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瑄呢？」看見潘妍云從轉(zhuǎn)角走出來，楊書律急切地問。

    「哭累，就睡著了。」她說：「我們拜託醫(yī)生，已經(jīng)把她先移到病房里?！?/br>
    「她…還好嗎？」

    「我們到醫(yī)院的咖啡廳去，邊走邊說好嗎？」潘妍云問扶額?！割^有點(diǎn)暈…」

    「…」是因為憶起曾經(jīng)的自己嗎？那個無人幫助，只能哭著帶著弟弟離開的自己？

    兩人都沒有作聲，只是肩併著肩走到醫(yī)院的咖啡廳，并沒有進(jìn)去喝個飲料，他們只是打開門走到戶外的平臺，然后陷入膠著的沉默。

    首先打破這氣息的是潘妍云。

    「璟瑄的狀況不是很好，不，應(yīng)該是說糟透了?！古隋普f?！腑Z瑄對旻涼的感情并沒有你想的那么淺……她愛他，亦如他愛她?！?/br>
    「老實(shí)說，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地步?！箺顣商钩??！肝摇幌Ｍ驗闀F涼讓璟瑄的治療放慢--甚至是毀滅?！?/br>
    「我懂你身為哥哥的立場，別緊張，我沒有怪你?！古隋普f?！肝易约荷頌閖iejie，我弟也曾因為我經(jīng)歷過這些路，一路上我們互相扶持，我懂身為兄姊想要保護(hù)弟妹的心?！?/br>
    「…我好怕璟瑄會怎么樣。」楊書律說，但沒有落淚，只是像在陳述什么事情一樣，緩緩地、一字一字的說?！肝液门拢皇Ｏ挛易约骸坏赣H承受不住，連我也沒有辦法…」

    「放心，有我呢?！古隋菩?，儘管她現(xiàn)在頭痛的快爆炸。

    「……」楊書律看著潘妍云，從口袋里掏出一罐薄荷油?！割^痛嗎？」

    「！」潘妍云接過?！改阍趺粗馈俊?/br>
    「你的臉色很差…抱歉了，我不知道會讓你這樣。」

    潘妍云抹了些薄荷油，說：「沒有的事，只是稍微不舒服?！?/br>
    然后兩人之間再一次陷入剛剛的氣氛。

    「蕭予學(xué)有來？」潘妍云問。

    「摁。」楊書律點(diǎn)頭?！改憬兴麃淼牟皇菃?？」

    「我以為我簡訊打成那樣他不會來?！顾f。

    「打成怎樣？」

    「我跟他說：你還愛靜安嗎？如果還愛，就到醫(yī)院來吧?！?/br>
    「…你這樣換作是我我死都不會去，超明顯在耍人。」楊書律三條線。結(jié)果他的那個兄弟根本不是為自己而來，根本是想抱得美人歸。

    「我昨天跟靜安談過，她雖然只是沉默但我知道她動搖了，我明天早上下個猛藥看看?！古隋萍?xì)細(xì)的吐氣?！肝蚁Ｍ麄儍蓚€趕快復(fù)合?！?/br>
    「你呢？」楊書律反射問。

    「我？」潘妍云指指自己，隨即明白，轉(zhuǎn)過身看向中庭?！肝乙詾槲乙呀?jīng)表達(dá)得很明顯了?！?/br>
    那語氣里，有絲絲的埋怨。

    但現(xiàn)在疲憊至極的楊書律并沒有聽出來?！干趺?？」

    「…笨蛋?！古隋瓶聪蛩！竻?，我說你真的是個笨蛋，我喜歡你，你不知道？」

    楊書律頓時才想起，然后紅著臉說：「呃…！我我我我忘了…」

    潘妍云翻了白眼。

    「…對不起，妍云。」沉默許久，楊書律說。「我…現(xiàn)在無法放下璟瑄…我沒有辦法這么快就投入感情之中，我現(xiàn)在要把我所有的時間都給璟瑄。」

    源源不絕的失落涌上她心頭，一個字也沒說，她點(diǎn)點(diǎn)頭?！肝抑懒?，反正我也要等到靜安和蕭予學(xué)重新開始才可以，沒差?！?/br>
    眼里藏不住的卻是那深深的難過。

