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下家和我說，市場里進(jìn)了一批新的貨，問問我需不需要“補(bǔ)貨”。所謂的貨，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黑話，代指那些從奇怪途徑而擄掠來低等獸人。

    作為黑市里鼎鼎有名的黑巫師，我的藥水一直因?yàn)楦咝Ф钍芎鍝尅Ｆ渲泻芏嗖牧系墓πФ际窃讷F人身上發(fā)現(xiàn)的，畢竟獸人的體質(zhì)比我們強(qiáng)健，但又最容易受到魔藥的影響，是最理想的實(shí)驗(yàn)對象。

    我估算著實(shí)驗(yàn)體的損耗，欣然同意了下家的邀請。沒多久，十來只蒙著黑布的籠子就出現(xiàn)在了我的地下室。我一一把黑布掀開，卻發(fā)現(xiàn)又一雙紫色的眼睛正淡淡地盯著我。

    這是第一次有獸人中了我的幻藥還能保持清醒的，我很意外。

    她的短發(fā)也是紫色的，但發(fā)尾參差不齊，估計是被那些粗魯?shù)膰D啰硬生生用刀割斷的。一雙耷拉著的狼耳朵貼在頭上，我的幻藥多多少少對她還是有些影響，起碼她看起來手腳無力。否則，我覺得下一秒，她都能撲上來，用她那退化得差不多——但依舊鋒利的犬齒咬斷我的喉嚨。

    “你身上有很多亡靈的怨氣?！彼吐曊f。

    我瞟了一眼籠子上的編號，112。我重新打量起她的臉，她其實(shí)沒有過多的表情，剛才說那話時，聲音甚至都沒有起伏。

    我聽到她接著說：“但是，你的血……你的血很香。”

    我走到她跟前，半跪下來，白皙的手腕從厚厚的巫師袍伸出，穿過欄桿的間隙，伸到她的面前。

    她也盯著我看了很久，最終，尖銳的利齒咬破了薄薄的血管壁，溫潤濕熱的舔舐和吮吸加劇了那疼痛的存在，我忍住抽回手的沖動，耐心地等，等她嘗夠了我的血。

    她舔著嘴唇，笑了，她說：“我們締結(jié)‘血契’吧，你也想真正地?fù)碛形?，不是嗎？?/br>
    一旦施加有巫術(shù)的血液在獸人身上留下刺青般的印跡，獸人就會無法傷害血液的來源，無條件地服從。往往是那些想拿獸人當(dāng)作性工具的巫師才會和獸人締結(jié)血契，因?yàn)檠醯慕⑿枰┲鞔罅康难?，?shí)話說，具有一定的風(fēng)險。

    我一向都不喜歡這種粗暴的巫術(shù)。

    失禮了，我雖然視獸人為家畜家禽一般可以隨意買賣的存在，但我往往會在他們痛苦不堪時立刻取走他們的性命，給他們留足尊嚴(yán)和體面。我族雖然比獸人要孱弱得多，但巫術(shù)和文明給殘忍不公的對待留下了強(qiáng)硬的底氣。我想，我還暫時并不需要通過折磨獸人來滿足自己奇怪的勝負(fù)欲。

    拒絕的話還未說出口，那雙紫色的眼睛又一次地盯住了我。這只狼人和我以往見過的不同，她身上的戾氣沒那么重，但那股淡然的態(tài)度也算反常，畢竟沒有幾個獸人被抓之后還能如此冷靜地想和我談條件的。

    細(xì)看之下，她現(xiàn)在獸化的程度不高，只有一雙耳朵，尖牙和尾巴。我不禁有些好奇，像這樣的獸人，是怎么被那些嘍啰捉住的。

    她叫了我一聲：“你盯著我看的時候夠久了，我可不可以把這當(dāng)成你默許了？”

    好吧，一切都是為了新的魔藥，我對自己說。

    就這樣，112成為了我的獸奴。其他認(rèn)識我的巫師知道后都很高興，他們覺得終于我開竅了，甚至送給了我一大堆的……媚藥和道具……

    但我只是把她當(dāng)做一個可以用來實(shí)驗(yàn)的仆從，從未對她起過歪心思，畢竟比起這個，我還有很多正經(jīng)事需要cao心。

    可事實(shí)上，除了一些簡單的體力活，我也沒有對112下過別的指令。

    這天晚上，112堵住我的去路，問我：“你為什么不讓我跟著你出門？”

    “……”

