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黑色校服1
列車一路北上,從深夜至拂曉。 天光漸亮,陰陽界線慢慢分明。阿星變得虛無,沒法靠著徐云書,哐的聲倒在椅面上。 “嘶……”腦袋摔得有點疼,她倒吸一口氣,徹底清醒。 看一眼徐云書,還在睡。 阿星沒吵他,揉著頭在車廂里溜達,好奇打量窗外。 她有一陣子沒出遠門。 道士生活單調,在清云山的日子好似養(yǎng)老,不是看他們念經(jīng)燒香,就是看他們打坐練功。這趟出來,她完全是旅游心情,瞧什么都稀奇有趣。 阿星從車頭飄到車尾,又從緊閉的玻璃窗子里探出腦袋。 凌厲的寒風自耳邊呼嘯,視線盡頭,是一片光禿禿的原野,因為空氣冷澀而結出白茫茫的晨霜。 再蕭瑟也不影響她心中愉悅,阿星嗷了一嗓子,大清早的在列車上鬼叫。 能聽見的只有一人。 那人已醒來在洗手臺前洗漱,聞聲,咕嚕咕嚕吐了口中牙膏泡沫,彎了下嘴角。 “徐云書!” 阿星的聲音遠遠傳來,徐云書洗漱完,收拾下東西,她便飄到了身側。 “徐云書,”阿星問,“等下是什么打算?” 徐云書看了看時間:“我查了,站里有大巴直達市區(qū),一會兒就坐大巴走?!?/br> “?。窟@就走嗎?” 以徐云書這高效的行動力,沒準他們晚上就返回清云山了,阿星好不容易出趟遠門,決計不想這么快回去。 “別啊?!彼龢O力勸說,“我剛聽乘務員和一乘客聊天,聽她講這里的燒餅很好吃,你一晚上沒吃東西,不用這么急著走吧,好歹出去吃個特色早餐什么的。” 阿星這話說得其實有點虛,道士飲食上有忌諱,更別提徐云書根本不是貪食之人。 她腦中飛速運轉,思考別的借口。 徐云書本想說辦事要緊,憶起那嘹亮的一嗓,又將話吞下。 靜靜凝視她,過幾秒,他說:“好?!?/br> 耶? 這么容易? 阿星拍掌,心道等會兒多打探點地方美食,怎么也得讓他耽擱個三五天再回山。 過了兩小時,列車緩緩停下,一人一鬼并肩出站。 黎北是陰天,這種陰冷冷的天氣鬼們最是喜歡。 阿星穿著她那身黑色旗袍東飄西飄,和旁邊的徐云書完全不是一個季節(jié)。 站外就有早餐店,但阿星說那家看起來不正宗,讓徐云書再走走。 她小算盤打得飛起,走越遠,回來就越遲,回山便越晚。 旅游嘛,不就該這樣。 徐云書脾氣極好,只是笑,看她要胡說八道到什么時候。 走出兩公里,第四家早餐店被阿星評價為“沒有煙火氣”。 徐云書也不反駁,還是笑,沒顯出一絲不耐煩,搞得阿星有點不好意思。 到第五家,阿星沒再說鬼話,道:“就這家吧?!?/br> 走了一早上,徐云書終于吃上早餐。 地道的燒餅夾了咸菜和涼粉,再配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青菜豆腐湯,他的胃瞬間暖了許多。 阿星隨便挑的這家味道很好,徐云書吃完后又加了一個餅、一根油條、三個菜包。其中油條是阿星要求點的,她想吃吃不到,便退而求其次,看徐云書吃。 小店食客多,徐云書來得巧,剛好占到一個座位。 在他之后,又來了許多客人在門外排隊。他們大概相互認識,等待的間隙,你一言我一語聊起天來。 “唉,真是造孽啊……” “人沒了?” “肯定沒了啊,六樓,那要活著,還不如死了。她爸媽前天都鬧到學校,把花圈擺校門口了?!?/br> “然后呢?” “還能怎么樣,她挑在學校跳樓,學校也很冤啊。聽說那女娃成績還挺好,可惜,怎么就想不開了?!?