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會……」小丘一臉錯愕，田翅卻突然把他按下，然后一腳踏在他的肩上，借力一躍。

    身在半空的田翅伸出右手五指，五道雷光激射而出，分中那五名持弩的山賊，只見那五人渾身抽搐，軟軟倒地上。

    妘曉熒把握機(jī)會衝殺，把剩下的山賊殺個片甲不留。

    那光頭山賊見大勢已去，便繞過妘曉熒往山下逃去，不料被地上沾有鮮血的頑石滑倒，前仆在地上，震得武器脫手，甫一提起身子，便見眼前一柄利劍無情砍下。

    「鏗！」金屬加交之聲令光頭山賊的耳朵嗡嗡作響，他定神一看，只見田翅的短劍已架在自己的脖子前，稍再前進(jìn)一分便會割斷他的大動脈。

    然而，短劍沒有砍下去，并不是田翅手下留情，而是他的攻擊被另一柄短劍擋下。

    「你干什么？」田翅瞪著站在光頭山賊身后的妘曉熒。

    「先留他一命，我還有事情要問。說回來，你不是我們的敵人嗎？怎么突然充當(dāng)援手？」

    「但凡魔教中人便是我的敵人，但消滅山賊、除暴安良亦是我職責(zé)之一?！?/br>
    「怪不得我一直覺得有人暗中監(jiān)視，原來你一直死纏不休。聽你的口吻，莫非你是朝廷官兵？」

    「沒錯，若依法辦事，我理應(yīng)要把你們通通處死。」田翅收起了劍，道：「但念在你們此舉是造福百姓，便姑且放你們一馬?！?/br>
    「哼！好大的口氣。」妘曉熒也收劍回鞘。

    「多謝你救了我！」小丘走近田翅，掛著感激的笑容。

    「別誤會，我是為了自身的尊嚴(yán)才出手。你畢竟也曾避開了我?guī)紫聞φ校舯贿@種角色一招干掉，那我豈不是比這些九流人物更遜？」

    見劍鋒移離了自己的身體，光頭山賊才敢喘大氣，他深知不可能在兩位高手底下脫身，便放手一搏，道：「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永陽城中的軍營副統(tǒng)領(lǐng)，你們?nèi)舾覀乙桓姑?，朝廷一定會教你們死無全尸?！褂种钢锍岷鹊溃骸改氵@小子是哪個城的士兵？」

    妘曉熒和田翅聽后一怔，然后相顧而笑，顯然不相信光頭山賊的一言一語。

    「是真的！」光頭山賊連忙在身上亂摸，未幾，便摸出了一個漆黑的令牌，上面寫著「永春城副統(tǒng)領(lǐng)馬崑」八個金字，他道：「不單是我，我們這批山賊有大半是官兵組成的。」

    這句話令眾人驚訝不已，當(dāng)中田翅最為激動，他扯著馬崑的衣領(lǐng)道：「究竟是什么回事？你給我解釋清楚！」

    馬崑本以為可以以官威嚇退眾人，殊不知反而勾起對方的不滿，只好連忙解釋：「是、是這樣的！自從五年前，魔教惡徒把上任縣令殺了，新上任的官員便不敢再放肆，但又想在百姓身上撈點(diǎn)油水。終于在半年前想到一計，便是聯(lián)合在附近盤踞的山賊，專門打劫行商車隊，事后分賬。為了取得山賊的信賴和方便通訊，官兵不但派了一批士兵加入他們的陣營，還借予武裝和資金。而每次出城剿匪，其實(shí)只是做晃子，根本官兵和山賊從沒交過手，什么落敗受傷，都是官兵偽裝出來，然后對向宣稱山賊是魔教中人，一來可令官兵敗得有理，二來把責(zé)任推卸在魔教身上，打擊其名聲……」

    妘曉熒終于明白為何少了很多百姓崇拜傲影，原來是受這些謠言影響，想到此處，她對這些朝廷敗類增添幾分仇恨。

    「胡說！朝廷以保護(hù)百姓為己任，怎會用這些卑鄙手段來傷害百姓？這令牌一定是你偷回來的。」田翅大為憤怒，把馬崑推倒地上，拳打腳踢。

    「我沒說謊！你看這些幾箱銀兩都是官銀來的，我們膽子再大，也不敢打劫官兵吧！」

    田翅放開了馬崑，撲上前翻找這些從車子翻倒地上的木箱，發(fā)現(xiàn)里面放著的全是印了相同記號的官銀。

    「為什么……會這樣？世間上竟然那么腐敗的官軍？」田翅雙目無神，像是吃了敗仗的將軍。

    「當(dāng)官的不見得一定是好人，邪魔外道中亦有俠義之士，這個世道并不是你想像中那么簡單。」妘曉熒的說話深深震撼田翅的心靈，也打破了他長年以來的堅定信念。

    「可惡！」田翅怒目瞪著馬崑，后者冒著一身冷汗，剛企圖轉(zhuǎn)身逃走，背部已被劈了一劍，他勉強(qiáng)走了幾步，便滾下山坡去，然后噗通一聲，被河水沖到老遠(yuǎn)去。

