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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安之緊閉雙眼別過頭，藍(lán)言的肘部狠狠打擊在眼窩外圍，眼前一黑，整個人吃痛地跪倒地上。

    藍(lán)言拎起俞安之的頭發(fā)，提起膝蓋用力頂撞在她的下巴上，俞安之呻吟著捂著臉，伏在地上蜷成一團(tuán)。

    “咳，咳！咳！”

    口腔中大概有牙齒被打落，或是牙齒穿破了內(nèi)壁，俞安之咳出一口血，努力睜開腫脹的眼，怒目而視：“你說的那些，不過是借口。你認(rèn)為的正義，公道，都不過是給自己放縱邪念的理由！”

    “只因你痛苦，就要剝奪一個又一個無辜的生命來補(bǔ)償么？！”

    藍(lán)言氣極反笑，用手抓住方才掉落的斧頭柄：“這種冠冕堂皇的話，所有人都可以用它來指責(zé)我。唯獨(dú)你不行，俞安之，你少在那里以受害者自居！”

    “你說得對..當(dāng)時留俞安之一命，是我犯的錯?，F(xiàn)在就把這個錯誤改正。”藍(lán)言對左耳輕聲說道，雙手揮動手臂舉起斧頭蓄力。

    俞安之驚恐地看著上方帶著些微鐵銹的斧刃。這次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殺意。

    “去死吧。”藍(lán)言咬著牙，狠狠掄下斧子。

    俞安之硬撐著受傷的手在地上掙扎著翻滾起身，退開幾步，抱著手臂回頭看見斧子深深砍在被雨打濕的荒草地里。藍(lán)言真的下了死手。

    藍(lán)言松開斧柄，抬手從腰間取出另一把刀：“現(xiàn)在的你，明明也恨我恨得要命，也想要立刻殺了我泄憤，不是么？！”

    俞安之啞口。她們之間，早就沒有互相寬恕的權(quán)利了。

    “…”

    “你想到答案了嗎？當(dāng)時俞國慶為什么不殺我？難道他覺得那是‘仁慈’嗎，呵呵？”藍(lán)言仰頭抹去入眼的雨水，手上的血與雨融合在一起，充盈眼眶。她目光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笑容逐漸收斂，語調(diào)悲哀：“殺了小吉，才是我的慈悲?！?/br>
    藍(lán)言握著刀，步伐加快向俞安之刺過來。

    俞安之忽然揚(yáng)起右臂，手里攥緊方才從左臂抽出的刀刃，孤注一擲地向著藍(lán)言扔過去。

    藍(lán)言滑開一步閃身躲開。

    俞安之趁著這個空隙猛沖上前，揮拳重重砸在藍(lán)言的臉上。方才側(cè)身已經(jīng)使身體偏離，此時受了俞安之一擊，腳下泥土濕滑，藍(lán)言失去重心倒在地面。

    俞安之學(xué)著藍(lán)言此前從她手中奪刀的模樣，一腳踩在藍(lán)言的手腕處，逼她松手，奪過刀跨坐在她的身上，用全身的體重壓制她的四肢。

    “你總是什么恨不恨的，我恨??！藍(lán)言..我恨你…”

    俞安之紅著眼舉刀對準(zhǔn)藍(lán)言的喉間，準(zhǔn)備刺下去，又一把被藍(lán)言抬手?jǐn)r住。僵持之下，眼中的淚與雨滴下來，滴到藍(lán)言眼里，再從她眼里滑落到草地上。兩雙眼里倒映著彼此充滿恨意的眼。

    “可我有什么辦法呢？還不是只能帶著痛苦，用盡全力地活下去？”

    “我只是想活下去，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俞安之嚎啕著在她身上哭出聲來：“難道你的心里，你的生活里，除了仇恨就什么也沒有了嗎？“

