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物當(dāng)然不會復(fù)生！

    但死物會動，這就有各種理由了。

    面對恐怖場景的短暫驚慌中，她不慎吐息泄出些生氣，雖然即刻轉(zhuǎn)移位置，可頭頂那怪物的頭已經(jīng)飛快轉(zhuǎn)向了她之前的所在。

    深深凹陷的眼睛是無法捕捉任何事物，但是頸骨牽扯皮rou僵尸般“咯吱咯吱”的轉(zhuǎn)向，也太敏感了！

    怪不得解東流叫她屏息，這東西怕是靠人的呼吸辨識方位的？

    越是危機的時刻，招秀越是冷靜。

    她現(xiàn)在沒有剩余的空閑去思考這一切究竟是怎么發(fā)生的，在火折短暫的光被打滅之前，眼膜將所有的景象轉(zhuǎn)放進大腦。

    她在瞬間判斷清楚戰(zhàn)局的結(jié)構(gòu)與形式。

    解東流手里有一柄奇特的劍——那劍竟有水一般的色澤，如冰的質(zhì)感——凌厲的劍勢運轉(zhuǎn)自如，每一次碰撞都仿佛溢出碎冰般的冷光。

    善水觀心劍！

    招秀后知后覺解東流的出處，意識到眼前這是水下，沒有比這水屬更充盈的地方，心劍獲得的加成叫他的實力甚至能再上一個臺階！

    死物不可能奈何得了他，即使是二十年前的強者，也已經(jīng)死了，只有本能沒有智慧的尸體不可能對他造成妨礙。

    但是招秀不可能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頭頂?shù)墓治镆呀?jīng)感應(yīng)到她的存在了！

    她要傻站原地，不等解東流來救她，已經(jīng)坐以待斃了！

    她悄悄后退，再度將背貼近石壁，避免從后面被襲擊。

    黑暗涌動著危機，正有一個死物在頭頂悄無聲息地游走著尋找她的所在，另一邊的廝殺遙遠(yuǎn)得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僅剩的內(nèi)力不夠她將真氣化形，招秀將一只腳抵在石壁上，方便借力。

    她忽然吐出一口氣，暴露自己的位置！

    凌厲的風(fēng)聲陡然襲近的時候，線刃也正面射出。

    先發(fā)制人！

    讓死物異化活動的力量沒有改變尸體本身的結(jié)構(gòu)與性質(zhì)，除了對生氣靈敏的這一點外，并沒有什么刀槍不入、力大無窮的改變，頂多是沒有腐爛的血rou因為失卻水分與活性而變得干硬而已。

    她在刃端深深扎住物體的剎那，即刻在壁上借力，抓著指環(huán)轉(zhuǎn)移方向，死物被她從半空中拽下來，砸落在地的碰撞發(fā)生的同一時刻，又是一揚，被她狠狠砸向另一邊的石壁。

    然后飛快收回線刃，繼續(xù)向后轉(zhuǎn)移位置。

    線刃連活人的體重都能承擔(dān)，又何況只是一具干尸。

    她沒指望著就這幾下能把死物撞散架了，只想禍水東引，讓別人解決，主要沒有趁手的兵器，奈何不了危機，能自己保命就是最佳結(jié)果。

    招秀很快聽到被切割的聲音——不像是血rou與刀刃的碰撞，更像是斧刃砍骨頭的鈍聲。

    緊接著解東流便是一喝：“上去！”

