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荒村廢棄的木屋中，一位老人陡然睜開了眼。

    冬晨寒冽，他僅著破舊道袍，一雙薄底鞋，端坐于半片草席上。舊屋漏進冷風，他亦巋然不動。

    在他身側，擺滿了翻閱過的經(jīng)書和各式法器。

    一片狼藉中，他斜目看向左前方叮鈴作響的指魂陣。

    那是他前幾日從禁書中習得的陣法，可以指明鬼魂的方向。

    風吹木門響。

    宋明義順著陣法指向望去，半開的門縫中，一座云霧繚繞的高山若隱若現(xiàn)。。

    他冷笑，拄著拐一瘸一瘸走到門口遠眺那座山。

    因為受過傷，他重心不穩(wěn)，腰間系掛的葫蘆便隨著身體晃動而搖擺。

    而那位置，本是掛著個小茶罐。

    想到那茶罐，宋明義恨從心來，他凝望那縹緲的遠山，蒼老的臉上露出古怪笑意。

    自那日離開清云山，宋明義沒有一日不想復仇。數(shù)年心血毀于一旦，他必將讓他們付出代價。

    他要長生之藥，也要他們的命。

    宋明義哆哆嗦嗦回到草席上，從雜亂的書堆中準確拿起一本。

    翻頁，目光下移，落在最后一行字。

    世之癡鬼，癡心情重，甚缺愛。生來為情所負，為情所苦，死后不入黃泉，永赴尋愛路。

    ……

    阿星從夢中醒來，扭頭看窗，天邊一片爛漫橘紅。

    她竟一覺睡到了黃昏。

    徐云書的陽氣徹底融進她體內(nèi)，阿星明顯發(fā)覺自身行動愈發(fā)輕巧，魂體也更加輕盈。

    這一頓，真是大補。

    阿星飄到衛(wèi)生間，盯著鏡中容光煥發(fā)的美人自我欣賞。

    捏一捏臉頰，嫩得能掐出水。

    她咯咯直笑，扭著腰去外面找人。

    今天觀內(nèi)似乎熱鬧了些，沒走幾步，阿星便聽到嘰嘰喳喳的談論聲。

    她從門外望去，幾個道士圍坐著木桌吃飯，桌上菜肴明顯比往日多。

    說話最多的是一個女孩子，阿星知道，她以前還嚇過她。

    見阿星進來，徐云書抬眸看了她一眼，隨即恢復正常。

    小芙還在追問寧欽禾師父大戰(zhàn)滅鬼師的后續(xù)，沒注意師兄臉上古怪的粉紅。她剛放寒假，對觀內(nèi)錯過的許多新奇事都很感興趣。

    “啊對了，”師父閉關的話題太敏感，寧欽禾提起另一事，“觀里現(xiàn)在還住進一個女鬼……”

    “什么女鬼！”小芙對鬼有心理陰影。

    寧欽禾：“放心啦，阿星姐不是那種厲鬼，性格很隨和的，我還和她打過牌呢?！币驗榘⑿浅３Ｎ古平o寧欽禾，寧欽禾對她印象莫名很好。

    小師弟接話：“我也見過，阿星jiejie很溫柔很漂亮?！?/br>
    坐在空椅子上的阿星驀地捂嘴笑起來，沉醉在小男生的夸獎中：“哎喲，搞得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徐云書夾青菜的手一頓。

    小芙不解問：“小九你什么時候也開陰陽眼了啊?！?/br>
    小師弟忙說：“不是不是，師兄之前畫過阿星jiejie，我看的是阿星jiejie的畫像?！?/br>
    寧欽禾補充：“嗯，說起來，阿星姐是師兄帶進觀里的。師兄之前想幫她找回記憶，但還是沒找回來?！?/br>
    小芙仍是無法接受觀里有鬼的事實，把目光投向徐云書：“師兄，這鬼之前嚇唬過我……”她對此耿耿于懷。

    道觀畢竟是大家共同修煉的場所，徐云書知道招鬼進觀對其他人而言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他斟酌著語句，歉疚地說：“小芙，阿星不會再去你房里，她只在觀里的公共區(qū)域活動，不會影響大家起居?！?/br>
    徐云書如此擔保，小芙也不好再說什么，只是她越品師兄的話越覺得奇怪。

    那女鬼不會去大家房中，難道待在師兄房里嗎？

    在寧欽禾和小師弟都以為是師兄心善收留可憐失憶女鬼時，女生敏銳的第六感讓小芙先一步讀出了什么，她看著徐云書耳垂的一抹薄暈，驚得后背一僵。

    阿星隔空摸摸小芙的頭，念叨說：“之前是jiejie做得不好，不該嚇唬你，以后不會了，我煩你師兄一個人就夠啦。”

