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二十六 眼淚彩虹(5)
「因為我忘不了!」一直忍得很安靜的魏于豪激動低吼,那雙神似那個人的眼含著深深自責與悲切,傷痛的令人不忍卒睹。 「因為我忘不了那年被我的話傷害的你的表情……我一直,都忘不了……」 很意外,竟是這樣的理由。白白幾乎不忍再看他那雙泛紅的眼,但一閉眼,那一天的記憶就自動復甦,清晰的像那天從未遠離……她記得,一直都記得,真心被言語扭成的巨斧毫不留情地劈成碎片的莫大痛楚…… 『你是用什么心態(tài)在和我相處的?我真的很好奇。欸,白白,你不覺得你這樣,對不起「他」也對不起我嗎?』 『我……』 『一個死人,能讓你念念不忘到寧可傷害活著的人也在所不惜,是什么原因?但無論是什么原因,我都不想知道。』 『我是真的……喜歡你……』 『喜歡我?你喜歡的是我這張臉,不是我。再說,你不是誤會了什么吧?我對你也不是認真的,只不過是知道自己被人耍了很不爽而已?!?/br> 『不是這樣的……聽我解釋好不好……?』 『其實,在你心中,從來就沒有過「魏于豪」的存在吧,我……多希望,我從來沒有認識過你?!?/br> 不能彌補的錯有那么多,該從哪里開始才不那么痛徹心扉呢?然而,每一次靠近、每一次觸碰都會化成痛處,還能怎么修補?又要如何縫補,才能不再次拉扯到好不容易結痂的傷疤、不讓它流血呢? 「我一直都想當面向你道歉……對不起……」 看著他紅著眼眶,眼底水光浮動,白白忍不住回想,在自己記憶中的魏于豪何曾在自己面前露出那樣脆弱的表情?她反覆的想,四年前將她傷的遍體麟傷的記憶浮現(xiàn)在最外層,畫面中,殘忍的話語被消了音,只剩下一雙被傷得很深的眼睛。 用冰冷譏誚掩蓋、用憤恨怨怒表態(tài),在得知自己的用心竟是建筑在謊言上頭,所有相處的點點滴滴,都因自己成為某人的替身才得來……任誰再寬宏大量,都沒有轉眼釋懷包容的道理……他也受傷了,這些年,她慢慢都明白過來。 「嗯,我原諒你?!顾吐曊f,「然后,我也欠你一句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先做錯了?!?/br> 他愕然,望著她淚光閃閃的釋然笑容,驚喜激動的拉住她的手,急切的說:「我那時說的話都不是真心的,我無意傷害你,我知道你那時是真的喜歡我,我也……」 「停!」白白嚇了一跳,連忙趁他反應不及用力抽手,急急打斷他繼續(xù)要說的話。「那都過去了!魏于豪,我是說真的,那些都過去了。我和你都不是過去的我們了,你沒發(fā)現(xiàn)嗎?任何事都無法再重來一遍的,我不會再被過去所羈絆,所以我也希望你能走出來,這也是我為什么答應跟你見面的原因之一,你明白嗎?」 淡定的語氣、些許防備的眼神、被掙脫開的手,在在都成功地讓魏于豪未竟的話在嘴邊消失,他慌亂的想從她眼中找到一絲對于過去留戀的眼神,卻徒勞無功。那眼里只有愧疚,再沒有其他。 「總是這樣……我只能接近你到這個距離。四年前因為我不懂得把握,四年后就算誤會解開了也不可能回到以前那段時光……我知道是我做錯了,但我真的不行嗎?是因為章梓言嗎?他能給你的,我給不起嗎?白白,你告訴我,為什么……?」 「……你知道,你跟梓言不同的地方在哪嗎?」他問『為什么』的悲哀眼神讓她感覺窒息,「在他身邊我不用倔強、不用堅強,我可以不計形象、放聲大哭大笑,他知道我所有弱點、我所有不完美,而我也不怕讓他知道,因為我很明白他會包容我那些不夠好的一面……」 「我也……」他急著承諾,但白白卻緩慢的搖頭,眼神悲哀。 「即使我的不好是因為那個人?即使我的心中永遠會為他保留一個特別的位子?即使我偶爾會提起他、因他笑因他流淚?」白白笑了,笑容卻更悲傷,「不行的,那個人會梗在我跟你中間,但梓言卻從不曾試圖阻止我要我停止這份感情……他陪著我,四年里從未放棄我、罵我也是因為心疼我、他牽著我的手,指引我……這些……你能做到嗎?」 「你這只是感激……」 「我是感激他,因為如果沒有他,就不會有今天的白罌粟。但是我更愛他,感激與愛情并不衝突??!假設今天有別的女人要靠近他,我會吃醋、會發(fā)飆、會想把那女的千刀萬剮!我也會害怕失去他、怕他不再愛我……這些都不是『感激』該包含的感情,不是嗎?」 太多人懷疑、連梓言都擔心她是不是把感激跟愛情搞混了,但又有誰知道,她內(nèi)心曾有過的掙扎?如果只是感激、如果可以當他是『哥哥』,就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依賴超過限度,也不會發(fā)現(xiàn)這樣超限的感情就叫做『愛』……也就不會因為害怕這份感情的變化有可能會害的她失去他而試圖逃避了…… 幸好,她沒有失去,也沒有錯過。