/br> “唉,現(xiàn)在孩子學習壓力都大?!?/br> 兩人一頓,“老板,老樣子?!?/br> 付了錢,各自走遠。 徐云書和阿星坐門邊的一桌,被迫聽了全部。 阿星兩眼驚恐:“什么?跳樓?那不得痛死?!?/br> 她絕不會用這種方式自殺,不僅痛,臉還會摔變形,尸體成爛泥。 許是聽見外面人的交談,里面也有幾桌開始聊起這件事。 “好像還是讀高三的,這馬上快高考了,怎么就發(fā)生了這種事呢?!币蝗撕戎鴾f。 “就是要高考了壓力才大啊,沒頂過去?!币蝗艘е灒瑩u搖頭。 “不是說她成績很好么,也不一定是因為學習吧?!?/br> 另一桌的人插話進來,“這你就不知道了,我外甥也在二高,聽他說好像最近幾次月考那女娃都沒考好……” “那也不至于……” “唉,誰知道呢,年紀輕輕,可惜啊?!?/br> 交流在嘆息中結束。 早餐店熱鬧依舊,只是天空陰云不散,氣溫似乎也變低幾分。 徐云書趁熱趕緊解決了剩余食物,抽紙擦嘴,起身:“走吧?!?/br> 阿星還沉浸在那些人的對話中,跟著徐云書出去,邊走邊問:“哎,你怎么看?” 徐云書不語,似在思索。 阿星有意湊熱鬧,也為了拖延徐云書腳步,提議:“你這吃飽了不得消消食么,去看看唄,萬一人小姑娘跟我一樣死了也沒個去處,你不就又來活了?” 還有一句阿星沒說,那她就又有錢花了。 徐云書停住腳步,盯著阿星看。 他對“死”這種事很敏感,尤其開陰陽眼久了,碰的離奇事多,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誰也說不清。 這一趟出來是為了阿星,徐云書沒有很想為別的鬼停住腳步,黎北的地界自有黎北的走陰人管。 可既然她都這么說了,徐云書輕易改變主意。 他打開地圖搜索,一公里,不遠,再算時間,應該不會耽擱太久。 “好,那就去看看。” 吃飽喝足后,他面色更加紅潤,說話時嘴里吐出的熱氣在空中化成白霧,向四周彌散。 阿星喜歡他這種溫溫柔柔的調調,像料峭寒冬里一池溫泉。 一人一鬼走在陌生的街道上,根據(jù)手機地圖的路線,很快找到了二高。 他們在馬路對面遙望過去,陰暗的天色下,學校像落了層灰。 已過了幾節(jié)課時間,大門緊閉,無人進出,只有三兩個路人偶爾經(jīng)過。 “白跑一趟。”沒見到什么鬼,阿星很是失望,又說,“我進去溜一圈看看?!?/br> 話落,她頂著川流的汽車穿過馬路。 那橫沖直撞的模樣,徐云書看了直捏一把汗。他規(guī)規(guī)矩矩等紅綠燈,走斑馬線,遠遠看著她的背影。 阿星肆無忌憚飄進學校。 人氣足的地方她待不久,只快速轉了一圈。她發(fā)現(xiàn)教學樓前有一塊水泥地顏色偏深,細看才能察覺縫隙中未清洗干凈的血跡。 呀。 她心里發(fā)毛。 飄到樓頂向下望,好高。真不知道怎么敢跳下去的。 左右都沒見到什么鬼影,阿星趕緊撤退。 阿星靠眼睛找同類,徐云書不同,他靠氣息。 距離越近,他越能感知鬼的陰氣。 阿星搞錯了方向,他分明察覺,那股氣息來自近處。 校門口有一小片花壇,到冬天花都已經(jīng)衰敗,只剩下四季常青的灌木。 徐云書見著有叢灌木后蹲了個人影,準確來說,是鬼影。 她雙手抱著膝蓋,臉低埋下,身體微微抽動,似在啜泣。 而她身上穿的,正是學生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