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對不起…我找不到梯子…你…怎么從錢眼里爬出來了？”

    蕭緩像一只無尾熊似的掛在閨蜜的身上。

    方小英一只手摟著她的腰，一只手費(fèi)勁的扯了扯滑下肩頭的衣領(lǐng)，對眼前陽光帥氣的男人露出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江湖救急！能不能幫我把這個(gè)酒氣熏天的女人送回家？”

    張若塵垂眸，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眼神中帶著審視。“你沒事吧？”

    方小英一愣，隨即淺然一笑，“有事的是她?！?/br>
    他微瞇著眼，表情變得高深莫測，嘴角依舊含著笑意，聲音慵懶而漫不經(jīng)心，“請稍等，我去跟同事打聲招呼?！?/br>
    方小英將醉醺醺的蕭緩扶到身后的一把椅子上，對著漸行漸遠(yuǎn)的男人評頭論足道，“身姿偉岸，步履矯健…你身邊的男人都長了一副好皮囊呢，難不成這就是你的擇友標(biāo)準(zhǔn)？”

    蕭緩乖乖的坐在椅子上，打了一個(gè)酒嗝，憨態(tài)可掬的點(diǎn)點(diǎn)頭?！斑@叫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方小英頗為認(rèn)同的點(diǎn)點(diǎn)頭，輕輕地拍了拍她紅撲撲的臉，“能自己走嗎？要不要把李老板叫過來？”

    蕭緩?fù)蝗粡囊巫由咸聛?，眼睛瞪得又圓又大，情急道，“不要！他叫我別喝酒，我不聽話，不能見他…不能！”

    方小英皺眉，不屑之情溢于言表，“你又不是他養(yǎng)的狗，干嘛要聽他的話！”

    她撇嘴小聲嘟囔，“你不懂！他…太可憐了，我不想讓他失望，也不想惹他生氣…如果他知道我又喝酒，會不會覺得我無藥可救？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很多，也不再依賴酒精，我很好！”

    她越說越激動，一邊哭一邊干嘔。

    方小英扶額嘆息，就不該跟一個(gè)酒鬼發(fā)生理論。她將她按回椅子上，連哄帶騙道，“你沒有不聽話，你很好，特別好！是我的錯，不該拉著你喝酒。李春雷不生氣，他沒有怪你，別哭了?。　?/br>
    “跟你沒關(guān)系，我想喝，喝醉了就不會難過，喝醉了就能忘掉一切的煩惱。”

    她緊緊抓著方小英的手，像抓著一根救命稻草?！拔乙詾槲覀兛梢灾匦麻_始，像所有的童話故事那樣迎來美好的結(jié)局，沒想到…翻過了一座山，還有另一座更高的山。怎么談個(gè)戀愛…這么難？”

    方小英仿佛被觸碰到傷口，突然感覺渾身疼痛難忍，不由潸然淚下?！笆前。≡趺纯赡茉趽碛袗矍榈耐瑫r(shí)又拒絕受傷呢，別忘了，丘比特射出的是箭，又不是玫瑰?！?/br>
    張若塵告別了同事，轉(zhuǎn)頭回來便看到兩個(gè)喝醉的女人，不顧旁人異樣的目光，正倚靠在一起抱頭痛哭。他愣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時(shí)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過了片刻，哭勢一發(fā)不可收拾，他輕咳了兩聲，裝作古道柔腸：“借酒消愁愁更愁…女人果真都是水做的，照你們這個(gè)哭法，很快便會水漫火鍋店。需要幫忙撥打消防電話嗎？”

    方小英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瞬間感覺自己無比難堪，手忙腳亂的擦掉眼淚，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回答道，“很顯然，我們現(xiàn)在需要的不是消防人員，而是代駕司機(jī)?！?/br>
    他欠了欠身子，“樂為效勞！”

    兩人相視一笑。

    方小英扶著蕭緩走出火鍋店，不禁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紅紅火火的招牌，幽幽嘆息道，“以后我和緩緩還是少來這里為好?！?/br>
    張若塵一臉不解。

