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輛電單車在道路上風(fēng)馳電制。逢車過車,更驚險地在大型汽車之間穿來插去。旁人一看,都無不膽戰(zhàn)心驚。 過了不久,電單車以一個漂亮的漂移而入彎,毫不偏差地轉(zhuǎn)入停泊的位置上。 嘶吼中的引擎都立時停止吼叫,而煙管還噴出灼熱的馀韻。 男孩急不及待的脫下頭盔,一聲怪叫,就衝出路旁嘔吐大作。 「嘩———嘔——﹗」 胃部強烈地抽搐,將肚子中的東西全都吐出來。 本已走到醫(yī)院門前的迪芬妮不禁回頭瞧他一眼,不屑地說道﹕「窩囊廢。」 ===== 在升降機中,男孩緊張得兩手正互相揉搓著掌心,最后更漸漸的磨出冷汗來。 迪芬妮背對著他,見她一直都嚴肅著,男孩實在是不敢多問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只是暗暗地在心中祈禱,盼望女孩沒有發(fā)生甚么不幸的事。 就在此時,迪芬妮才開口說道﹕「你放心吧,小川不是遇上危險?!顾赡芸匆娔泻⒁恢钡幕艔埵Т?,于是忍不住要安定他的情緒。 男孩聽罷了,才懂得笑一笑,道﹕「這就好了。我還害怕她遇上了麻煩呢?!?/br> 「嗯?!沟戏夷莸扩s「不過,出事的是她生父。」 男孩即時吃了一驚﹕「她爸爸怎了?﹗」 「快不行了。」 男孩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此時他拍拍自己的后腦,才記得女孩的生父因末期肝癌惡化而入院治理。 難怪迪芬妮說女孩此刻很需要男孩。 叮咚叮咚﹗ 升降機停在五樓。門一開,男孩一個箭步搶身上前,將迪芬妮拋離了好幾個身位,他顯然比迪芬妮還要焦急。焦急到一個程度,已經(jīng)忘卻了多日來的憂傷,他不再理會女孩對自己的冷淡、對自己有多狠心,他只是在想著﹕「我要見小川﹗我要見小川﹗我要見小川啊﹗」 男孩在腫瘤科門外停了下來。 此時,他彷彿聽見了門后的嚎哭聲。 剎那間,他被這種氣氛所感染了,連伸手開門都彷彿要花很大的力氣。 「還等甚么?快進去?!沟戏夷輳暮笈呐哪泻⒌暮竽X。 「是…是…」 男孩推開大門,濃烈的消毒藥水味撲在鼻頭,當(dāng)中更彷彿混和了喊喊的淚水。在他眼前中一個大堂,中央是護士的工作柜臺。在大堂的尾端,是一間隔離病房。男孩隱約的看見當(dāng)中密麻麻的堆了些人。 「是那一間了?!沟戏夷葜敢恢噶四情g隔離病房。 男孩立時上前飛奔,然而當(dāng)他趕到病房門前時,一位護士卻擋在他身前,神色凝重地說﹕「先生,請等等。有需要幫忙嗎?」 「我是病人的隣居﹗」男孩指一指病房焦急的說。 「很抱歉,由于這是隔離病房,要限制探病人數(shù)?!棺o士微笑說道。 「已經(jīng)到了探病上限嗎?」男孩瞪大了眼。 「是。所以麻煩先生等待一會兒?!棺o士鞠躬說道,就轉(zhuǎn)身離開。 男孩的內(nèi)心有一種被拒于門外的感,只得望門輕嘆。他只能透過玻璃窗從外觀望內(nèi)里的情況。 哀傷的悲哭聲自病房內(nèi)傳出,聽得男孩的內(nèi)心不禁一沉。