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梧桐系相思
炎夏漸漸褪去,白露悄悄來臨。這是開學的第三天,作為一名合格的初中值日生,蕭緩務(wù)必要忙到最后一個離開教室。放學的路上已然顯得空蕩,少女尤其享受此刻夕陽西下旁道無人的悠閑時光。 道路兩旁濃密遮天的梧桐樹漸染上了金黃色,隨風搖曳像在勾引著她采擷,于是少女不負所望的起勁跳著去夠頭頂那片半黃半綠的梧桐葉,略顯笨重的書包在她背上跳出了輕快的樂符。 這時李春雷騎著單車從她身旁滑過,行至四五米遠又調(diào)轉(zhuǎn)車頭回來剎車停在她身側(cè),單腳點地,秋風捎帶而來一陣沁涼的舒意。 “上來,載你回去?!?/br> 蕭緩聞聲轉(zhuǎn)頭對視的一瞬,銀盤般的臉蛋如同天邊浸透霞云,不禁為自己剛才的迷惑行為感到局促,連忙收好手腳,乖乖站在他面前,喏喏說道,“我最近長胖了,怕你載不動…” 少年狀似無意的斜睨了她一眼,寬松的校服開始遮蓋不住少女胸前的那片隆起,于是點點頭并勾唇揶揄,“幾天不見,是rou眼可見的長胖了?!?/br> 頓時粉霞流星趕月般從圓圓的臉蛋爬上了耳朵尖,她一手拽緊衣角,一手直直指向前面的斜坡,“其實也沒胖幾斤的,校服偏大。要不我爬過這個坡,你再載我?” 藏不住的笑意在少年稚嫩又略顯剛毅的臉上綻開,他捉住她的左手往身后一帶,反手按在了后座上,伴隨著她的一聲驚呼,輕輕松松蹬車出發(fā)了,風里蕩漾著少男少女細數(shù)不盡的漪漣… “你喜歡梧桐樹?” “喜歡呀!” “你剛才好像一只傻兔子!” “……兔子逼急了,還會咬人哩?!?/br> …… 蕭緩把視線從頭頂那一片燦燦梧桐葉上收回,兀自搖頭笑笑,都過去多少年了,這個片段卻日久彌新,防不勝防就從腦海里跳脫出來,仿佛就發(fā)生在昨天。明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傍晚,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一次偶遇,也是再也回不去的年少時光,記憶裹挾著思念卻像瘋草一般在她的心田肆意生長。 “…如果對于明天沒有要求,牽牽手就像旅游…”一道手機鈴聲打斷了蕭緩的思緒,她隨手接起,“緩緩姐,你的調(diào)職申請已經(jīng)批下來了哦?!闭行腥速Y部的小美甜美的聲音從話筒里傳過來。 “嗯,我已經(jīng)完成了工作交接,這兩天收拾完行李就去G市報到。” “好的,那走之前是不是要搞個歡送會呢?” …蕭緩默了一瞬才回道,“那就麻煩你在群里通知下部里同事,這周六的晚上我請大家吃飯,地方你們訂?!?/br> “Ok,周六咱不見不散喲!” 伴隨對方的掛機聲,蕭緩輕輕嘆了一口氣,步入職場也有幾年了,人情世故方面卻毫無長進,就好像一切的人事物都在被時光機推著往前狂奔,而她依舊停在原地固步自封。 這次的工作調(diào)遷地是她的老家,自從高考考上A市的大學以后鮮少回去的故地。那里是蕭緩的根之所在,情之所系,很多個午夜夢回的時候,她多么希望自己是活在夢里,少年時經(jīng)歷過的酸甜苦辣經(jīng)過時間的發(fā)酵只留下陣陣香醇。風塵仆仆為何往,物是人非君不見。隨著這次調(diào)遷,那些沉壓心底的回憶也漸次破土而出。 在九十年代的G市,一個小縣城郊邊的小鄉(xiāng)村無論發(fā)生任何事情在時間的洪流里都翻不出波浪,但是就是這樣風平浪靜的一天對蕭緩的一生卻是發(fā)生了驚濤駭浪的改變。 一輛破舊的大貨車載滿著家當從蕭漢民所居的沙田村駛向云林村,也就是蕭緩母親李珍梅的家鄉(xiāng)。蕭緩的舅舅剛添上兒子,外公外婆搬去了城里幫忙帶孩子,老家的房子便空置了下來,于是叮囑女兒一家搬過來,一方面幫忙看護這個家,另一方面也可以解決蕭緩家的燃眉之急,畢竟蕭漢民和父母兄弟并沒有分家,十多口人蝸居在一個九十平的兩居室平房里,著實很不方便。李珍梅十分感念父母的幫襯,對蕭漢民的微詞不屑一顧,匆匆收拾行囊舉家搬遷了。 不管父母心里各自打的什么算盤,蕭緩對這次的搬家是發(fā)自肺腑的歡欣雀躍。想想一家四口擠在一個小房間里,中間拉起一道布簾,靠近房門的這一頭擺張大床父母睡,另一頭蕭緩跟弟弟蕭石擠一張小床。隨著他們越長越大,自然是越發(fā)不方便。得知要搬到外婆家,昨晚她興奮得半宿沒能睡著,要知道外婆家可是一個很大的四合院,有好幾間房,還有大大的庭院,庭院里外公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花草草。從此,她不僅擁有屬于自己的大房間,還擁有一個童話般的花園,這對于一個六歲的小女孩來講簡直就是夢寐以求的家園。 說到蕭漢民和李珍梅的姻緣也算是孽偶天成,前者無視門不當戶不對展開窮追不舍的攻勢,后者高不成低不就的蹉跎到了恨嫁階段。憑靠一副好皮囊和不懈的追求,蕭漢民首先獲得了丈母娘的歡心,然后大大方方的、隔三差五的就跑到李家去當牛做馬。 內(nèi)有母親的苦口婆心,外有鄉(xiāng)鄰的雜言碎語,李珍梅猶豫了一段時間之后,便心不甘情不愿的下嫁了。因著這個因自然結(jié)不出啥甜蜜的果,在蕭緩的記憶里,母親性格暴躁,總是對生活有諸多抱怨,父親伏小做低但也確實當不起家中頂梁柱,在拮據(jù)的日常里總是伴著父母的爭吵。于父母間隙中夾縫生存的蕭緩自然生就了膽小懦弱隱忍過活的性格。 再說回搬遷這天,自是一派喜氣。大貨車在一陣噼噼啪啪的鞭炮聲中駛進了云林村,鄉(xiāng)親們早早圍在四合院門口準備迎接重回故里的李珍梅及其家人。在這盛大的熱鬧中,李珍梅一邊忙著跟父老鄉(xiāng)親們寒暄一邊利落的往他們手里塞喜糖,蕭漢民則忙著端茶倒水,一時無人看顧的一對小兒女落在墻角倒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年僅四歲的蕭石尚坐在木制的手推車上,手里懷里盡是糖果,就連嘴里也含著糖果,很是歡喜。六歲的蕭緩站在弟弟身側(cè)看著樂呵呵的弟弟只覺傻氣,口是心非的嘀咕“吃這么多糖,小心牙牙長蟲?!倍蠊首鞑恍嫉沫h(huán)顧四周,入目皆是人,暗自心想著可別踩到爹爹(外公)種的花才好。 百無聊賴之際,蕭緩在人群里看到了一雙顧盼生輝的眼睛,屬于一個小男孩。她看著他,他自然也看著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而澄澈,閃爍著天真與好奇的光芒,亮如星辰又柔如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