    她甜甜一笑，嬌俏道，“水火不容??！”

    他茅塞頓開，“有道理，要不我去買兩杯奶茶？”

    她蹙起眉頭，流露出一絲困惑的神色。

    “水rujiao融?。　闭f完他便自顧自的哈哈大笑起來。

    方小英一愣，隨即面上通紅的瞪了他一眼。張若塵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開了一個(gè)不合時(shí)宜的笑話，忙止住笑，尷尬的摸摸頭，像一個(gè)初出茅廬的傻小子。

    張若塵開著車，方小英陪著蕭緩坐在后面。三個(gè)人緘默不語，車?yán)锏臍夥沼悬c(diǎn)沉悶。

    蕭緩的身子朝方小英懷里湊了湊，頭在她挺拔柔軟的胸脯上輕輕蹭著，像一只撒嬌的貓。她眨巴了下眼睛，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靶∨?，我說過要給你介紹一個(gè)朋友?！?/br>
    她握住小英的手，朝車內(nèi)后視鏡晃了晃，“喏，就是她！沒騙你吧，是不是很美？”轉(zhuǎn)過半邊臉，露出沾染了紅暈的粉腮，語氣中透著惋惜，“可惜，你晚了幾步，名花有主了！”

    方小英羞紅了臉，往后拽了拽蕭緩，“你轉(zhuǎn)行做月老了？瞎?fàn)渴裁淳€！”

    蕭緩不滿的嘟起嘴，軟聲囁嚅著：“我沒有牽線，我要向你介紹咱們小胖。你看，他不僅長得一表人才，還是一個(gè)大英雄！你猜，他是干啥的？…警察，舍己為人，為民除害，除暴安良的警察！我跟你說，過了這個(gè)村可就沒有這個(gè)店！”

    張若塵和方小英異口同聲。

    “你別當(dāng)真?！?/br>
    “她在胡鬧。”

    他瞟一眼后視鏡，被逮了個(gè)正著，她迎著他的目光，唇角微不可察的勾起一抹淺笑。

    蕭緩仍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擰起秀眉，顯出一絲愁苦?！靶∮ⅲ阋乙粋€(gè)自己喜歡的人，談一段真正的戀愛！要不你考慮考慮咱們小胖吧，他還沒有對象。即使是警察，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一直憋著，憋壞了身體怎么辦？你可以…”

    方小英一把捂住她的嘴，堵住她即將脫口而出的虎狼之詞。

    張若塵的眼角抽了抽，表情從不自然變成了極其不自然。

    她噗嗤一聲，笑了?！皼]想到張警官還挺純情！”

    他腳下發(fā)力，汽車飛馳起來，發(fā)動機(jī)的嗡嗡聲時(shí)而低沉，時(shí)而高亢，像一陣陣經(jīng)久不息的、連綿起伏的呻吟。

    月光傾泄在李春雷的身上，他站在巷口的陰影里，上身穿了件短袖，臂膀線條緊實(shí)流暢。頭微垂著，側(cè)臉輪廓凌冽分明。

    汽車緩緩?fù)Ｔ谒拿媲埃叫∮⒏糁嚧疤鹉槼?，眉眼飛揚(yáng)?！昂们?，又見面了！”

    他轉(zhuǎn)過頭來，臉上的表情淡淡的，像冬日里的陽光，慵懶而淡漠，又像秋夜里的星光，疏離而遙遠(yuǎn)。

    張若塵一言不發(fā)，面無表情的坐在車?yán)?，握著方向盤的手因?yàn)檫^度用力，突出了泛白的骨節(jié)。

    巷子的那一頭，人頭攢動、雜亂無章；巷子的這一頭，死寂沉沉、凜若冰霜。兩個(gè)男人無聲對峙著，空氣仿佛凝結(jié)了一般。

    這時(shí)，靠在方小英的懷里的蕭緩夢囈了一聲。李春雷的視線越過張若塵，落在她的身上，繼而繞過車頭，拉開車門，躬身將她從車?yán)锉Я顺鰜怼?/br>
    被無視的方小英，漸漸收起臉上的笑容，挑眉輕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李老板跟緩緩才分開幾個(gè)小時(shí)，便急不可耐了么？”