    難道要活下去，除了殺死藍(lán)言，就什么辦法都沒有了嗎？

    俞安之哭嚎著，將全身上下所有力量凝聚在握刀的手里，刀尖一點(diǎn)一點(diǎn)，逼近那個人的咽喉。

    藍(lán)言仰臥在俞安之身下，一手被俞安之的手壓制，一手死死抵擋利刃。雙眼聚焦在刀尖之上，忽然又被溫?zé)岬囊后w浸潤，暈開視線，看見刀刃背后的女人早已哭得毫不在意形象，像個失去糖果的孩子，像20X2年的她…

    她眨了眨眼，用眼瞼撥開滴落的雨和淚，第無數(shù)次注視這張熟悉到分毫的面容。將她印在心里，合上眼…

    或許就這樣結(jié)束..也不錯呢。

    就這樣想著，接受最后的命運(yùn)。手上抵抗的力量卻忽然放松。

    俞安之驟然松手，刀憑借著慣性被藍(lán)言手上的力度甩了出去。俞安之一手將她的手按在草地上，另一受傷的手松開她被壓制在地上的手腕，扶著她的臉，低頭吻下去。

    兩抹輕柔的唇瓣毫無防備地交迭在一起，溫柔得要人性命。藍(lán)言心弦一怔，驀然紅了眼眶，近距離看著女人低垂的睫毛。俞安之卸下所有防備般合著眼，卻仍不斷有微燙的淚珠涌出來滑落到她的眼里。

    藍(lán)言在她身下掙扎片刻，卻不知道俞安之什么時候有了這么強(qiáng)的力量將她牢牢壓制。

    心跳被打亂，所有情緒撕扯?？扇员凰T著合上眼，在這個纏綿修長的深吻里，將所有仇恨暫且忘卻。她噬咬著回吻她。

    不顧一切地要與她吻得難舍難分，吻得恍然如夢。

    俞安之松開她的雙手，淚像止不住的河流，同指尖一道戀戀地?fù)崦纳眢w。

    她殘缺的指尖漸漸來到她的腰間，而她骨節(jié)分明的手緩緩抬起攀上她的脖頸，輕輕掐住卻只用了三分力氣，更像是一種不講道理的占有。

    瞬息之間，俞安之睜開眼。指尖握緊方才在藍(lán)言腰際尋見的小刀，狠狠插進(jìn)身下愛人與仇人的腹部。

    藍(lán)言憤恨地睜開血紅的雙眼，手上用盡全力掐住俞安之的咽喉，抬腿一腳將她踢翻出去。俞安之的身體被掀出一兩米，腹部承受的重?fù)袅钏械絻?nèi)臟似乎都已經(jīng)破裂，可手中的刀柄未松，在藍(lán)言的腹部劃出一道可怖的血口子。

    藍(lán)言咬著牙捂著傷口挺身站起，從泥里提起斧柄邁著深深淺淺的步子向俞安之走去，斧頭劃過地面，在泥上拉開一道深深的傷口。

    俞安之弓著背面前直起上半身，幾次試圖起身，又重新跌回泥里。

    終于她放棄了，仰起頭目光通紅地望入另一雙通紅的眼里，絕望地笑了。

    “你愛過我嗎？”她問她。沒想到自己直到快死了都還是這樣不甘心。

    藍(lán)言也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方才俞安之的那一擊令現(xiàn)在這個細(xì)微的表情動作都變得十分沉重而疼痛：“這重要么？”

    “愛不愛，你都得死?！?/br>
    雨勢漸漸變小，海平面那端的烏云不知什么時候被滑開一道細(xì)口，俞安之雙手撐在地上，望著遙遠(yuǎn)海面上的那束光，準(zhǔn)備迎接人生最后的時刻。

    “..是啊，對你來說，俞國慶沒有死?！?/br>
    “我死的時候他才能再死一次?！?/br>
    藍(lán)言單手舉起斧頭，毫不猶豫地向著俞安之劈下去。