他看見一個茍延殘喘的生命在床上作出最后的掙扎,那正是女孩的父親。然后有四人圍著他,兩男兩女。其中一位男士,一頭短短的金發(fā),看來正是女孩的后父了。 女孩的母親依在后父的肩膀上痛哭。 男孩將眼睛掃到病房的一側(cè),他發(fā)現(xiàn)女孩了。 「小川?!鼓泻⑸锨?,右手貼在玻璃窗上,他嘆出的口氣在玻璃上化成薄矇矇的水氣,內(nèi)心立時傳來捏碎的痛楚。 女孩跪在父親的床邊,緊握著他的手,珍惜地放在自己的臉旁。男孩細心一看,她父親的手都已被女孩的淚水沾濕了。而女孩的雙眼早已哭得紅腫,看得男孩心里都很難過。 只因他說過﹕「你快樂所以我快樂,你傷心的時候我也不會好過?!?/br> 他猶記得那年女孩跟自已道別的當(dāng)天,當(dāng)時二人好像心靈相通的,彼此感到對方的情感,因此二人才大哭了一場。 而現(xiàn)在的心情,就跟當(dāng)年一樣。 「小川?!鼓泻⒄f著,他跟女孩都一起難過了。 此時,他恨不得立即走入病房,好好地給她一個鼓勵??墒牵辉阂?guī)所限,男孩只好愛莫能助。男孩很想用力地拍打窗戶,告訴女孩﹕「我在這里﹗我在這里﹗」然而,卻又心怕會影響病情,令男孩只好輕輕的敲著,嘴巴微微地說﹕「豬頭任何時候都在你身邊啊﹗」 然而,一件很殘酷的事實,因為原來有人已經(jīng)替他代勞了。 他看見一個高大的男生背影走近女孩身旁。起初,男孩還以為那位男生是女孩的親戚,但是待男孩細心一看之下,他的內(nèi)心就立即有一種極速被掏空的感覺。 竟然是…… 「遠滕?!共A厢輳缝F化出他的名字。 遠滕的走近時,女孩彷彿找到了好依靠,投在他的懷中盡情大哭。 男孩除了跟女孩一起傷心之外,他還因為遠滕與她緊緊相擁而令心靈被摔得肢離破碎。 前所未有的劇痛,從心內(nèi)發(fā)出。 男孩開始生氣了。 是啊﹗在生誰的氣?。?/br> 為什么要生氣??? 這……這不該是很正常的嗎? 人家……人家是小川的男朋友嘛﹗二人相擁在一起是很正常的事啊﹗ 剎那間…男孩醒悟了。 「全都是我自作多情,小川根本就不需要我。」男孩苦笑著。他明白,自己剛剛就做了一件很自討沒趣的事。 「哈哈……真的…真的很自討沒趣。這都是人家的事吧。」男孩苦澀笑說﹕「遠滕在這么緊要的時刻出現(xiàn)。看來,小川的家人都視他為一份子呢?!?/br> 男孩望著相擁中的二人,心里除了很痛之外,亦包含了很多感情。 他苦苦的微笑中是帶有一絲的欣慰,至少男孩明白一件事,在女孩最傷心的時候,遠滕是一位值得依靠的人。 「你找到了?!鼓泻⑴Φ匚⑿?。 但笑容展現(xiàn)不久后,眉頭又緊皺起來。 男孩喃喃的道﹕「如果「你快樂所以我快樂」這句說話是真的話,你現(xiàn)在明白我的心情嗎?……哼﹗該死的﹗為什么……為什么我……我感到很心酸呢?有甚么值得傷心呢?﹗」 遠滕此時向窗望了一眼,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了男孩的存在時,先是露出很厭惡的表情,然后轉(zhuǎn)一轉(zhuǎn)身,用背部擋著。