    他驀地回頭，淡淡的掃了她一眼，聲音冷淡，“我不放心?！?/br>
    她直勾勾地看著他，嗤笑一聲，“哈，李老板未免小題大做，跟朋友吃個(gè)飯有啥不放心的?！?/br>
    “不過是酒rou朋友?！?/br>
    他抱著緩緩，徑直從兩人面前走過，大步朝巷子深處走去。

    “你…”，眼前的畫面讓方小英想起，不久前她也曾把醉醺醺的緩緩交到他的懷里，一時(shí)竟無從反駁。

    她轉(zhuǎn)頭看向張若塵，有些氣急敗壞。“我是不是得罪他了？聽緩緩說你們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怎么整得跟仇人似的?！?/br>
    “長大了誰還跟小孩似的，成長不就是接受那些不盡人意之事，也接受所有的不歡而散么?！彼恼Z氣是平靜的，但話下那種隱隱的不滿和責(zé)怪之意呼之欲出。

    “都說女人善變，我看男人也挺善變，上一次還溫文爾雅，這一次卻冷若冰霜。搞不懂緩緩為何非他不可?！?/br>
    張若塵眼神微暗，掩去眼底的落寞，舌尖頂了下腮幫，輕聲哂笑，“愛情這玩意兒，本來就沒有道理可言?！?/br>
    方小英玩味地睨了他一眼，“原來是爛大街的戲碼，你喜歡她，她喜歡他…誒，我說，咱能不能跳出俗套，你知道這個(gè)世界上有多少女人嗎？”

    “我知道啊，女人多，男人更多，你就不打算換一個(gè)？”張若塵轉(zhuǎn)過頭來，視線停留在她的肩頸處，目光銳利。

    方小英神色一頓，不自覺地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肩膀，在衣裙的掩蓋下，有一大片淤青和觸目驚心的齒痕。

    她垮下肩膀，好似卸下偽裝。

    “不愧是警察！”

    “你可以報(bào)警?！?/br>
    她唇角輕揚(yáng)，笑得花枝亂顫?！敖烎~，愿者上鉤…不過是成年人之間的交易罷了?！?/br>
    “愛情不是拿來交易的，女孩子更要愛惜自己的身體！”他眉目肅然，語氣中隱有嚴(yán)厲。

    “情殤警察挽救失足婦女？”

    她點(diǎn)燃了一根煙，眼神慵懶，夢唁般的聲音，伴著指間升騰的煙霧，仿佛在演繹一個(gè)傷感的故事。

    “那一年，我還是懵懂無知的女大學(xué)生，他是名利雙收的企業(yè)家。在一次學(xué)校的外招合作項(xiàng)目上，豐神俊朗的老板對純潔樸素的女大學(xué)生一見鐘情，展開聲勢浩大的追求。他為我一擲千金，我對他目盼流連。呵，出身農(nóng)村、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輕易相信了這便是愛情。”

    她淺淺吸了一口煙，悶了好久才輕輕吐出來。

    “后來…我被原配夫人找上門，為了一個(gè)男人，兩個(gè)女人像瘋子一樣大打出手，鬧得學(xué)校里人盡皆知。再后來，我受夠了過街老鼠般的生活，夾起尾巴逃回老家。他卻不依不饒，不僅將分公司開到這座小縣城，還對我威逼利誘…糾纏了這些年，我也想通了，除了名分，我也能從他身上拿到不少好處?！?/br>
    “他既然這么在乎你，怎么舍得動手打你？”男人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神透著關(guān)切，仿佛看到了她的心底。

    她把玩著指間的香煙，看著它靜靜地?zé)秊榛覡a。忽明忽暗的煙火中，襯得點(diǎn)點(diǎn)殷紅的豆蔻越發(fā)刺目。

    “一段畸形的關(guān)系中，有誰能保持正常？就像一條見不得光的蟲，在陰暗潮濕的環(huán)境里只能滋生出邪惡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