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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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啊——” 石像之上,被鋒利的鳥喙啄食得渾身體無完膚的血人仍在狂笑:“究竟誰才是邪魔?!” 他的臉上也有被撕扯血rou的坑洞。 一只手上還抓著被擰斷脖子的兀鷲,全身上下都是鳥羽與血塊——可這血淋淋如爛rou般都不成人形的存在,依然還有那一腔不知從哪鼓出的心氣,仍能撐住這一把駭人的軀殼。 他竟是不死的嗎?! “大巫啊——”他嘶聲狂笑,竟是絲毫再未將注意移注給旁人,陰鷙的視線死死釘在藍(lán)祈身上,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今日只有你會被蠱王所噬,百蟲焚心?。 ?/br> “哈哈哈哈哈你越是驅(qū)使百獸,越是屈從失控,你回不來了——你回不來了?。 ?/br> 他抓著鳥尸舉起手,癲狂揮舞:“來得更猛些!更猛些??!虎豹豺狼,鷹隼鷲鵠,再多些!再多些哈哈哈哈——” 招秀的心臟已經(jīng)如同為繩索所絞,痛到嘴唇都煞白無色。 藍(lán)祈確實(shí)失控。 以至于她心間的蠱蟲亦失去理智,近乎于癲狂。 她冷漠下令:“殺了他!” 又一輪弩箭齊射,慎戒司儒士們毫不猶豫,持劍縱身而上,想要將他打落石像。 “書院之地,煌煌乾坤,浩浩正氣,豈容你放肆!” “邪魔伏誅!” 招秀沒再顧及這一番爭斗,踩著一地鳥尸血rou,徑直奔向藍(lán)祈。 她竟不顧他如今非人的外表,就像是相信他絕不會傷害自己一樣,直直地撞入他胸膛。 “藍(lán)祈——你醒醒!!” 靈犀蠱無法連通,她便開口出聲。 掌下的皮膚生冷如鐵,沒有絲毫生氣,不像生人,倒似一具活尸。 沒有蠱玲,他的母蠱本就難以控制,再加上一個龍鱗蠱,他所能控制的蠱蟲必然已經(jīng)盡數(shù)失控——甚至暴虐的蠱王已經(jīng)反過來控制他之軀殼他之意識,壓滅他的魂靈。 “藍(lán)祈——” 招秀深吸口氣,伸手捧住他的臉。 在眾目睽睽之下,抬頭吻在他的嘴唇上。 她沒能撬開他生硬的嘴唇,但她仍能感覺到如此近距離下,自己掙動的心臟。 心疼得似乎要碎裂——然后某一個瞬間,喉間一動,什么東西倏然滑出,只瞬間就消失在彼此口中。 果然,是他蘊(yùn)養(yǎng)的蠱蟲,即便是失控也有與他融為一體的本能。 她的身體因疼痛而微微顫抖,大腦都仿佛被什么覆蓋,撕扯成一縷一縷,卻依然伸手輕輕地?fù)崦哪槨?/br> 有些失望地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清醒的跡象。 或許不傷害她已經(jīng)是他能控制的極限。 招秀微微嘆氣。 她不能保證奪回蠱玲。 亦不能保證被污的蠱玲還有效用。 那實(shí)是個毫無禮義廉恥、兇殘狡詐至極,難以用常理去推斷的敗類,誰都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 “沒有蠱玲……但我有鐘,藍(lán)祈?!?/br> 她低低地說。 書院有陣,天地樓既是書院之心,自然也是大陣的陣眼。 “風(fēng)來——” 她轉(zhuǎn)身大喊道。 幾乎在她話音落地的瞬間,平地忽起大風(fēng)。 所有的樹木植栽都在簌簌作響,腳下的大地都在蒸騰出異乎尋常的氣流。 “心止——” 先師像靜靜地矗立于原地,手捧書卷,即使頭顱殘缺,滿身血污,依然有著不可褻瀆的尊嚴(yán)。 招秀俯身跪于石像之前,完全不顧石像之上是否攀附著什么異物。 “幸乎先師,博以文,約以禮,匡正理,扶大道!” 她高舉雙手,俯身大拜。 同樣是真氣送聲,所有聽到這聲音的人皆是靈臺一震,神識空明。 幾乎是霎時,所有人退后,劍者卻劍,暗部俯首,儒生拱手跪拜,跟隨她一起喊道。 “幸乎先師——” 招秀神情肅穆,再度抬手。 “慶乎先師,乘正氣,憑浩然,清乾坤,樹萬德!” 書院眾人齊齊喊道:“幸乎先師——” 石像默然不語,可天地間忽然響起了一聲肅穆而空靈的聲音。 那是天地樓二層之上,通樓懸掛的大鐘。 鐘響,像是在所有人心頭一記震鳴。 霎時便忘卻一切有形之物,只有煌煌之聲,瀚瀚之音,縈回于天地。 下一剎,書院前后鳴鐘、四方禮鐘,七口大鐘如被牽引,齊齊鳴響。 整個書院皆被這鐘聲包裹。 鐘聲沖九霄,撼天地,震四方。 于是頭頂陰云彌散,光華大作。 毒物悄然隱沒,滿山鳥獸退卻。 那人忽然慘叫著自石像上墜落,死死箍著頭哀嚎打滾。 招秀慢吞吞自地上起身,她在未停歇的鐘聲里,斂袖立在石像之前。 俯視他人的神情,有種近乎于神明的肅正與靜穆。 殺人誅心,直至再危險之際,她亦不曾交代密瓶軒查到的消息,此刻看著對方,她卻冷冷道:“季潮聲已死。” 也許是這個名字真的就如此重要,那皮rou綻裂、不成人形的存在,即使在哀嚎中仍嘶聲反駁:“不可能!” “他死了?!闭行隳坏溃白?,葬野地,明珠劍佚,絕命書失?!?/br> “不——他不可能死??!” “你騙我!你騙我??!” 那灘血rou癲狂地掙扎著,卻在鐘聲中一擊一擊中矮下去,仿佛脊柱都被一塊塊砸斷。 “他若死——我向誰復(fù)仇??!” 似鬼哭般的嘶吼聲即使脫離了載體,亦經(jīng)久不絕。 “我向誰復(fù)仇啊啊啊?。?!” 招秀眼睜睜看著那人骨骼碎裂,血rou內(nèi)臟失去憑依而塌陷,就如他曾殺死的所有人一般——甚至由于他的皮rou破損,經(jīng)脈稀疏,五臟六腑如同爛泥般流瀉而出,霎時無有人形。 他死了。 他終于死了!! 招秀搖搖晃晃走過去,踩著禽鳥的尸骨與踩著他的尸骨,竟然是差不多的觸感。 她一腳踩在他胸膛的部位,那顆硬化的心臟此刻竟如朽木,輕而易舉為她碾碎。 而她當(dāng)真伸手撕裂胃囊,抓出了那枚血淋淋的白玉蠱玲。 ‘藍(lán)祈……’ 習(xí)慣性在心里呼喚他的名字,才意識到靈犀蠱已經(jīng)還回去了,她在心里呼喚他是沒有用的。 她艱難地扭身,意識已經(jīng)有些模糊,啟動書院大陣急劇消耗的真氣與理性,叫她后繼無力。 她剛張開口想喚他一聲,整個人天旋地轉(zhuǎn),猛然撲倒。 “掌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