

    「湘穎，你知道嗎？有些友誼，就是這么脆弱的不堪一擊，在你不再珍惜的時候，就永遠地失去了再次擁有的機會了。有些道歉，是挽回不了心痛的?！?/br>
    唐湘穎默然，好像早就料到了類似的結(jié)果。

    「我很喜歡國畫、更喜歡書法，但因為你的關(guān)係，我失去了從中得到的快樂，短暫的迷惘后，我決定美術(shù)班不再是我想要的…」女孩淡淡地講，講一個她略過的答案。

    劉苡晨震驚地聽，沒想到唐湘穎回憶里的故事，影響力比她想像中的要大，大的可以影響一個人的生涯規(guī)劃。原來傷害會讓事物蒙上墨黑的漬，即使那是最喜愛的事物也一樣，可以變得令人憎惡。

    「這樣，唐湘穎是害到她嗎？」李時晴事不關(guān)己的聽，但還是小小聲的提問了。

    劉苡晨不知道。如果那女孩跟自己一樣喜愛國畫，那么放棄會是一個極其重大的決定。

    「我們…我們不可能做回朋友了嗎？」唐湘穎的聲音細(xì)的像囁嚅一般，劉苡晨嘆了口氣，這語氣顯而易見的聽得出心碎。

    「我們從來都不是朋友。」

    為什么！為什么可以語調(diào)這么溫柔的說這么殘酷的話？劉苡晨看到李時晴睜大了眼，直瞪女孩站立位置的桌布，「但你還是來了，如果唐湘穎不重要，你沒有必要出現(xiàn)在這里。」李時晴像對著外頭的女孩說話一樣，低低地說。

    「我從來都，不只是把你當(dāng)做朋友?！鼓锹曇糨p輕嘆息，然后說，「很多選擇都是自己的決定，而我，我不后悔認(rèn)識你?！?/br>
    「那…那你會接受我的道歉嗎？我做了錯的決定，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只是我曾經(jīng)很害怕，不懂自己的情緒讓我害怕…」唐湘穎焦急著坦白。

    「我不會原諒你，因為你并沒有做錯什么…」

    那聲音無比輕柔地說，「我們年紀(jì)都還小，都不懂自己在想什么、搞不懂自己的感情…」

    「…湘穎，那兩年，是我生命中最美的兩年?！鼓锹曇糨p的幾乎聽不見，「那平淡美麗的記憶，只有跟你才美好，所以我放棄了國畫，讓記憶停留在四年前的那一刻…」

    「…我很高興，你今天邀我來了?！?/br>
    李時晴動了動，「劉苡晨，你有手機嗎？」劉苡晨皺了皺眉頭，這個節(jié)骨眼的，要手機干嘛？她還是把手機遞給李時晴，看到對方挪了挪身子，撥了個號碼。

    「呃…對不起，有電話…喂？」外頭的唐湘穎接起了電話。

    「欸，唐唐，我馬上要回去了，你要不要先下班去休息一下，剩下的我一個人站完吧！」李時晴說著，無視劉苡晨懷疑的眼光。

    「可是，學(xué)姊說…」

    「媽的，算我還有點良心好吧！翹班這么久，剩下的交給我也是理所當(dāng)然??！」李時晴瞥了一眼外頭，用很逼真的、不耐煩的語氣說，「你他媽的不要給我吵，現(xiàn)在馬上下班，找個人去喝杯咖啡什么的，去！」

    說完快速地掛了電話。

    「怎么了嗎？」輕柔的女聲問著。

    「我好像可以下班了。」唐湘穎的語氣還很困惑，但笑了笑對女孩說，「我同學(xué)好像很想要我去休息一下，什么叫做『找個人去喝杯咖啡』…」

    「嗯？」

    「你要一起去喝杯咖啡嗎？」

    「好呀?！?/br>
    劉苡晨訝異地轉(zhuǎn)頭看李時晴，對方聳了聳肩，「唐湘穎真好cao弄，而且她們再不走我真的要悶死了?！?/br>
    緊接著，劉苡晨只聽到漸行漸遠的對話聲響

    「我有一、兩年沒碰毛筆了…」

    「真的？改天一起來練字吧！」

    「好呀…好懷念哦…」

    劉苡晨瞪著桌布，一直到聽到李時晴的躁動才想到應(yīng)該離開桌子底下了。

    「她們…」這里頭有個劉苡晨弄不懂的環(huán)節(jié)，她只能跟同為旁觀者的李時晴討論。

    「這兩個人還是他媽的曖昧到不行，如果唐湘穎心胸開闊一點，接受更多的可能，捅破了這層面紗，倆人還會手牽著手離開咧！雖說隔了三年，聽聲音就知道有jian情…」李時晴理所當(dāng)然地說，「就算唐湘穎依然被動，還是有百分之九十的機率會在一起。」

    「為什么？」劉苡晨不明所以。

    「你實在有點靠杯，要我告訴你這是命嗎？」李時晴不耐煩地套上高跟鞋鑽出桌巾外頭，「相愛的人相遇，命運無可避免地讓兩人在一起。她們隔了三年都沒有變過，你覺得有什么好懷疑的？」

    「可是…」

    「靠，我還要一個人代剩下的班，麻煩死了?！估顣r晴不悅的說，「劉苡晨，你他媽的行行好，找點別的事來做，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