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身體好重、好累,我在干麻怎么睡著了?』眼前一片黑暗,我想我應(yīng)該是躺在病床上吧! 我試著睜開雙眼,光線衝擊了我的視線,刺眼到我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等我適應(yīng)光線后,首先映入眼簾的看到快爛掉的天花板,將視線稍往左移了一點(diǎn)后,我嚇的差點(diǎn)從床上跳起來,但我沒有,因?yàn)樯眢w好累。 「醒了嗎?」徐薇涵拖著點(diǎn)滴液坐在我的床沿,然后伸手按了床邊的護(hù)士鈴?!傅鹊茸o(hù)士就來了,先休息一下吧!」 她溫和的說著,而我的視線從她的臉轉(zhuǎn)移到了她的脖子,那纏繞著繃帶的脖子。 在我想說話的時候,一個匆忙的身影跑進(jìn)了病房。 「你醒來了?太好了!」董修寧推開徐薇涵并緊抱著我,我看到那虛弱的身體倒向墻壁時想扶她起身卻無能為力,因?yàn)槲业纳眢w好累好僵硬。 我用盡全力的想掙脫她的擁抱,她用力的程度甚至讓我難以呼吸。 為什么董修寧要如此用力的抱我?我是她的誰,而她又是我的誰呢?我只是一個病人,而她只是一位護(hù)士,不是嗎? 而為什么在她擁抱我后,我會想哭? 活下來了,真好。 為什么我會這么想? 『啪!』林佳宣拉了徐薇涵一把后拿著板夾敲了一下我的頭,接著把董修寧從我身上扳開。 「再跑啊!不是很會跑!搞成現(xiàn)在這樣動彈不得了齁!」她一臉憤慨的拿著板夾,「現(xiàn)在沒有力氣是正常的,因?yàn)槟悴艅偨?jīng)歷一場驚險的急救?!?/br> 「我睡多久了?」 「一天半。」她臉上掛著一抹邪笑,「當(dāng)初叫你不要跑你不聽,現(xiàn)在好了,莊醫(yī)生超火的,等等就乖乖被罵吧你!」 林佳宣將視線飄向董修寧和徐薇涵,小聲的對我說:「你欠我一次?!梗缓缶桶讯迣幫铣霾》客饬?。 尷尬。 整個病房里瀰漫著尷尬的氣息,我轉(zhuǎn)頭看著徐薇涵,想起了那天她拜託我的事。 「那個別名我?guī)湍阆牒昧??!顾仁且荒樌Щ螅缓筝p聲了啊了一聲。 「南,南方的南?!?/br> 「為什么是南?」 「沒有為什么?!刮衣柤缥⑿?,「反正以后我就叫你南,以后你也幫我取一個吧!」 她帶著恍惚的對我說了聲好,然后回坐到我的床沿。 「不能再食言囉!」我?guī)е胗夼恼Z氣警告她,設(shè)法掩飾我的害怕。 出現(xiàn)在我生命里的人少之又少,我能做到的只有把握著每個曾與我相遇的人,并從他們身上得到關(guān)于世界的美好,這是我去了解『生活』與『生存』差異的唯一途徑。 因?yàn)槲疫B踏進(jìn)外面世界的勇氣都失去了。 我怕只要我一離開這熟悉的環(huán)境,我的生命就會隨即劃下句點(diǎn),心臟里的腫瘤就像一顆不定時炸彈,我無法掌握它引爆的時刻,只能小心翼翼的延后引爆時間。 簡而言之,我只是一個茍延殘喘的犯人,肩膀上背負(fù)著死刑的罪名,并且被囚禁在監(jiān)獄里,只要得到一點(diǎn)光線就會喜極而泣。 我等待的,只是上帝將回到天堂的單程車票給我。 然而現(xiàn)在走到我眼前的,卻是一個意外闖入我的生命的女孩,沒有翅膀也沒有光環(huán),一個貨真價實(shí)的人類。 我該感謝上帝嗎? 我該感謝祂讓我在生命的最后與南相遇嗎? 「pardonon.」她愧疚的看著我,說了一句我好像聽過的話。 「這句是什么意思?」 「p、a、r、d、o、n、o、n,pardonon,意思是對不起?!