    招秀大腦都沒反應(yīng)過來，騰身踩向石壁，便欲攀爬到頂壁上。

    但仍晚了一步！

    刀鋒像是暗器般彈射開時，她完全沒有躲閃的空間。

    緊急打出真氣也只是抵消了射向她頭顱的兩道，另一道避無可避，只能側(cè)身，掠過喉嚨鎖骨致命位置，任其擊中肩骨。

    痛楚幾乎是與血液飛濺同一時間迸射。

    她腦子都給這痛撞得嗡了一記，喘息將喉嚨后面低低的呻吟都給壓出來，她幾乎依靠本能再度屏息轉(zhuǎn)移。

    既怕離戰(zhàn)局太近又會被波及，又怕脫離戰(zhàn)場會被死物針對。

    刃光高速破開空氣的蜂鳴再度飛散的時候，她條件反射顫抖了一下，拉起了全部的警惕。

    隨即接上的卻是怦然的鈍聲，又有劍尖劃過石壁的刺耳劃音，肢體碰撞的聲音，再有就是似乎什么東西被砸落、與石壁接觸的聲音。

    然后就是靜寂。

    未多久，解東流出聲：“好了。”

    招秀手按著肩口，滿頭冷汗，呼出濁氣的瞬間，艱難地抓住衣袍一角撕開，想要扯出布條包扎流血的傷口。

    一只手從邊上陡然探過來的時候，她全身應(yīng)激地顫抖了一下。

    “是我。”沒有波動的聲音響起。

    手指很快摁住了她下意識畏縮后退的手臂，指尖點在她的傷口上。

    疼痛一下子被阻斷。

    冰冷的觸感代替劇痛，仿佛有冰順著破開的肌理滲透進來，將所有哀嚎的皮rou凍結(jié)。

    她倒吸一口涼氣，但總歸是比袒露了傷口好受一些。

    “抱歉。”面前的人慢慢道，“沒顧周全?！?/br>
    黑暗中無法辨析對方的神情，從沒起伏的聲音來看，實在無法捉摸對方的意思。

    “是我武力低微，”招秀很有自知之明，活命已經(jīng)很不錯了，“那兩個……不動了嗎？”

    本來想問“死了嗎”，轉(zhuǎn)而又改口，本來就是死物。

    “砍斷了頭顱四肢，”解東流說道，“沒有反應(yīng)了?！?/br>
    她艱難地活動了一下手臂，還是有些不適，但比方才要好很多，剛想直起身，就發(fā)現(xiàn)解道長彎腰把她扯下來，放到了背上。

    身體騰空的瞬間，她僵硬得像是木塊，但她很快放松下來，坦然地接受了對方的幫助。

    “多謝?！?/br>
    她將手臂搭在對方肩上，靠過去，身體沉重，腦子卻越發(fā)活躍：“是這個地方讓死物活動，還是二十年前的人做了什么手腳？”

    解東流停頓了一下：“這個地方。”

    “跟這股威壓有關(guān)？”

    他慢慢應(yīng)了一聲。

    “可惜火折子滅了，”招秀惋惜，“不然可以窺見更多真實。”

    礙于黑暗沒法觀察的兩人，沒有往前走多久，就發(fā)現(xiàn)了上一波人散逸在地上的東西。

    這里也有打斗的痕跡，血跡很多，但沒有尸體，在一個被遺棄的包裹里找到了防水的火折、蠟燭與傷藥。

    顯然有備而來，只是遭遇那兩只死物鎩羽而歸。

    解東流捏著蠟燭，看她坐下來，毫不猶豫撕下衣襟，撩開頭發(fā)，往傷口上撒藥。

    因為疼痛而扭曲的面部反而更生動，只是燭光微弱的光并未給她蒼白的臉容增添一點暖色，反而叫她更有冰雕玉琢的不真實感。

    解東流知道自己很強，但從來不會將武力的強弱作為評定一個人的標(biāo)準(zhǔn)。

    至少她的堅韌、理智，乃至于危機前的鎮(zhèn)定、不屈服的倔強，都為他前所未見。

    后知后覺，為什么她會說聶風(fēng)清像她。

    招秀瞥了眼那人，見他身上并沒有劍器的痕跡，心想果然，心劍無形，以身為鞘。

    這天下的傳承，但凡能代代后繼，必有玄奇奧妙之處。

    待她處理好，兩人又回轉(zhuǎn)過去，看之前被切割得七零八碎的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