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咦挑食鬼
徐云書用的是和“出來吧”一樣的語氣。 他待人一貫溫文有禮,這一聲細聽下來不像命令,倒有點哄人的意味。 這女鬼脾氣不好,的確需要哄著來。 聽了這一句,本來貓在門外的女鬼果然趾高氣昂地進了門。她仍是白天那副模樣,連表情都沒變。 “坐。”徐云書露出善意的微笑,甚至沏了盞茶遞去。 鬼無法接觸陽間人,能觸碰陽間物,但無法cao縱。她自然喝不了茶,這只是道士的待客之道。 女鬼挑了個徐云書對面的椅子坐下,抱著手臂,兩腿交迭,翹在上面的那條腿一晃一晃的,紅唇輕啟:“你早發(fā)現(xiàn)我了?” 徐云書沒答。 她那鬼鬼祟祟的身影,他想不發(fā)現(xiàn)都難。 女鬼繼續(xù)說:“小道士,你壞了我的事,就不怕我半夜去你夢里來找你么?!?/br> “以你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怕是沒有入夢的能力了吧?!?/br> 女鬼咬牙切齒:“你……” 徐云書看著面前薄而淡的鬼魂,還是想試一試。 這只鬼沒有惡意,即便上了人身也沒有傷人。 徐云書和鬼打交道多年,對陰間的事物可能比陽間的還要有好感。他見過許多單純癡情的鬼,僅僅為等一句話就能孤單飄蕩數(shù)年,而在世的人卻早就忘記Ta。 鬼不可怕,狡詐難測的人心才最可怕。 他想送她回去,至少不能,就這么看她散去。 “能聊聊嗎?”徐云書說。 想送鬼入輪回,必須了解Ta心中積下的怨。那些無處安放的魂靈,正是因為有放不下的心事才不愿歸去。 女鬼緘口不語。 徐云書輕聲道:“你應(yīng)該也知道你現(xiàn)在狀態(tài)很差,我能幫你,你不用對我這么抵觸。” “你叫什么名字?” 女鬼不配合,高傲地把臉扭到一邊。 徐云書在心底嘆氣,換了個問題。 “你在他身上這么久,為什么沒吸他陽氣續(xù)命?” 說到這個,女鬼反應(yīng)大了些,蹙起眉頭:“他惡心死了,讓我吸一個臭男人的陽氣,我寧愿死了算了?!?/br> 她忘了,她本就死了。 徐云書抿彎嘴角,還是個挑食的鬼。 他這么一笑,女鬼挪著屁股坐近了些,來了和小道士聊天的興致。 女鬼是個愛美的,看到好看的人心情便好。徐云書笑起來有那么幾分養(yǎng)眼,尤其那漂亮的淺眸彎著,唇邊起道弧,清爽得如秋天的細雨。 女鬼說:“你笑什么,他本來就臭?!?/br> 她的語氣有點稚氣,徐云書又想笑,但憋住了,他順著女鬼的話往下問:“哦,你嫌臭,為什么還要上他的身?” “他該死?!?/br> 又是這個回答。 “為什么說他該死?” 女鬼不做聲了。 徐云書想起那對夫妻說的情況,“撞墻多累啊,你想他死,一刀子抹了脖子不是更干脆?!?/br> 女鬼驚愕地睜大眼,“你想疼死我!” “撞墻不疼?” “還好……” 徐云書再次彎唇。 頭頂白瑩瑩的燈光照著他的臉龐,女鬼托著腮欣賞他的笑顏,忽地發(fā)覺小道士長了張不錯的嘴唇。 淺粉色,透潤飽滿,唇線輪廓明顯,唇形極好,看著便讓人想要親近。 被女鬼這么直勾勾盯著,徐云書脊背僵直,不笑了。 她的目光太赤裸,完全是女人打量男人的眼神,徐云書感到不自在,恢復(fù)面無表情。 兩側(cè)嘴角垂下,沒了看頭,女鬼頗為惋惜地嘖了一聲。 徐云書穩(wěn)了穩(wěn)心神,思及每次提到男人該死的原因,女鬼總緘默,他想到一種可能:“你是不是……忘記了一些事?” 鬼在陽間待的時間越長,生前的記憶也會隨之消退,有的到最后甚而忘卻自己為什么不肯離去,只知心中有一執(zhí)念未完成。 聽到徐云書的問話,女鬼神色迷茫。 她的確記不起很多事,也并不認識那個男人,只是無目的地飄蕩在人間時,湊巧撞見他腳踏兩條船的秘密,便氣憤地想害他。 她想告訴小哲的女友,他不是一個可以值得托付的男人。 所有出軌的男人都該下十八層地獄,不得好死。 女鬼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念頭。她想不起生前的事,也不想入輪回。她唯一可以確認的是,自己留在陽間,是為了要報復(fù)那些表里不一的惡男。 至于原因……她努力回憶,能捕捉到的唯有支離破碎的片段。 剪碎的白紗,徹夜的哭音,和一地空酒瓶…… 頭痛欲裂。 女鬼彎著背蜷縮在椅子上,黑發(fā)從前面瀉下,遮住了她的臉。 她皺起眉,雙手抓著頭發(fā),嘴里發(fā)出痛苦的低吟。 “你還好嗎?” 女鬼答不了,抓頭發(fā)的手愈加用力。 徐云書眉心微蹙,念起靜心訣。 連誦兩遍,女鬼漸漸緩過來,表情茫然,如新生的嬰孩,仿佛剛才的失控是場幻象。 徐云書眼尖,發(fā)覺她眼角濕了。 “你……” 徐云書剛開口,話音立刻被打斷。 “你對我做了什么……”女鬼恢復(fù)暴躁,一拍桌子,瞪著徐云書,“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木桌左右發(fā)震,杯中的茶水抖了幾抖,快要傾倒。 徐云書坐了會兒,慢慢喝完那盞涼掉的茶,細想女鬼的話。 他篤定,她還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