    就算很痛苦，但楊書律還是察覺到了。「…我沒有辦法讓你犧牲。」他低語。

    他轉(zhuǎn)過去，看著潘妍云：「我們，從這里分開吧，就連朋友，都不要當(dāng)了?！?/br>
    潘妍云震驚，雙眼睜得好大好大，接著涌上去的，是眼淚。

    「為甚么…」她問。

    「我、我沒有辦法看著你這樣…犧牲…我不知道哪時才能把璟瑄的病情給導(dǎo)回本來的軌道，我不能這樣留住你?！?/br>
    潘妍云說不出半句話，只是摀住嘴，眼淚嘩啦嘩啦的流著。

    他必須用上全身所有細(xì)胞都被榨出來的力量讓自己轉(zhuǎn)過身，艱難地踏出腳步離開。

    「--不要！」潘妍云跑上去，從背后抱住他?！肝也灰⑽也灰氵@樣！我不要你說甚么不要我犧牲自己，我不覺得我有犧牲，我沒有…！」

    「…」楊書律低下頭，沒有說話。

    「書律，我喜歡你，所以我愿意等你…」潘妍云把頭埋在他的背?！肝蚁矚g你，我要等你！我要等我要等我要等我要--！」

    剩下的話，全數(shù)被封住了。

    楊書律吻著她帶著淚，咸咸的唇。

    彷彿過了幾世紀(jì)那么久，他的嘴離開她的，抵住額頭，說。

    「好，你等…我會用盡所有的力量，用最快的速度跑回你身邊?！?/br>
    潘妍云不斷的掉著眼淚，彷彿開了頭就停步下來。

    「別哭…」楊書律捧著她的頭，吻去眼淚。

    「我會等你的…我也會等著靜安，等著她快樂?！古隋普f?！肝乙矔戎覀?。」

    張開眼，她看見了白色的天花板。

    「……」

    「醒了嗎？」溫靜安的笑臉出現(xiàn)。

    「…摁?！够艘幻肱袛喱F(xiàn)在她身處醫(yī)院，楊璟瑄點(diǎn)頭。

    「別怕，我會在你身邊的哦?！?/br>
    此時，門突然開了。

    「靜安?！垢挥写判缘纳ひ魝鱽?。

    「！」溫靜安僵硬的轉(zhuǎn)過頭，看著對方。「…予…蕭予學(xué)。」

    「我有事找你談。」

    「我需要顧著璟瑄。」

    蕭予學(xué)看向楊璟瑄，后者馬上閉上眼?！负舭　?，我有點(diǎn)累可以請你出去讓我休息一會兒嗎？」

    「你才剛醒不是嗎？」溫靜安看著楊璟瑄，挑眉。

    「唔，我、我累?！箺瞽Z瑄馬上扶住額頭?！负猛窗。乙??！?/br>
    「璟瑄--」

    「人家都說她累了，我們別吵她。」蕭予學(xué)拉走溫靜安。

    「明明就是你逼我說累的…」楊璟瑄翻了翻白眼，然后看著天花板，沉思。

    【璟瑄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br>
    默默地，她在心里下了一個決定。

    「甚么？出國！」楊書律大喊。

    「是啊?！箺瞽Z瑄笑咪咪的說?！羔t(yī)生跟我說國外的醫(yī)生還不錯，有個他認(rèn)識的，而且舅舅他們一家人也在美國，我可以過去找他們?！?/br>
    「璟瑄，你千萬不要勉強(qiáng)自己?！古隋普??！高@種情況，我們無法放你一個人。」

    「在美國，有表姊們陪著我，我可以的?！箺瞽Z瑄點(diǎn)頭?！付摇蚁?，我也沒有辦法在旻涼過世的地方活下去?！?/br>
    「璟瑄…」

    「昨天我跟mama提過，她同意了，我已經(jīng)去辦退學(xué)手續(xù)，其他那些之前我們一起去紐約玩時就辦好了?！箺瞽Z瑄說。「哥，不要擔(dān)心我…這次，我不會再輸給病魔了，我會勇敢的去面對?！?/br>
    「璟瑄…！」楊書律不解。「是什么讓你改變這么大？」