彷彿,將男孩女孩分隔起來。 一記超痛的直拳,打中男孩的心窩。 病房內(nèi)的世界真的與男孩隔絕,然而男孩很想進入當(dāng)中的世界,給女孩一點支持。 但他卻感到不那她的世界,就連自己現(xiàn)在所身處的世界都已經(jīng)拒絕了他。 他很生氣。 愈來愈生自已氣,氣自己為什么這么笨去管人家的事。 甚至,氣自己到現(xiàn)在一刻還是很緊張女孩。 既然如此,不如離開吧。男孩心中一想,就正要轉(zhuǎn)身離開。 甫一轉(zhuǎn)身,原來迪芬妮一早在自己的身后。 「抱歉了。都是因為我遲了,才讓遠滕截足先登?!顾淠赝瞬》糠輧?nèi)的遠滕一眼。 男孩揚揚了手,道﹕「不是你的問題。重點是,小川的家人已經(jīng)認定了遠滕的身份吧。即使,我比他早來,最后還是要我讓出探病的位置吧?」 迪芬妮聽見,思想了一回就說﹕「說的也是?!?/br> 一把刀子捅進男孩的心房。 天真的他,還希望聽見安慰的謊言呢。 「無論如何,都要謝謝你呢。迪芬妮?!鼓泻⒕瞎轻輳吩偬Р黄痤^來﹕「謝謝你……你仍然知道我是緊張小川的人。謝謝,謝謝。」男孩似乎想找回些認同感,來止止心中的痛楚。 男孩笑笑,鞠躬,就別無說話,獨自離開。 迪芬妮望著他落寞的背影,嘆道﹕「良太,對不起了。這次真的傷害了你?!顾赝》恐校谙鄵淼呐⒑瓦h滕就厭惡地「嘖」了一聲,道﹕「為了你和小川,我才迫不得已出此下政策。」 其實,在她找男孩之前,她已經(jīng)通知了遠滕立即趕到醫(yī)院去。 這次的佈局是她一手策劃的,即使是女孩自己都不知道。怎說,如果女孩借父親將死的機會去測試男孩的內(nèi)心,就實在太過份了。 這個衰人最好就由外人——迪芬妮去當(dāng)。 「良太,我猜你現(xiàn)在都明白,小川才是你最喜歡的人吧。傻瓜,你放心好了,因為一切都已經(jīng)在我掌握中。小川最終會明白你的心意?!沟戏夷葑孕诺卣f﹕「遠滕那家伙很快就會出糗了,保證小川會討厭他一輩子。嘿嘿嘿嘿……﹗」 說罷了,迪芬妮又jian險的笑了。 是的,她永遠是女性的朋友,壞男人的頭號剋星。 ====== 男孩正在返回學(xué)校的路途上,穿過五光十色的繁華街道。然而他的腦內(nèi)時空卻漸漸地與現(xiàn)實世界脫節(jié)。 一切的人和事對男孩來說就好似石化了的石象一樣,燦爛的色飾都頓變成單調(diào)的黑白。 人的心情真的可以改變所知所感。 女孩對他變了。 男孩的世界亦跟著一起變。 他回想起櫻花綻開那天,當(dāng)天的世界是多么的色彩繽紛的呢。 ==== 「我們成功了﹗」綾瀨高興呼叫,眾人皆熱烈歡呼拍掌。 全劇社眾人,在綾瀨身兼導(dǎo)演之下,帶著他們成功地作了一次「零ng」的全劇綵排。 綾瀨與一眾演員手拖拖向臺下鞠躬謝幕,氣氛高漲得就如真正公演一樣。 「我真的很有信心﹗我們可以橫掃所有獎項?!垢睂?dǎo)演興奮得跳起了。 「我……我真的…好感動啊﹗嗚嗚……」此時哭得最夸張的便是常被男孩炮轟的加持。 「哈哈……加持,用不著那么夸張吧?」燈光師笑說。 