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住手,補回憶
吃完包子,尚清問岑有鷺:“想不想去我大學(xué)里逛逛?” 親戚的婚禮還有幾天,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岑有鷺一口答應(yīng)下來,跟他一起往本地的大學(xué)城走去。 一路上有不少約會的大學(xué)情侶,兩個人都是剛畢業(yè)的年紀,混在其中也不算突兀。 這一帶有很長的一片爬山虎墻,茂密的植被幾乎覆蓋住了整片磚墻,人走過去帶起一點微風,尖尖的葉片就海浪一般上下起伏,響起一陣嘩啦的的葉濤聲。 尚清一邊走,一邊跟岑有鷺分享她走之后的事。 他說他高三成績又往上漲了二三十分,高考的時候正常發(fā)揮,讀了全國top1的金融專業(yè),在校期間卷各種大賽和實習(xí),現(xiàn)在畢業(yè)出來在麥肯錫工作。 “你?麥肯錫?”岑有鷺不可思議地上下打量尚清。 她知道他優(yōu)秀,但刻板印象作祟,尚清在她眼中還是個會因為作文跑題被拎到辦公室罵得狗血淋頭的弱智男高中生,她始終不太能將尚清和精英人士的形象聯(lián)系在一起。 甚至岑有鷺一想到尚清西裝革履地跟人聊股票,就有點看見猴子解高數(shù)的荒謬之感。 “在麥肯錫你還翹班出來跟我閑逛?” “我請假了,而且……”尚清左右掃了眼,壓低聲音道,“大中華區(qū)總舵是我小叔在執(zhí)掌?!?/br> “……好吧,大少爺?!?/br> 尚清將岑有鷺擋在道路內(nèi)側(cè),日頭漸起,他挺了挺腰桿,用自己的影子罩住岑有鷺。 “你呢,現(xiàn)在在做什么?”他問。 于是岑有鷺又開始講自己的故事,從她瞞著岑仲申請了溫哥華電影學(xué)院的電影制作為開頭,以她剛剛在蒙特利爾完成職業(yè)生涯的第一部微電影結(jié)束,中間省略了大量與岑仲博弈的口舌。 “總之,現(xiàn)在我自己喂飽自己,我爸管不了我了?!?/br> 五年時光輕輕帶過,岑有鷺緩緩?fù)鲁鲆豢跐釟?,啪的一聲合掌,語氣輕松,像是場記打板一樣結(jié)束了這段話題。 但她不提,不代表尚清聽不出來。 岑仲的控制欲尚清雖然昨天才稍微領(lǐng)略了一點,卻早已被他暗中荼毒了五年之久,現(xiàn)在尚清一聽到岑有鷺說“我爸”這兩個字都忍不住ptsd犯了一般胃部一陣抽痛。 他簡直不敢想岑有鷺是如何一個人在異國他鄉(xiāng)和這么恐怖的家長斗智斗勇的。 “辛苦你了……小鷺。” 尚清本來是想叫寶寶的,但床上叫的順口,不知為何走到大街上竟然有些難以啟齒,只能退而去叫這個并不獨屬于他的稱呼。 迎面走來兩個手挽手的女生,尚清往岑有鷺方向挪了挪,給她們讓道,順便偷偷用手背蹭了下岑有鷺。 岑有鷺感受到手背的溫度,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了下,迎上去與躲開兩種念頭一閃而過,最終她選擇按兵不動,假裝沒有感受到。 她扭開頭,專注地去研究爬山虎。 于是尚清膽子大了點,喉結(jié)不住滾動,兩眼正氣凜然地瞪視前方,小拇指卻鬼鬼祟祟地略微發(fā)著顫,往岑有鷺的方向勾。 岑有鷺剛結(jié)束了自己的話題,而尚清一門心思撲在牽手上。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沒開口說話,氛圍融洽靜謐。 隨著行走時身體的自然晃動,他們手肘不時與對方撞上,兩個人親昵地貼在一起,似乎連春風都無法從中穿過。 