    張旻涼的死？不可能啊，這應(yīng)該是要帶給她很大的傷害才對，為甚么…反而鼓勵她了？

    「旻涼說?！箺瞽Z瑄看向天空，柔柔的?！肝业男腋＞褪撬男腋?，所以為了他，我要幸福?！?/br>
    「……」

    「哥你也別太想我，我還是會回來的?！箺瞽Z瑄說?！高^年啊、爸的忌日啊、還有…旻涼的忌日，我都會回來。」

    「…摁，哪時候走？」

    「估計后天，只差學(xué)校的退學(xué)了?！箺瞽Z瑄燦笑?！附裉臁选径Y物】送我吧，那個說好可以治我病情的禮物?！?/br>
    那個花園。

    潘妍云和楊書律對看一眼，對彼此點(diǎn)點(diǎn)頭。

    來到那里，花已經(jīng)開了個大半。

    「好美??！」楊璟瑄奔過去?！高@都是妍云姊姊種的嗎？」

    「還有你哥?！古隋普f，一邊介紹?！高@是紫鳶尾花，花語是深深的祝福?！?/br>
    「大波斯菊，花語是少女純情?！?/br>
    「雛菊，花語是開朗。」

    「狐尾百合，花語是欣欣向榮?！?/br>
    「小蒼蘭，花語是純真無邪?！?/br>
    「這是蒲公英，花語是…我在遠(yuǎn)處為你的幸福祈禱。」

    蒲公英的花語基本上比較熱門的不是這個，但為了她…潘妍云還寧愿用這個花語。

    聽聞這個，楊璟瑄震了一下，然后問?！肝铱梢浴恍﹩幔俊?/br>
    「可以?！古隋浦浪氲氖鞘裁?，點(diǎn)頭。

    滿地的蒲公英，搖曳著。

    她摘了些，篡在手心里。

    潘妍云笑笑地繼續(xù)說?！高@是日本櫻花，可惜現(xiàn)在夏天你還看步道，花語是…生命?！?/br>
    楊璟瑄又震了一下，看著目前還是一片土的地方，雙眼微微沁水。

    「我今天冬天會回來的，那時，它長了嗎？」

    「大概是發(fā)芽了?！?/br>
    「我會等?！?/br>
    「摁。」語畢，潘妍云從手上的塑膠袋里拿出一朵花，遞給楊璟瑄?！高@是麥桿菊，只要一接觸到光就會完全盛開，然后就不會再閉回去了，不會枯萎哦，所以很常有人誤會他為塑膠花。」

    「謝謝…」楊璟瑄看著掌心兩朵小小的，向蓮一樣的花。

    「它的花語是--」

    「永恆的記憶，刻劃在心?！箺顣赏蝗徊缴锨?，搶過潘妍云的話回答?！腑Z瑄，我也有個東西要送你?！?/br>
    「？」

    「這是…」楊書律遞出一張相片，里頭一家四口笑得好開心?！肝蚁?，你會需要這個?！?/br>
    「！」楊璟瑄接過，愣住?！溉腋＃俊?/br>
    「摁，我幼稚園你剛出生時的?！箺顣烧f?！赣浀茫芰松趺次螂娫捊o我，我會飛過去找你的?！?/br>
    「我哪有這么懦弱！」楊璟瑄吐舌?！覆贿^…我會記住的?！?/br>
    她會記住，在風(fēng)暴之中溫暖的胸膛，她的哥哥。