綾瀨看見此情此境,覺得需要好好盡興,但是獨欠男孩一人,的確不夠完美。她望向禮堂上的掛鐘,發(fā)現(xiàn)原來已經(jīng)是晚上十時正了,綾瀨的內(nèi)心就不禁的擔(dān)心起來,心想﹕「都這么晚了,良太你怎么還不回來?小川她沒事吧?」 然后,她靜靜的退在一旁,在歡樂的人群外,暗自的合什閉眼祈禱。 有人望見,還以為綾瀨這個舉動正是為公演的事向上天祈禱。剎那間,全場突然安靜下來,跟綾瀨一起合什祈禱。 突然的肅靜令綾瀨大感奇怪,她訝異地張開了眼,看見眾人都祈禱著,心下立即感動起來,心道﹕「良太你看,每一位朋友都為著《櫻花樹下》的公演而祈求上天。如果你看見了,你一定會很感動呢?!?/br> 綾瀨嬌柔地笑了出聲,向眾人鞠了個躬﹕「真的很多謝大家﹗」 「不用客氣咧﹗我們都是劇社的一份子,當(dāng)然視《櫻花樹下》是我們的心肝寶貝咧﹗」一位男生說。 「所……所以…我們一定……會成功的…嗚嗚嗚﹗」加持還是一面眼淚鼻涕。 眾人看見他這樣的德性都不禁大笑起來。 「總之,很多謝大家呢﹗」綾瀨再向眾人鞠躬﹕「我想導(dǎo)演他很想看這完整版本的《櫻花樹下》,所以要再麻煩大家多一次了﹗」說罷,她很不如意思的再向眾人鞠躬。 大個子副導(dǎo)演拍拍臉龐,熱血叫道﹕「啊—﹗綾瀨你這么說就太客氣了吧﹗即使綵排到明天,我們都沒有怨言的﹗好吧﹗眾演員現(xiàn)在補妝去﹗各單位各就各位﹗」 「就是啊﹗導(dǎo)演說過要橫掃所有獎項的麻﹗怎可以讓他失望的呢?來來來﹗各位收拾好場景,在導(dǎo)演回來之時,他說『a』就開始啊﹗」助理舞臺監(jiān)督指揮著。 「好﹗勝利是我們的﹗加油﹗」 「給導(dǎo)演最好的《櫻花樹下》呀﹗上﹗上﹗上﹗」 綾瀨眼前人來人往,眾人皆忙著自己的工作崗位。男孩可以認識到這些好同伴,真是修來的福,感動得令綾瀨都快要哭了。 「那……那…我…我干甚么好???嗚……」還在哭的加持問道。 「嘻嘻……你快點去補妝啊﹗」綾瀨笑道。 就在眾人各自忙碌之時,忽然間有人大叫﹕「噢﹗導(dǎo)演回來了﹗導(dǎo)演回來了﹗」 綾瀨喜上眉梢,立時往大門一看,但是心情卻突往下一沉。 只因,她看見的是失去了昔日充滿陽光活力的身影。 男孩正向大家展示正宗的「行尸走rou」。他就是用這么緩慢的步伐由市區(qū)醫(yī)院返回學(xué)校,足足花上了三小時。 眾人像是看見偶像似地歡呼大叫,惟獨是綾瀨卻不能以歡笑去迎接他。 「導(dǎo)演你回來咧?﹗」 「良太大導(dǎo)﹗你知道嗎?我們已經(jīng)成功全劇演了一次了﹗」 「哈哈﹗而且是『零ng』的呢﹗」 「你回來就好了啊﹗我們正想要演一次給你看啊﹗我們一定會成功的﹗大家,你們說對不對?。俊?/br> 「對啊——﹗﹗」 眾人的血液沸騰到極點﹗ 只有綾瀨立在原地,看見男孩即使面對著眾志成城的劇社成員,他非但沒有露出欣喜的笑容,反而慢慢地走到第一排的椅子坐下,木無表情地望著臺上的每一張笑臉,對眾人的好消息全都當(dāng)作耳邊風(fēng)。 此時,綾瀨心中想出些不好的事﹕「難道小川出事了嗎?﹗」剎那間,她再沒有心情去綵排。 