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海參湯
假期總是短暫的。轉(zhuǎn)眼間,安梨白已開學一個月,而安深青也即將步入高中。 新生入學這天,袁綺月驅(qū)車送姐弟上學—— “阿青,你去學校后安分點,別總?cè)鞘?。要是老師來找我,你就等著住校吧?!痹_月一邊觀察路況,一邊說教。 一中各方面條件幾乎都是市內(nèi)頂尖,唯獨宿舍建設(shè)不盡人意。因此,姐弟倆都選擇走讀。 不過這似乎對安深青沒什么威脅力。 后座的他將藍牙耳機的音量調(diào)大,對此充耳不聞。 袁綺月提高音量,復(fù)述后又說,“聽到了沒?!?/br> 安深青敷衍幾句,接著抱怨道:“媽,這英文電臺太大聲了,吵得我耳朵疼?!?/br> “這是阿梨的聽力資料,你也多學學,別以為進了一中的普通班就可以松懈了。開學考爭取拿個好成績?!?/br> 安深青怎么聽都有擠兌自己的意思。 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解開安全帶,大半個身子前傾,干脆地轉(zhuǎn)動駕駛座旁的音量旋鈕。 車內(nèi)即刻安靜下來。 他滿意地縮回身子,期間不經(jīng)易瞥見前座的安梨白表情略顯詫異。 “干什么干什么。”袁綺月把手伸向旋鈕。 他冷哼一聲,忿忿不平地說道:“只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我上次只是吵著她,就被趕出了家門?!?/br> 或許安深青說的在理,或許出于公平性考慮,袁綺月還是收回了手。 車內(nèi)僅存輕微的電臺聲。 然而,安梨白竟跟讀起電臺的英語句子。她發(fā)音標準,吐字清晰,聲線甜美,可在安深青聽來就像一臺念經(jīng)的擴音器,不絕于耳,令他煩躁至極。 cao。 一連幾天,安深青的高中生活風平浪靜,與他設(shè)想中差別不大,唯一的例外便是“羅逸寧”。 某天上午最后一節(jié)物理課在同學的一片哀嚎中開啟了。 這門課的老師恰巧是他們的班主任。他平生最大的“愛好”就是拖堂。 開學不久,他以“拖拉機”的名號響遍整個年級。 班主任梁啟明——一個地中海禿頂,身材略微發(fā)福,笑容親切和藹的中年男教師,一手捧著裝滿茶水的保溫杯,一手招呼門外的男同學進班。 安深青彼時在和其他同學閑聊,只隨意瞥了眼,就認出羅逸寧來。 他揉眼,確定自己是否看錯。 羅逸寧是他的發(fā)小兄弟,比自己更游手好閑,中考剛過線被末流高中錄取了?,F(xiàn)下卻出現(xiàn)在一中,還是自己的班級里。 他的疑問勝過喜悅。 一下課,他顧不得趕去食堂吃飯,拉扯著羅逸寧問個究竟。 “你小子怎么主動進‘監(jiān)獄’了。”他用拳頭輕輕擊打羅逸寧的肩部,調(diào)侃道。 在初中部時,羅逸寧的確視一中為“監(jiān)獄”。 羅逸寧嘆氣,說:“別提了,我爸媽非要想方設(shè)法把我塞進來。聽說幫我申請了什么借讀生。” 他恍然大悟,同時松了口氣。 發(fā)小家沒做違法的事情就行。 他和羅逸寧結(jié)伴去食堂,無話不談,仿佛又回到荒唐的往昔。 殊不知,一場謠言在陰暗的角落逐漸發(fā)酵,最終變質(zhì),腐爛。 午休時,教室外烈日炎炎,教室內(nèi)的窗簾拉得嚴絲合縫,半米陽光都透不進來。 安深青慵懶地趴在課桌上,耳邊伴隨著風扇嗡嗡的轉(zhuǎn)動聲,倦意nongnong。 