    厚厚的烏云逐漸把明月遮蔽，黑色的絕望吞噬了田翅的心靈，他垂下了沾滿鮮血的短劍，如一具行尸走rou，往山下走去。那些昔日被他殺死過的邪魔外道彷彿化成了怨靈，附在他沉重的肩上。

    小丘怔望著田翅的背影，心情也被那沉重的氣氛感染。

    「那小子自尊心太強(qiáng)了，他一直堅信著『兵是兵，賊是賊』的信念，當(dāng)遇到這些害群之馬，很容易便會迷失起來，懷疑自己曾經(jīng)錯殺過無辜的人?！箠u曉熒說：「既然事情已經(jīng)弄清楚，我們也離開吧！」

    妘曉熒還未起行，小丘已匆匆往山下跑去。

    「阿翅！」小丘趕到田翅的面前，張開雙手地道：「我相信你是好人來的！雖然我一路以來見過不少貪官污吏，但我深信像你這種忠于職守、正義凜然的士兵一定大有人在的。所以，你一定要提起精神來，繼續(xù)用你的力量去保護(hù)百姓！」

    田翅先是一愣，雙目剎時恢復(fù)神采，他抬起緊握的拳頭，道：「沒錯！如果世間還有這腐敗的官兵，我就用我的一雙手把他們肅清！」

    「好！我們一起共同進(jìn)退，為天下受苦受難的百姓奮斗?！?/br>
    「喂！別擅自決定事情，好不容易才趕走了一個小鬼，現(xiàn)在卻惹來一個更麻煩的?！箠u曉熒走了下來，向田翅投以不信任的眼神。

    小丘連忙道：「熒jiejie，田翅已經(jīng)不是敵人來，而且他跟我們有共同的抱負(fù)?！?/br>
    「但他始終是朝廷的人，難保他日不會為了功名利祿，出賣我們兩個魔教中人?！?/br>
    「你放心！我田翅素來敬重俠義之士，只有你們不作傷天害理的事，我向天發(fā)誓不會對你們不利?！固锍崤囊慌男乜冢f得甚是慷慨。

    妘曉熒權(quán)衡利弊，若田翅真的是見利忘義的人，剛才就不會幫他們退敵，而且有同齡同性的人旁，更容易激發(fā)小丘上進(jìn)之心，況且田翅實(shí)力不弱，下次遇到棘手的戰(zhàn)斗亦能幫上忙，便道：「好吧！但有一個條件，去什么地方由我決定，你不得有異議。」

    「沒問題?！?/br>
    三人回到山下，騎馬到在附近的一所客棧留宿一晚，由于洛敏不知所終，她的馬匹便由田翅策騎。

    第二天太陽剛從山后探出了半身，妘曉熒便催促其馀二人起床，草草吃過早飯后，繼續(xù)行程。

    至中午時份，三人便在一所飯店用餐。

    「小二，五斤牛rou，一尾蒸魚，三碗雞rou麵。」田翅一屁股坐在木椅上，語氣豪邁。

    「六個饅頭，再炒一碟青菜?！箠u曉熒跟接說著。

    「吃rou吃麵都已經(jīng)飽了，怎么還要吃乾燥無味的青菜饅頭？這餐飯我請客，你們喜歡點(diǎn)什么也行?！?/br>
    「吃飯剛好飽肚便行?！箠u曉熒語帶鄙視，道：「無謂的奢侈跟胡亂涂炭生靈無異?！?/br>
    但田翅卻嚥不下這口氣，冷冷說道：「你們魔教中人殺人如麻，想不到在飲食上卻是節(jié)制殺生呢？」

    妘曉熒說：「牛rou草，人吃牛，人死后回歸塵土，生生不息。我們殺的只是剝奪別人幸福的惡徒，他們比畜生還該死?！?/br>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妘曉熒的話令田翅想起一些死于魔教中人手上的同伴，覺得妘曉熒在羞辱他們，不禁冷諷：「你們魔教中人亦不見得每個也大仁大義，憑什么去審判別人的罪狀？」