「你們就演一次給我看吧。」過了一分鐘,男孩才憧得這樣說﹕「我要尾聲,相川與佐滕再次分開的一場戲?!?/br> 但是眾人除了綾瀨之外,都沒有留意男孩的變化,也許都覺得他太累了吧。 然而,綾瀨心中的一片陰霾卻消散不去。綾瀨剛剛靈機一動,她似乎知道了男孩剛剛經(jīng)歷了些甚么。 ==== 尾聲,彷彿在預(yù)言著未來的事情。 「相川﹗」加持在臺上悲慟地大叫﹕「求…求求你﹗別走好嗎?」 綾瀨背著加持,冷漠地白了一眼,就好像放出了一把飛刀似的??墒牵瑓s飛中了男孩的內(nèi)心,那個正在流血的傷口。 這一場戲,正講述相川要再一次離開佐滕,而原因卻是二人間的一點點誤會。男孩可能不察覺,但其實他不知不覺地將現(xiàn)實的事情寫入劇中。令男孩彷彿看見女孩,對自己不瞅不睬一樣。使他在嘴巴中連忙地說「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突然地他大聲叫道﹕「停﹗」 臺上臺下的人都幾近嚇了一跳,特別是加持,即使在臺下都不難發(fā)現(xiàn)他的樣子都變得鐵青了。 那時,眾人才發(fā)現(xiàn)男孩的樣子原來都一直都像苦瓜乾,他們不禁都議論紛紛起來。 可能,他不想讓本是美好的戲變成剌一樣,一直無情地剌入他的內(nèi)心深處。 「良太,你回家休息一下吧﹗」綾瀨最后還是按捺不住,她真的害怕男孩的精神會支持不下。 男孩苦起口面沉思,時而又揉揉太陽xue,而眾人就彷彿等候?qū)徟幸粯?,氣氛都緊張起來。 良久,男孩才道﹕「加持你做得很好了,謝謝你。這一場戲,我有新的演繹方式,我想跟大家分享。你過來一下。」他向加持招招手,努力地擺出友善的微笑。 換了個位置,男孩甫走到臺上。燈光打在他面上時,那張本是憔悴的面目就顯得更蒼白。 「良太,小川她怎了?!咕c瀨問道。 但是男孩卻沒有說些甚么,只是揚揚了手示意可以開始。 專業(yè)的綾瀨亦都不再追問下去,做回相川的角色。只見她一面冷漠的白了男孩一眼,正轉(zhuǎn)身離去。 「相川,你別這樣好嗎?」男孩像再沒有多馀的力氣去吐出這一句說話,語調(diào)飄忽像要哭的一樣。 綾瀨中聽見,就好像真的被他哀求了。本來照劇本行事的雙腳,都有了停下來的念頭。 男孩低下的頭抬起了幾秒后,又低下去,彷彿都已經(jīng)沒有能力去注視眼前的綾瀨,苦笑的說﹕「你還記得『你快樂所以我快樂;你傷心時我亦都不好過』這一句說話嗎?」 綾瀨皺了一下眉,她知道這不是原本劇本的內(nèi)容,她在疑惑究竟男孩想怎樣呢? 而男孩看見綾瀨一直不理會自己,已將綾瀨當(dāng)作成女孩了,他只好連聲地苦笑,說﹕「這一句說話,是在你第一次離開時我跟你說的?,F(xiàn)在的情境,跟當(dāng)天好像呢。哈……我還記得當(dāng)天你求我別這樣背著你。抱歉咧……其實我當(dāng)時在鬧脾氣,我不想你看見我哭的樣子……」 綾瀨一直都背著他,但是臉色開始變了,她感覺到男孩好像在想說些甚么。 只見男孩的笑漸漸地僵化起來,道﹕「我在想,如果這一句說話是真的話,那你現(xiàn)在明白我的心情嗎?