春天的太陽并不如何灼人,尚清本身穿得也薄,光是手指動了兩下,背心竟然燥得快悶出火來,細細地滲出一層汗。 先是指尖試探,接著整根手指都得寸進尺地纏了上去,兩個人以一種小學(xué)生玩“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的幼稚手勢勾著小指,耳根通紅、眼神發(fā)虛,卻誰也沒有扭頭去看對方,仿佛在維持一種詭異的平衡。 前一晚才剛內(nèi)射過,今天勾了勾手指,尚清就只能口干舌燥地將自己人生中犯下的所有罪孽都回憶一遍,企圖以此來壓制住蠢蠢欲動的襠部。 第一次的滋味其實并不好受,至少尚清是靠著一種近乎瘋魔的執(zhí)念從隔壁市一路追過來的。 比起內(nèi)心的痛苦煎熬,射精時的那點快感幾乎都要被岑有鷺罵他的那幾句反話淹沒了,一點兩情相悅的情侶感都沒有,他射出來的時候只想流淚。 要讓尚清評比,現(xiàn)在這樣兩個人手牽手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對他的刺激更大——因為這是他肖想了很久的東西。 太陽被二人甩在身后,影子在斜前方拉成長條,兩個獨立的人影之間,連接著一個小黑球。 地磚反射橙黃的陽光,尚清踩在上面,好像一步一步踏在烤化的蜂蜜上,感覺到一股巨大的、甜蜜的溫暖。 尚清垂眸看著兩人的手合在一起的投影,風聲窸窣,他已經(jīng)很少如此平靜了。 岑有鷺消失之后,他在外地想她想得心慌?,緊趕慢趕提前半天回到學(xué)校。 從黎允文手中接過那個紙條,讀到上面那個被惡意撕去的留言時的下午,風聲也如此刻般寧靜。 不,或許要更加死寂。 他記得當時自己沒什么表情,黎允文卻變得驚恐起來。 “這是岑有鷺叫你留給我的?”他緩緩問她。 黎允文臉都嚇白了,她沒有打開看過,卻從尚清的神情里讀出了一些與她猜測相反的信息。 她結(jié)結(jié)巴巴說:“尚清,你別、別沖動……” 他沖動嗎?尚清當時不這么認為,他只是繼續(xù)用一種平靜到極致的語調(diào),緩慢地重復(fù)了一遍問題。 林嘉綺發(fā)現(xiàn)不對,趕忙上前將黎允文護到身后,“哥們兒,有什么事私下說,這是在學(xué)校?!?/br> 尚清站在原地,眼睛越過林嘉綺的肩頭,索命厲鬼一般死死纏住黎允文沒放,他第三遍重復(fù)自己的問題。 直到黎允文點頭,尚清這才動了動僵住的腿,走到前面岑有鷺的座位上。 岑有鷺轉(zhuǎn)學(xué)得突然,學(xué)校甚至沒來得及收拾她的東西。 于是尚清悶不吭聲從岑有鷺掛在課桌側(cè)邊的小包開始收起,每一樣物品都無比細致地檢查一遍,然后裝進自己的包里。 他想,這中間肯定有什么誤會,他要把跟她有關(guān)的東西都帶回去好好研究。 是他做錯了什么嗎?尚清手上動作繼續(xù) 腦中仔細地回憶起來。 “……尚清、尚清,松手!” 班主任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面前,揪住尚清的手腕,面色很差。 尚清低頭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時被岑有鷺的手工刀劃了條幾厘米的口子,血順著手指滴在岑有鷺的包上。 這怎么行?岑有鷺最喜歡這個包了。 他抽回手,低頭用自己的衣服去擦,滌綸材質(zhì)很快就被血滲透進去,他只是徒勞地用衣角越擦越花。 直到這時,看著那團模糊不清的血花,尚清的胸腔才后知后覺地泛起某種辛辣酸澀的汁水。 都這個時候了,岑有鷺還在跟他過不去。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