她不只一次的后怕。求之不得、患得患失,如果說這不是愛,那什么才是呢? 「……你都這么篤定了,我還有什么好說的?」還能說什么?真的沒有了??粗装滓荒槥殡y,卻無可回轉的神情,他笑了,試著滿不在乎,「白白,不要露出那種表情??!本來,我今天約你出來,最主要就是想當面對你道歉……其他的,不重要了?!?/br> 「魏……」 魏于豪笑得很苦澀,又端起那杯不再冒著熱香的咖啡,一杯仍沒有加砂糖的咖啡,毫不猶豫地一口一口喝進嘴里,藉以掩飾他連苦笑都無法自然的神態(tài),也不去看她堅定與愧疚并存的表情。 白白真傻啊,有什么好愧疚的?她其實……真的不欠他什么的。 一陣一陣綿延不絕的苦澀味道從喉口竄向鼻間、眼睛,整張嘴全瀰漫著一股說不出、形容不上的苦味……真的,苦到他眼眶不自覺的泛紅瞇起,好苦啊。 他果然像白白所說的,非常討厭喝咖啡,尤其是冷掉的咖啡。 看著魏于豪幾乎喝完那杯他很討厭的咖啡卻無動于衷,白白心中忍不住難受。走到今天這一步誰都不愿意,他們都做錯過,所以也都無可辯駁 「嗯咳,魏……」清清哽塞的疼痛的喉嚨,白白試著微笑,「魏,做我的朋友吧?」 這句話……魏于豪有瞬間恍惚,因她臉上此刻的笑容帶著讓人懷念的意味…… 第一次見面那天,他也曾這么對她說。 「我叫白罌粟,我的名字剛好是一種花,花語是『遺忘』。我曾經(jīng)很希望自己可以遺忘所有關于過去的回憶,后來才發(fā)現(xiàn)不管當時多么痛苦、多么想忘記,一切遲早都會過去……現(xiàn)在,我想去回憶那些快樂的、溫暖的、充滿笑聲的回憶,不再只看見痛苦、被痛苦束縛……你呢?」 如果說四年前的自己還有什么感情未了、話沒說完,大概,就是此刻了吧。魏,你能感覺到嗎?就像你說的,相信我當時真心……一如此時。 「我……還無法釋懷。所以也做不到忘記那些愚昧的、妄斷的自己,還有自己做錯的事、造成的傷害與錯過……但我相信你說的,痛苦會過去。白白,我會一直都是你的朋友?!雇难凵襁€是痛的,但至少,已經(jīng)能向前看了。 白白笑著,再沒有多說什么。 「下次見你,是很久之后了吧?」 走在人行道上,隔著一臂的距離,魏于豪問的自然,卻沒注意到白白帶著些許訝異的眼光若有所思。 是郁希告訴他的嗎?她想,彷彿有莫名預感,又無從為之定義。 「我也不知道,但會盡量早點回來。怎么了?」 「下次回來,你和章梓言如果還在一起……結婚的時候,放帖子炸我前要先想好,說不定我會去搶新娘的?!?/br> 白白愕然慢下腳步,而他笑容似真似假像惡作劇又像宣言,讓人分辨不清這句話有多少真心。直到撇見他眼里波光,白白掠開視線,不說好也不搖頭。 就像如果真的到了那天,告不告訴他都是為難,又何必計較他祝福與否? 再次邁開步伐,不再去看他眼睛里還有多少收斂不夠乾凈的不捨眷戀。就這樣吧, 「白白?!?/br> 「嗯?」 「你會很幸福吧。」 「嗯。」 「能不能,再讓我抱你一下?」 近乎恍惚地說完,就看見她的背影僵凝著停下,回頭,像是沒聽清楚又或不可置信,連他都覺得自己唐突的太過分,就算真的沒有存什么心。 但白白回頭向魏于豪走了兩步,站定看他,魏于豪幾分不確定、幾分猶豫的靠近她,顫抖著張手輕輕擁抱她,她沒有躲開。 「魏,我曾經(jīng)非常喜歡過你……跟那個人無關?!购蹨I,白白輕聲地說,在說出口的同時也為當年的心情畫下真正的句點。 「嗯……我知道。」 「我會一直很幸福,所以,你也要幸福,好嗎?」 「……嗯,我會的?!?/br> 最后一個字吐出之后,他也放開了手,順手抹去不小心滑出眼眶的一滴淚。 「白白,你可以喊一次我的名字嗎?」 「怎么……?」怎么這么莫名?比要求擁抱還奇怪。 「你總是只叫我『喂』啊『喂』的……」 他的表情有幾分不服氣,白白會意過來他的意思,忽然就笑了出來。 「我是一直都喊你的名字沒錯啊!魏!」 被笑得莫名其妙,直到白白連喊了兩聲魏,他才反應過來,然后哭笑不得。喂……魏?所以是『魏』而不是『喂』嗎?這誰搞得清楚??? 「就到這邊吧?!?/br> 向著前方,白白回頭笑笑,卻帶著離別意味。 「……嗯?!褂肿吡藘刹讲磐O?,魏于豪望著她沐浴在陽光下的臉龐,點頭。 「再見?!?/br> 「……再見?!乖僖?,我來不及珍愛的女人。 迎向章梓言等待的前方,白白笑著,笑容里再沒有悲傷。世界上這么多人在這一秒分離、重逢、相遇,而這一秒,因為有你,不論將來分離多近,我的心已不再流浪……從此,安好。 ==== 幸而,你讓我來得及,再沒有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