    他們又繼續(xù)逛，然后在向晚的時候走出了花園。

    「你們兩個先走，我要去找我國小同學(xué)?！箺瞽Z瑄說?！钢辽傥覀兒芤昧肆昴兀　?/br>
    跟她道別后，潘妍云和楊書律走在一起。

    「我可是用光速跑回來你身邊呢?！顾麥厝岬男χf。

    楊璟瑄會這么快恢復(fù)，讓他非常驚訝。

    哭的都白哭了，淚都白流了，像傻子一樣，不過至少…吻沒有白親。

    楊書律低笑。

    「我還是擔(dān)心璟瑄。」潘妍云說。

    「璟瑄那孩子很讓人cao心，但相信我，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堅強(qiáng)的孩子了。」

    「摁…」

    「顏銀?！箺顣蓮陌锬贸鲆黄∧廴~咬著，語焉不詳?shù)膯尽?/br>
    「摁？」這什么鬼叫法。

    趁著對方還對那個名字感到疑惑時，楊書律彎下身，吻住了她的唇。

    牙齒很順的閉上，咬到的是沁涼的、辣辣的味道。

    楊書律捧著她的臉，細(xì)細(xì)的吻著。

    潘妍云抱住他的頸，閉上眼睛。

    良久。

    「干嘛給我吃薄荷！」兩人分開，臉上帶著紅暈的潘妍云問。

    還有那是什么吻法啊！他以為再吃冰淇淋嗎舔來舔去的！

    「薄荷的花語啊?！雇瑯右矟M臉通紅--不，應(yīng)該是說比潘妍云更紅的楊書律說。

    「你臉在紅個頭啊！」

    「我、我我我我是第一次這樣子…」

    「誰教你的，從實(shí)招來。」潘妍云不難掩飾自己心中的醋意。

    「……」楊書律低下頭?！浮W(xué)?！?/br>
    「噗??！」醋意馬上降為負(fù)極，潘妍云傻眼?！甘捰鑼W(xué)這樣親你？」

    「不是啦！他、他就跟我炫耀啊，逼我趕快跟你告白啊，就跟我說他這樣親溫靜安。」

    「咿啊啊啊?。§o安靜安?。　?/br>
    「你喜歡嗎？」楊書律問。

    「…薄荷的花語怎樣了?！顾┯驳霓D(zhuǎn)話題。

    「缺，還說我沒背好，你根本是狐假虎威。」

    「甚么啊我當(dāng)然知道薄荷的花語是--！」潘妍云意會過來，看著楊書律，雙眼震驚。

    他抱住了潘妍云，緊緊的，然后在她耳邊低語。

    「再愛我一次?！?/br>
    推開沉重的鐵門，楊璟瑄走到某個墓碑前，靠著坐了下來。

    「嗨?！购唵蔚卮蛄苏泻?，她說。

    「我后天要去美國了，別太想我哈！」楊璟瑄燦笑。「不過啊，真的很不捨呢，這個我生長了15年的城市，還有你?！?/br>
    「但是我只能離開，我不想留在沒有你的地方…應(yīng)該是說，我不想留在只有你尸體的地方，我要到國外去看看?！?/br>
    風(fēng)聲刷刷刮過，雜草沙沙響。

    「對了，我剛?cè)ジ绾湾奇⒁黄鸱N的花園看過了，我摘了幾朵蒲公英要送你。」楊璟瑄把蒲公英放上?！改阒罏樯趺次乙湍闫压?？其實(shí)打從我見到你開始，我就覺得你像蒲公英一樣。」

    「會隨著風(fēng)飄，然后也不知道會飄去那里的蒲公英?！?/br>
    「如果可以，我想當(dāng)吹拂你的風(fēng)，或是抓住你的小孩、你所掉落的土地，我想在你身邊。」

    「蒲公英的花語是：我在遠(yuǎn)處為你的幸福祈禱。」

    「我會一直一直為我的幸福祈禱，因為你說我的幸福就是你的幸福。」

    「…旻涼，你的幸福也是我的幸福所以…」楊璟瑄掉著眼淚，一邊笑一邊說?！改阋惨腋５?，在另個世界為我祈禱哦！」

    少女起身離去，而風(fēng)颳過，吹起蒲公英，拂過墓碑上的照片。

    終究，風(fēng)還是會帶走了蒲公英。

    風(fēng)和蒲公英，會永遠(yuǎn)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