極輕的叩門聲響起,他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女聲。 “同學,請問能幫我叫一下安深青嗎?” 是安梨白。 原本睡意昏沉的他頓時清醒,轉(zhuǎn)頭對上安梨白的目光。 她指著走廊,示意他出教室。 待他輕手輕腳地走出教室,她將手里提著的保溫壺一把塞給他。 “媽讓我?guī)Ыo你的湯。” 他接過,隨口問道:“她干嘛送湯給我喝?!?/br> 他隱約記得,初叁沖刺的那段時間里,袁綺月經(jīng)常會到學校送補品給他。而那些補品幾乎都是各色的湯。 “不知道。她剛剛送湯給我,順便帶了一份你的,”只見安梨白匆匆轉(zhuǎn)身離開,留下一句“自己把保溫壺帶回家”便不見人影了。 回到教室,安深青揭開保溫壺的蓋子,直接嘗了一口。 海參湯濃郁的腥味在他的味蕾間擴散。 他猛地灌了大半瓶水,那股腥味才漸漸被沖淡。 袁綺月煲湯的手藝還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放學后,安深青坐上家中司機陳叔的車,獨自回到家。 客廳里,燈燭輝煌,茶幾上擺放著的琺瑯骨瓷茶具升起裊裊青煙,一道道精致可口的甜點引人垂涎。 袁綺月正在和太太們閑聊說笑。 她們都是父親安延書生意上合作伙伴的妻子,不過袁綺月鮮少同她們來往。 安深青走上前去,禮貌地打招呼:“阿姨們好。” “是阿青啊,好久不見?!?/br> “綺月,阿青現(xiàn)在又高又靚仔,聽說還考上了一中。你和延書教得真好,哪像我家那小子,cao心死了?!?/br> “哎喲,我家娃也cao心,天天鬧,以前我說她兩句她能頂我十句。幸好現(xiàn)在去常春藤留學了,人也成熟了。” “阿青啊,是剛放學嗎,怎么沒見到阿梨?!?/br> 袁綺月回答道:“阿梨高叁了,要下晚修才能回來?!?/br> 話題圍繞“孩子”展開。 她繼續(xù)和太太們周旋起來,期間擺擺頭,暗示安深青上樓回房去。 得到母親的授意,安深青腳下生風,恨不能瞬移離開這里。 關(guān)上房門,他從書包里拿出數(shù)學作業(yè),正準備提筆解題。 可樓下時不時傳來的歡笑聲擾亂了他所有的思緒。 他煩躁地將筆扔開,哪知那筆愈滾愈遠,從桌沿下墜,落到地板上。 他撿起筆隨意寫著,潔白如新的草稿紙上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筆斷水了。 罵了句臟話后,他整個人撲到床上,玩起了手機游戲。 臨近飯點,袁綺月上樓喊安深青吃飯。此時太太們都離開了。 飯桌上,袁綺月夾了一塊蜜汁排骨給他,說:“嘗嘗鐘姨做的新菜?!?/br> 鐘姨是他們家雇的鐘點工阿姨。 “對了,聽鐘姨說,保溫壺是你拿回來的?!?/br> 他品嘗著排骨,咽下后回道:“是啊,不是你做給我和安梨白喝的么?!?/br> 聞此,袁綺月敲了一下桌子,嗔怒道:“這丫頭就這么嫌棄我的湯,連嘗一口都不肯。” 安深青感到云里霧里的,他轉(zhuǎn)移話題說道:“媽,今天爸又不回來吃飯嗎?” 說來也奇怪,父親已經(jīng)許久沒回家吃晚飯了。 “嗯,公司出了點事,他說他最近很忙?!痹_月迅速垂頭。她放下端著的碗,扯了張紙巾擦拭嘴巴。 接下來,母子兩從學習聊到安梨白,從安梨白再聊回學習。 只是,碗中的米飯漸涼,她再也未動過一粒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