    「你們的皇帝亦不見得是老天爺派來統(tǒng)治萬民的，又憑什么把百姓的血汗錢據(jù)為己有？」

    這一反問可令田翅啞口無言，一時想不出反擊的說話。

    小丘深知再吵下去，難得建立的同伴關(guān)係恐會破裂，連忙轉(zhuǎn)個話題：「對了，熒jiejie，我們現(xiàn)在去哪里？」

    妘曉熒答：「到崇武鎮(zhèn)，那里被稱為『武術(shù)之鄉(xiāng)』，很多江湖好手也是師承該處?！?/br>
    田翅插口道：「崇武鎮(zhèn)？我今次出來就打算去那里一趟。不過，從這里到崇武鎮(zhèn)往西走嗎？怎么我們現(xiàn)在往南行？」

    妘曉熒說：「那是為了遠(yuǎn)離雷家軍的勢力范圍，繞道而行?！?/br>
    「還以為你是橫行無忌的女魔頭，原來你也怕名震天下的雷家軍呢！」田翅語帶諷刺。

    「沒錯，我怕……」妘曉熒的雙目透視出一絲仇恨，續(xù)道：「我怕自己忍不住向這些畜牲大開殺戒?！?/br>
    田翅突然拍桌站起來，道：「雷家軍素來軍紀(jì)嚴(yán)明，對百姓秋毫無犯，又怎么開罪你？」

    妘曉熒冷冷說道：「傲影大人，即是小丘的父親，正是死于雷家軍手上，難道這點(diǎn)還不足夠嗎？」

    「什么？」田翅一怔，他瞧著小丘，再說不出話來。

    小丘想起戰(zhàn)死的父親，內(nèi)心隱隱作痛，但還是勉強(qiáng)擠出笑容，道：「阿翅，雖然這些官兵令我失去了父親，可是你還你，他們是他們，絕不會因此有損我們的友誼?！?/br>
    「嗯……」田翅坐了下來，同情和慚愧的心情驅(qū)走了他的怒氣，這頓午飯就在這尷尬的氣氛下落幕。

    策馬緩行了大半天的路，天色已晚，人困馬乏，三人在一間客棧留宿。

    明月高掛，清澈的華光輕輕掃著睡床上的人。

    妘曉熒很快便入睡了，日間她想盡方法讓大家避免危險，同時警戒著有沒有人跟蹤他們，精神和體力也消耗了不少，她必需盡快補(bǔ)充，應(yīng)付下一天的旅程。

    可是，跟她同睡一間房的小丘卻白睜著眼，怎也沒法入睡，呆望著窗外斑爛的星光。

    自從洛敏離開大隊后，小丘一直擔(dān)心著她的安危，他本以為洛楓會像上次一樣，突然從后趕上他們，可是等了一整天，還是沒有她的音訊，只能鬱鬱寡歡。他曾經(jīng)打算向妘曉熒提出先去尋找洛敏，但又知道妘曉熒不喜歡洛敏，早便想把她甩掉，若他提出這方案，恐怕只有捱罵的份兒。

    小丘忽生便意，緩緩從床上爬下來，步伐既小且慢，怕驚醒了正在同房熟睡的妘曉熒。

    走到客棧旁邊的茅廁，小丘看到一條身影正坐在一顆巨石上，輕撫著馬匹額前的白毛，喃喃地道：「馬啊馬！究竟你是好馬還是壞馬？若你的主人是一個好人，那你就是一匹好馬嗎？但若你被一個壞人搶去，那你就變成了一匹壞馬嗎？」

    「阿翅?！剐∏鹱吡松锨?，道：「你怎么還沒睡？」

    「跟你一樣，睡不著?！?/br>
    「你還介意今天的事嗎？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說軍隊的壞話……」

    田翅沉默了半刻，道：「小丘，你覺得……好人究竟是什么？壞人又到底是怎么樣？把壞人殺掉的人，是不是就是好人？他們是必須互相憎恨嗎？」

    這問題倒是考起小丘，他自小生活在純樸的鄉(xiāng)村，身邊盡是善良的人。然而，正因為沒有惡人作對比，他一直覺得自己所作的事是理所當(dāng)然，從不會以好人自居。不過，經(jīng)歷了這幾天的事，遇過被打壓的百姓，見識過這些jian詐的官兵，自己還險些命喪刀下，他終于明白和平的張家村只不過是世界的一小角落。

    「嗯？」田翅向小丘投以疑惑的眼神，像是一個迷途的人渴望得到指點(diǎn)迷律。小丘一時也急了，只好道：「我不知道殺人如何能分辨一個人的好人，但母親跟我說過，只有時刻抱著樂于助人之心，無論如何都不作損人利己的事，那就能成為一個好人了?！?/br>
    「助人之心……」田翅茅塞頓開，喜道：「沒錯，要幫助人也不一定要?dú)⑷?，小丘，我突然想起還有一件很有意義的事等著我們完成，你一起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