你知道嗎…?我真的…真的很心痛?!顾p輕的拍拍自己的胸口,噗噗,彷彿是空心,內(nèi)里的心都早已破碎了。 「而且……我感到很孤寂。相川,你可以告訴我嗎?究竟豬頭做錯了些甚么?」男孩緩緩的向緩緩地向綾瀨走了幾步卻又停下,只見他好像快要無力地跪下來,道﹕「豬頭是不是得罪你了咧?你要這樣再離開我??梢浴嬖V我嗎?小川…」 男孩說錯了角色的名字﹗ 這有如針刺一樣的刺入綾瀨的腦中,令她內(nèi)心起了憐憫。她知道這傻小子竟然借這個機會將自己當(dāng)成女孩,吐出對她的心底話。 「良太,你這個傻瓜﹗」綾瀨心中呼叫著。 這時,該死的悲傷音樂竟然響起了。 臺下的人都看得超投入,大概都沒有留意男孩叫錯了角色的名字。 「…哈……我真是一個被虐狂。小川,你知道嗎?我之所以這么傷心,是因為……是因為我竟然習(xí)慣不了自己一個人生活?!顾痤^,乾笑了幾聲﹕「原來我已經(jīng)習(xí)慣你在我身邊嘻嘻哈哈的過日子?!鼓泻⑿χ珒?nèi)里卻有一份想哭但哭不出的感覺,究竟他欠了些甚么?他續(xù)道﹕「我早就習(xí)慣你欺負我。我好喜歡你拿棒球掟我;我好喜你有事無事的來打我;我好喜歡你每一次打棒球都耍賴的;我好喜歡你每一次都要我跑在你后面……嗚……你所做的一切……我都好喜歡…唔…」 男孩嗚咽了數(shù)聲,這聲哀鳴,令綾瀨再也不能照劇本行事,使她緩緩的向男孩回望過去,就看見他彷彿強忍著些甚么。而男孩的面部不停地抽搐,彷彿用自身的方法在催谷著淚線。 「哈哈……」男孩努力裝笑﹕「你一定知道的,最近子我常常被池上老師罰留堂呢。只因,你不再叫偷睡的我起來了。從前每當(dāng)我上堂偷偷睡覺時,你總會拿鉛筆來刺我。哈哈…你啊,害我沒有一件校服是整潔的,老媽都快要拿燙斗將我砸死。但我……真的好喜歡這樣的感覺……我真的好喜歡…好掛念。……現(xiàn)在啊,小息的時候我反而睡不著,哈哈……真的很諷刺,從前我還恨不得你別打擾我呢。現(xiàn)在卻一直的想起你?!?/br> 綾瀨看見他一直地逞強地笑,愈看就愈不忍心。但是她一直都很專業(yè),她明白自己現(xiàn)在是女孩的化身,她一定要做好這個角色。剎那間她又明白一件事,男孩一直以來都沒有辦法跟女孩說出心底說話,如果現(xiàn)在她變會溫柔的綾瀨jiejie,男孩一定不能自由自在地發(fā)洩。她一直將冷酷的表情掛在面上,當(dāng)是一種刺激令男孩大哭的催化劑。 因為傷感,男孩已經(jīng)找不到著地的感覺?!改闵碓谕鈬娜兆?,我不見得好過。那時我在想,如果這樣一直無了期地等,我還有多少力量可以支撐著,直至你回來?」他以沙啞的聲音續(xù)道﹕「其實我好害怕再一次經(jīng)歷這種等待的感覺。然而,我更害怕現(xiàn)在的感覺……哈哈…為什么呢?明明…要替你感到幸福才是啊﹗哈哈…」 男孩又笑了,綾瀨感到他內(nèi)心的酸楚,因為女孩跟遠滕一起,就意味了沒有回來的轉(zhuǎn)機,男孩只得無了期地等待,無了期的孤寂。 一說到遠滕,男孩在腦中飛快地閃過這些日子的畫面。 她跟他,在棒球場上合力的打敗自己。 