    “是因?yàn)橹澳切┪讕熆次业囊暰€過于猥瑣，你覺得惡心了，對嗎？”她牽著我的手，放在了她漂亮魅惑的臉上。

    112的頭發(fā)長長了不少，已經(jīng)能到肩膀了。沒了惡劣的生存條件，她長得也很快，如今已經(jīng)比我高出小半個頭了。這半個月以來，我暗暗驚嘆獸人體質(zhì)特殊的同時，不得不承認(rèn)，112本就長得不差，這下更是和人類審美中的那些漂亮姑娘相差無幾。她比那些白胖的大家閨秀要瘦得多，但也很強(qiáng)壯。在我這里住得久了，112的膚色比初見時白上些許，已經(jīng)不同于在叢林荒野里風(fēng)餐露宿的時期。

    狼的眼神銳利，連帶著那雙瞳孔都格外的亮。額段平緩，突出鼻梁的挺翹，下巴尖瘦，唇色也很誘人……

    “你怎么不說話呢？是112惹你生氣了嗎？你一直都讓我待在房間里，自己悶在實(shí)驗(yàn)室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其他人和你在一起的時間都要比我多的多?！?/br>
    她口中的“其他人”，是我最近拿來測試新迷藥的那只隼，這隼脾氣很暴躁，打藥的時候使勁掙扎，連我的右胳膊都給劃傷了。

    我沒有回答。

    之后112像沒事人一樣照例和我打招呼，我選擇性忽略，也不管她是不是跟在我身后，徑直去了地下室。今天很奇怪，隼只是蜷縮在籠子里的一角，身上憑空多出許多詭異的傷痕，是之前沒有的。

    我正思考著，回頭卻猛然發(fā)現(xiàn)112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門口，像是平常一樣看見我，唇角隱隱勾起一絲笑。

    我瞬間明白過來，當(dāng)即冷了臉：“為什么要做這種事情？”

    112的眼神變得冷漠，她走過來，一言不發(fā)地解開我右臂上的紗布，牽著我的手，順著走勢摸那幾道猙獰的口子。

    她的眼睛沒有像往常一樣盯著我，只是說：“獸人又——有幾個能善終？”

    不知道是不是我之前的話讓她懷恨在心，112突然抓著我的手咬了下去，原先結(jié)痂的傷口裂開來，血又流了出來。痛，但我沒有抽回手，因?yàn)槲抑?，下一秒血契就會—?/br>
    112像是窒息一般，恐懼地捂住了脖子，她拼命喘著氣，血契把我受到的痛苦有過之而無不及地還給了她。

    112渾身都在顫抖，我不想再看到她此刻的模樣，抱著手臂走開了。

    我最終是為什么沒有趕走她呢？

    連我自己都覺得可笑，當(dāng)初腦子一熱和她建立了血契，現(xiàn)在又留下了這個“禍患”，我真是——我大抵是最近忙累了，等新藥的實(shí)驗(yàn)一結(jié)束，得給這顆疲憊的腦袋好好放松放松。

    112見我閉著眼睛坐在椅子上，聲音多了幾分小心翼翼。自從我上次兇了她后，她就變得十分會“察言觀色”，至少對我是這樣。

    112的指腹貼上我的太陽xue，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厥杞庵业钠７?，“舒服嗎？?/br>
    今天總能在她身上聞到淡淡的花香。我隨口一問：“是什么味道？”

    花香愈加濃烈了，仿佛就在我的鼻尖，我睜開眼睛，看見一朵開得燦爛的薔薇，莖上的小刺被人用刀仔細(xì)地削過，這下穩(wěn)穩(wěn)地夾在她的左耳旁。

    112現(xiàn)在跪在我的腿邊，她直起身子剛好能讓我夠到那朵薔薇。我默默把薔薇拿下來，她見我有些愣神，又說：“院子里的花開了?！?/br>
    我轉(zhuǎn)頭看她，她把頭發(fā)剪得短了些。我抬眸：“是嗎？我沒注意?！?/br>
    112歪著頭只是笑：“能被你注意到的東西還真是少呢。”

    總感覺……有種被針對了的窘迫……

    我又把薔薇插回她的發(fā)間，順手拿起桌上的一封信來看。112認(rèn)識的字很有限，所以我也沒有避開她的必要。她似乎很喜歡看我讀書寫字這類的動作，總是安安靜靜地盯著我。

    信里催促的意思很明顯，我看完，順手就把信紙連著信封扔進(jìn)了壁爐里。

    112看著那封信變成上下翻飛的灰燼，又看見我起身，她攔住我：“又要去地下室？”

    我看了她一眼，似乎沒有對她報備的義務(wù)，只是沉默著往樓下走。

    她的聲音追出來：“那你這是要出遠(yuǎn)門？”

    我頓住腳步，回頭看她。

    她很聰明，但是總是在不該聰明的時候自作聰明。

    “你留在這里?！?/br>
    我的語氣應(yīng)該也好不到哪去，我想。

    112看著佐婭走遠(yuǎn)，快步走向壁爐，她面無表情地直接伸手去抓那火焰里的殘片。

    “隱龍……”

    可辨識出的字詞很少，但是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