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劍竟是從他掌中穿出！

    就仿佛他的手里藏有一個空間，里面便存放著那把劍？

    不，與其說那劍是實體，不如說，它只是近似于真實的表象，它的實質(zhì)還是水，是冰，是氣！

    招秀全部的重量都在他身上，他只是虛虛攬著她的腰，確保她不會掉落，就舉劍一揮。

    然后她眼睜睜看著只這一劍，山就給削平了！

    乃至見到劍的虛影擴(kuò)展消隱于虛空，她才能確定，那看似輕描淡寫的揮劍，實是一套劍招。

    晶簇橫生、凌亂無章的尖頂即刻就崩解成碎石，從中心龜裂，往四面八方滾落，并未撼起多少動靜，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解東流帶著她落在削出的平臺上。

    平臺光潔齊整，濁氣都被這股凌厲的劍意所阻，及至片刻后才蒸出微弱的虹光。

    而這僅僅只是一劍之威！

    他先把她放下，才側(cè)過身，反手收劍。

    雙手上下抱圓，真氣凝練其中，透明的劍身先是直立于身前，隨即旋轉(zhuǎn)著融入他真氣之中，越收越小，最終化作點點水跡，氤氳入他掌中消失不見。

    他散去氣場時，招秀都能感應(yīng)到帶著水蘊涼意的風(fēng)拂過臉頰，浸淬著淡淡的針刺般的劍意。

    道家先天，劍者真意，抱元守缺，身無外物。

    云中鶴瀟灑，孤崖月清高，何其自在逍遙。

    招秀有瞬間的羨慕，但很快這種情緒便蕩然無存，不是她的理想，不合她的野望，她便不會投注任何向往，她比誰都要堅定自己的道路。

    當(dāng)即轉(zhuǎn)移注意力，仰頭張望，虹光漫天。

    “天”極低，低得仿若觸手可及。

    她也真伸出手來，嘗試觸碰那些游走的光暈。

    陰陽是清濁之氣的屬性，而非它們的別稱。

    濁氣重，沉淀化石；清氣輕，游走似光。

    濁氣可鍛體，清氣可煉氣。

    因郁境地勢西高東低，自古以來，西方多濁氣，東方多清氣，所以西方貧瘠，東方肥沃，但清氣易散逸，所以天地元氣削減之后，四方天柱中東天柱受損最嚴(yán)重，生民最為流離坎坷，反倒是北方與南方，介于兩者之間更穩(wěn)定。

    眼前這無邊無際的一片，全是清氣。

    招秀看著它們，就像是看著一片巨大無比的寶藏。

    隨后她驟然反應(yīng)過來，該怎么捕捉？

    濁氣會自動吸附物質(zhì)，可清氣不會??！

    她又非先天之軀，就算強行引氣入體都恐清氣游走經(jīng)脈之后自動析出身體，重新散失。

    丹田或許能蓄一部分，但也只能蓄自身能蘊藏的一部分，可這——還有——那么那么多！

    怎么能甘心？

    而武道從來沒有一門功法是直接化清氣為己用的，畢竟誰能有這種機緣啊。

    當(dāng)年的天四門，各守一方天柱，確實能得到天柱的饋贈——其名為靈氣化液，具備實質(zhì)，人體能直接吸收，但百年也就能蘊生一斗，極為稀有。

    天四門變?yōu)樘煳彘T之后，四方天柱合一，因天柱性質(zhì)變化，清濁失衡，倒是不再出產(chǎn)靈液，這種天材至寶就此絕跡。

    而現(xiàn)在放在面前的，卻是比靈液還要大無數(shù)倍的機緣！

    只是機緣要怎么得到？

    現(xiàn)在該怎么做？

    好不容易抵達(dá)這里，卻只能望洋興嘆，入寶山空手而返？

    她怎么可能甘心！

    然而，說實在的，但凡能大量掠取，二十多年前那波人為什么不取？

    為什么放任這截天柱在此二十年，沒有再嘗試，也不再關(guān)注瓊島？

    他們很可能已經(jīng)默認(rèn)這機緣是無法獲取的！

    清濁之氣割裂得太厲害了，已經(jīng)無法融合無法吸取了？

    招秀想起最初水道里的那些記號。

    記號朝向天柱，說明是來的時候印刻，而非去時所留，這一點其實已經(jīng)反映出叁個被她忽略的點。

    一者，二十多年前那波人，來之前就必然知道水下的石窟里面藏著什么，所以提前預(yù)計好了伏擊暗殺同伴——在他們之前，許是還有逆天至極的幸運兒？

    一者，此間或許有另一條出路，離開時不必走水道，所以需要來時就做好標(biāo)記。

    一者，他們來時就想著要再一次進(jìn)入，因此給自己留下標(biāo)記，但后來他們不僅沒能做到，也確定了無人能再進(jìn)入，于是放棄了這個機緣。

    招秀發(fā)了會呆。

    越思考越絕望。

    不——她決不甘心！

    濁氣她都想辦法化解了，怎么可能就因為清氣易……

    等等？

    “清濁相斥，唯交合能成一體”——她自己是不是剛剛就說過？

    她方才是疏通濁氣，將自身的清氣與濁氣融合，現(xiàn)在主動納入清氣，原理也一致吧？

    可是這個方式……

    招秀脊背都是僵硬的。

    仿佛機械般，一點一點扭過頭去看此間第二個人。

    對方立在那，仙風(fēng)道骨，漠然清凈，她看過去，他也回看過來。

    兩人的視線交匯，相較于她像是受驚一樣的反應(yīng)，他就平和得太多了。

    理所當(dāng)然得無需言語。

    所以方才他說——“省些力氣”？

    省、些、力、氣？？

    省些爬山的力氣做什么？

    明明沒什么動作，腿就有些發(fā)軟，她慢慢蹲下來盤腿坐下。

    她僵硬地說：“你……早就猜到了？”

    這話好像也說了第二遍？

    解東流平靜道：“分陰陽，融清濁，皆屬交合之道。”

    招秀專精儒道，但對各家文化都不陌生，尤其她出身道家天元山，她所修天元訣還是道家法門，她很快明白過來他指的意思是什么。

    “……雙修？”

    這詞說得卡喉嚨。

    她的視線控制不住地往下瞄了眼，又跟被燙著一樣幾乎是奔逃般挪開。

    “不錯?！彼f。

    原來全等在這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