    阿星被小九傳染，一口一個“jiejie”自稱，對徐云書說：“你的師弟師妹都怪招人喜歡的?！?/br>
    頓了頓，又自言自語：“不過你放心，我最喜歡的還是你?！?/br>
    喝湯中的徐云書被嗆到，咳嗽了幾聲。

    -

    晚飯結束，徐云書留下清洗碗筷，放師弟師妹們休息。

    阿星幫不上忙，無所事事地在他周圍轉(zhuǎn)悠。

    “明明后半場出力的是你，為什么你還醒這么早？”

    聊起昨晚，徐云書一聲不吭低頭洗碗。

    阿星仍記得最后一次，他按著她要求抱著她進入，上翹的yinjing直插到最里，頂?shù)盟溶浀綂A不住他的腰。

    光是想想，阿星又要饞了。

    “徐云書，今晚還雙修嗎？”她兩眼放光。

    “在你桌邊好不好，你從后面……”

    “阿星……”徐云書紅著臉打斷，“要節(jié)制?！?/br>
    知道道士講究，忌諱多，阿星很好說話，“那后天吧。正好，我去艷姐那看看有沒有好看的內(nèi)衣?！?/br>
    徐云書話沒說完，阿星風風火火趕去鬼市了。

    徐云書無奈目送她遠去。

    從廚房洗完碗出來，一輪彎月已悄悄爬上光禿枝頭。

    幾盞房間里透出的光照在冷寂的院中，映出朦朧的光暈。

    徐云書緩步慢行，碰上了剛收拾房間出來的小芙，他叮囑小芙晚經(jīng)時間，便準備離去。

    小芙猶豫片刻，還是叫住了徐云書：“師兄?！?/br>
    徐云書扭頭：“嗯？”

    他的身形落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模糊不清，唯有一雙眼清澈如水。

    小芙心頭一跳，腦中猛然蹦出一句：舉頭三尺有神明。

    她感覺師兄就像天上清幽的月，不刺眼，但能為迷失的人與鬼引路。

    師兄性情溫和，待師兄弟們好，對來觀里祈福的香客耐心，只要是他力所能及的事，他都不會推脫。

    哪怕是一只失憶的鬼，他也如此上心。

    可在她去上學前，那鬼分明在觀里干了許多壞事，她被嚇得做了好幾晚噩夢。

    想到師兄耳根的紅，小芙惴惴不安，害怕師兄受鬼蒙騙，她輕聲地說：“師兄，我有事和你說?！?/br>
    她打開房門邀徐云書進來，因為他說阿星允諾不去他們屋內(nèi)。

    徐云書并不進門，站在門框邊詢問：“怎么了？”

    小芙一臉凝重，不知如何開口，糾結思量后，委婉地開口道：“師兄，人鬼殊途?！?/br>
    一縷風吹起道袍一角，那藏藍色的衣擺似流水起伏，連帶投在地上的人影也微微蕩漾。

    徐云書神色未變，呼吸在風里安靜綿長。

    他不否認小芙話中的猜測，淡淡笑了笑：“你看出來了?！?/br>
    小芙摳著手：“師兄，我第一次見你對一只鬼這樣……”

    不只是鬼，就算是人，師兄也沒有過。

    只要提到，就會認真慎重，眼含溫柔，周身氣息驟暖。

    像此刻，她那么冒昧地點出了他的心思，他也只是平靜地笑，并無責怪。

    徐云書沒有立刻接話，望向遙遠夜幕，靜默良久。

    在他目光所視的夜空里，有月一輪，疏星點點。

    小芙繼續(xù)說：“師兄，你修道久，我相信你做的決定，但我擔心你……”

    徐云書從她話里想到走上奈何橋的師娘，閉關的師父，他們陰陽相隔，可能永遠沒法有交集。

    但他不是徐秋山，阿星也不是許云萍，他不會讓他們走到那一步。

    小芙還在說，徐云書靜靜聽完，低聲開口：“小芙……”

    風停了，道袍歸于平整，地上人影端正挺拔。

    徐云書告訴年輕的小師妹：“人鬼殊途，但，殊途同歸?！?/br>
    聲音淺而輕，即刻在安靜的夜里散去。

    小芙愣住，遲緩地抬頭，他淺色的瞳孔中映出點點星光，比夜空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