    …

    “咔嚓?！?/br>
    那是骨頭斷裂的聲音。

    “言言！言言，快逃！快去躲起來！”

    mama倒在地板上，鮮血從傷口源源不斷地涌出來，她跪在一旁，怎么哭也不能使眼前的一切停下來。爸爸沖上前和那個男人扭打在一起，那個男人的外套都已經(jīng)被撕破，衣服上的口袋被撕爛，幾篇破布在她眼前飄落，混雜在其中的有一張白色的卡片，從口袋中滑落掉到她眼前的地上。

    “??！”

    爸爸大叫一聲，腹部被插入一把刀。他吃痛地捂住傷口，跑到衛(wèi)生間里趴到陽臺上向外求救：“救命！救命啊！有人搶劫殺人！快來救救我們！”

    藍(lán)言抓起那張卡片，皺巴巴地攥在手里，聽mama的話奪刀鋼琴下面。

    衛(wèi)生間里很快傳來幾聲越來越弱的慘叫。mama臉上的表情逐漸僵硬。那個人走到鋼琴邊，走近她，蹲下來，臉上沾著世界上最愛她的人的血液。

    她就跑，跑到房間的角落。那個人跟上來，是她此生再也不愿回想的一張臉。

    “小朋友?！?/br>
    “你手里是什么？”

    “給叔叔看看。”

    她忘了如何哭泣，僵硬地緩慢展開手心。手心里是一張皺巴巴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小女孩。年紀(jì)仿佛和她一般大。只是印照片的卡紙稍有些舊，像是被隨身攜帶了幾年的模樣。

    那個小女孩，長著與那個男人相似的五官。

    那個男人看著她的手里的照片，眼神動了動。陰晴不定之間竟然有一瞬露出一絲像個人的神情。

    他將她抱到床上，說：“你要乖?！?/br>
    門口傳來些許人聲，“哐！哐！”有人開始強(qiáng)行撞門。

    男人慌張地掃視房間，最終打開窗戶爬出去。

    門被撞開，小來爸爸沖進(jìn)來，沖進(jìn)房間。

    “言言！別怕，叔叔來了。”

    …

    天上的口子變大，烏云逐漸散開，一束光掃在藍(lán)言的身上，陽光下的白發(fā)閃著透明的光。藍(lán)言松開斧柄，目光低垂空洞地看向俞安之身上的傷口。

    傷口在鎖骨與肩膀之間，血rou被劈開，露出森森白骨。俞安之倒在地上，血液四濺。

    后來那張照片被在一個小匣子里守著，又被鋪平放到相框里。從那時候起，我就在想。俞安之，這個世界上，最能夠理解我的人，會是你嗎？藍(lán)言嘴角微微動了動，一言不發(fā)。

    俞安之捂著傷口，費(fèi)力地呼吸著，仍一瞬不瞬倔強(qiáng)地望著她。方才藍(lán)言砍下來的時候，她仍不死心地移動身體，才躲過了致命傷。果然還是是想活著，只是想活下去。藍(lán)言，我們這些人啊…沒有保護(hù)我們這些人的正義，只有我們自己。

    藍(lán)言身上的傷口因?yàn)榉讲诺挠昧τ砍龈圊r血，染紅了整只手，溢在雨后的草地上。雙腿搖晃了兩下，單膝跪下。

    俞安之咬著煞白的嘴唇，趁她虛弱地行動遲緩，狼狽地挪動身子取過斧頭，用盡最后一絲氣力，砍在藍(lán)言的肋間。

    藍(lán)言被斧頭的沖擊力打得倒在地上。不過由于俞安之實(shí)在已經(jīng)透支太多體力，只在她身上斜斜留下一個淺淺的傷口。

    俞安之失力地倒頭躺下，眼瞼越來越重，再也無法動彈半分。

    終于，還是到了這個等死的時刻了嗎？

    俞安之瞇著眼，看著那個比她還不甘心的女人，搖搖晃晃仍要站起來。從地上撿起一把刀，拖著殘破的身體向她走來。

    那就當(dāng)..贖罪了…

    藍(lán)言低垂著眼瞼，握著刀手虛弱地抬起，將方才一并在地上撿起的耳機(jī)放入左耳。冷不防腿一軟跌倒在地上，一面跌倒，一面又硬是爬起來，半彎著腰繼續(xù)向俞安之的方向前進(jìn)。