咕拖裆洗我粯铀谖业恼菩纳蠈懴伦帜?,她的手指沒有一般少女的細(xì)柔,反而多了一層厚繭與粗糙。 可是很溫暖,當(dāng)她碰觸到我的肌膚的那瞬間,一股暖流從掌心傳遞到了身體的每個細(xì)胞,我在短暫的時間里沉醉于兩手接觸時的悸動,直到她專注的盯著我我才回神。 「這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找死跑來跑去。」 我試圖用自嘲的方式將她的罪惡感帶走,但她依然無法接受我因?yàn)樽约旱木壒识c死神搏斗。 「可是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她握著我的手,「對不起,真的對不起?!?/br> 「給你一個賠罪的機(jī)會?!刮业淖彀烷_始自己說話,連大腦都無法控制,「不要再傷害自己了好不好?」 「好?!顾敛华q豫的答應(yīng)了我,眼神帶了一些恐懼,這次的經(jīng)驗(yàn)大概讓她心生畏懼了吧! 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需要勇氣,而我連拾起一片小刀的膽量都沒有。 醫(yī)院,是一個讓人看見所有生離死別的場所,那些自殺未遂的患者曾經(jīng)到一個防治自殺的演講中現(xiàn)身說法,他們說,自殺很痛。 身體會痛、心會痛、靈魂會痛,會想哭、會想求救、會很后悔。 也會體會到活著真好。 我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收了醫(yī)院的錢才有了如此動聽的演講,但我愿意相信他們是真的恐懼自殺,因?yàn)樗麄兊难凵袷且话闳藷o法演出來的。 并不單單只有后悔,他們的眼里還有珍惜。 那雙眼睛彷彿說著:活著真好。 這時候我將頭轉(zhuǎn)向另一側(cè),因?yàn)樾睦镉泄沙翋灥那榫w壓著我,讓我無法喘息,然而我發(fā)現(xiàn)我的眼前再也不是那棟舊大樓,而是一整片海洋。 「是海!他們讓我……」我欣喜若狂的回頭看著南,但此刻她的眼神卻無比的無助。 「你怎么了?」 「佳宣說你的心臟長了黏液瘤,能救活的機(jī)率幾乎是零。難道你都沒有想一走了之的念頭嗎?」她注視著床單的雙瞳開始滴淚,「難道你不會覺得活著很痛苦嗎?」 南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里有著害怕。 活著對她而言很痛苦,而死亡讓她害怕了,她游走在生與死的邊界之中,不管選擇哪一個自己都會痛不欲生。 她需要拯救,而她正在向我求救。 「當(dāng)然會啊?!刮椅⑿Φ目粗缚墒侨绻瓦@樣走了好像有點(diǎn)不值得?!?/br> 她似乎是聽不懂我的意思,一直用著疑惑的眼神看著我。 「既然都成為人類了,完整地將生命活到最后一刻比花時間去找一種漂亮的死法重要許多。這就是我活著的信念,也是我茍延殘喘到現(xiàn)在的原因?!?/br> 所以你出現(xiàn)了,為了讓我的生命更完整。 我急迫地想將你拉進(jìn)我的世界里,因?yàn)橹灰稽c(diǎn)就好,只要再活躍于多一點(diǎn)人的心里,我死也無憾了。 并非奢望遠(yuǎn)途到世界的盡頭,我只是盼望能在人們的心里扎營,只要再多一點(diǎn)人記得許廷凱曾經(jīng)存在過就足夠了。 只要我死后有人會為我哭泣、緬懷關(guān)于我的曾經(jīng),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