    俞安之咳了聲，感到五臟六腑都在腐爛。望著那個身影淺淺嘆息。

    …

    “啪！”

    礁石邊緣的槍響滑開海浪的聲音，穿梭入海，終于杳無聲息。雷雪睜開緊閉的雙眼，震驚地發(fā)現(xiàn)自己還活著。

    眼前的槍口冒著硝煙的氣息…凌與垂下手。

    這是…她射偏了嗎？

    雷雪詫異地說不出話來。不，不可能。凌老師在多少次公安系統(tǒng)射擊比賽中拿頭獎，怎么可能在這種時候射偏？？？

    那她是故意的？這究竟…

    赤紅的太陽被海平面切割，緩緩升起。

    凌與抬頭望著旭日的方向，目光悵惘。

    “小來..”病床上的男人虛弱地看著她，用最后一點(diǎn)力氣維系著他素來樂觀的憨笑：“幫爸爸..點(diǎn)支煙好不好？”

    她哭得一抽一抽，把煙放到他嘴里，用打火機(jī)點(diǎn)燃。

    “我們小來，最堅強(qiáng)了對不對？”

    他努力吸入一口。煙灰停在半截。

    他只是個運(yùn)氣不那么好的好人，死前一支煙都沒抽完。

    而我明明這樣討厭警察這個賭人命運(yùn)的職業(yè)，最終不知道是因?yàn)閺?fù)仇還是因?yàn)樗?，陰差陽錯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凌與低垂著頭，抿了抿唇，緩緩張口。

    …

    腹部涌出的血液跟著藍(lán)言的步子，落了一路，在草地上流下一道觸目的血跡。俞安之望著她動人的面容，準(zhǔn)備好了辭別。

    藍(lán)言一步，一步，踩在地上。

    俞安之合上眼。聽腳步聲一步一步靠近。

    經(jīng)過她的耳邊，卻又一步一步向她身后的方向遠(yuǎn)去。

    不對。

    俞安之猛地睜開眼，向身后望去。她的身后是萬丈斷崖?？伤{(lán)言的步子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俞安之的眼越睜越大：“藍(lán)言…”

    藍(lán)言捂著傷口，一直走向斷崖邊緣。忽然問她：“你說，死去的，和活著的，哪個更痛苦？”

    俞安之有種不好的預(yù)感，顧不上疼痛，將自己上半身撐起來，向著藍(lán)言的方向爬去：“藍(lán)言..不..”

    藍(lán)言駐足抬頭，仰望著重新清明的朗朗長空，似乎在天空中尋找著什么。又似乎沒有找到，背影有些失落。微微顫抖著像在痛哭又像在淺笑。

    藍(lán)言回過頭，左耳的耳機(jī)還在。目光漠然地看了眼俞安之，忽而淺淺勾了勾唇角。

    說：“我愛你。”

    凌與默默聽著左耳最后的聲音，神情多了幾分柔軟，抬手將槍口伸入口里，指尖滑向扳機(jī)。

    藍(lán)言邁開最后一步，凌空踏出。

    所有的聲音仿佛消失。

    雷雪重重劃下刀片終于割斷繩索，雙手撐起身體，張口無聲地吶喊著向凌與撲過去。

    俞安之拉扯著傷口，不顧一切地伸手追向那個即將墜落的身影。

    …

    不，藍(lán)言。

    你不能就這樣去死。

    不能留我一人在地獄。

    ...

    我們會一起腐爛。

    你要爛在我身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