她跟他,在禮堂中互相地呵癢。 她跟他,在醫(yī)院里緊緊地抱在一起。 只見男孩緊緊的握起了拳頭,情緒開始激動了,道﹕「為什么……為什么我要生氣?為什么我要生你的氣?明明……明明你已經(jīng)找了一個好情人啊﹗」 男孩很想用力地揮拳發(fā)洩,但是舉起了不夠片刻,就已經(jīng)生不出力氣,只得大叫著﹕「你選是遠滕啊﹗是萬人迷啊﹗他甚么都要比我好﹗而我呢?哼,我只是一個吊兒郎當(dāng)?shù)暮⒆佣雪u你跟他才是一對﹗你選擇了他,是絕對正確的啊﹗只有遠滕,在你最需要保護,最安慰時才可以第一時間的來到你身邊﹗哼……哈哈…」男孩笑得滿有嘲弄之意﹕「可是我卻說過,只要你需要我的話,我都會隨傳隨到﹗……哈哈……放屁﹗」 「放屁﹗」男孩向天怒吼﹗「放屁﹗放屁﹗放屁﹗﹗我明白自己為什么在生氣了﹗因為我辦不到﹗一切一切,就只有遠滕才做得到。哈哈…哈哈哈…」 這一句說話,夾雜了很多很多的情感。有悲憤的,當(dāng)中最令綾瀨感受最深的便是澎湃的妒意,像山洪暴發(fā)一樣地由內(nèi)心傾出。 「他比我好…他真的比我好…你說得對,我只是個幼稚的男孩子。根本就不值得依靠?!鼓泻⒌拖骂^來,有一種被打敗的感覺正在心頭中交纏著﹕「遠滕比我高大的多,他的肩膀應(yīng)該比我的更舒服吧?應(yīng)該更比我更有安全感吧?」 但事實上,他其實很不服氣。 「我…真的很無能…。對不起…我跟你撤了謊,我就根本就不能隨傳隨到。」 此時,綾瀨緩步的走近。 「其實……其實…小川,我很想,很想好好的祝福你倆…我真的很想很想跟你一起分享你所喜歡的事情……啊﹗我的天…」男孩緊緊的按在胸上,彷彿無形的「刺」正深深地扎著他的內(nèi)心。 而綾瀨卻在男孩一尺前左右的位置上停下來。 「但我……但我不明白自已竟然因為看見你和他緊緊地擁抱,而使內(nèi)心感到很難過。亦感覺得你將會再次離開我。為什么……為什么我好像感到會失去些甚么…」 此時,一直都沒有說話的綾瀨終于都放下了女孩的影子,以一個憐憫的眼神全神貫注地望著抬不起頭的男孩。 「小川……我真的很害怕你會再次離開我。我害怕這一次真的會無了期地等下去。」他吸了一口大氣﹕「我不能向你求些甚么,更莫說要求你離開遠滕。但……我只有一件事…好希望…真的好希望你可以答應(yīng)我……那就是——」 「——小川啊,即使你的內(nèi)心已經(jīng)只有遠滕,即使你跟他正甜蜜地擁抱的時候…豬頭求求小川大人,可以為我空出一個位置嗎?」此時,男孩終于感到自己的淚線開始灼熱、膨脹起來。 「小川大人,你可以分出一分鐘,去記起我這個傻小子嗎?」男孩說罷,嘴巴已經(jīng)緊緊地閉起,面部已經(jīng)猛烈地抽動、扭曲。 「罪人豬頭求求小川大人你﹗為我分出一分鐘好嗎?」 好想哭,好想哭。 但……男孩還是在執(zhí)著些甚么,令他不能暢快地哭。 「小……小川…小川大人…豬頭一點都不貪心……只是希望…你還記得…嗯?」 男孩突然間不能再說話。 只因在他眼下忽然看見有一雙手臂正緩緩地張開。男孩慢慢的抬起頭來,就看見一個世上最美麗的微笑。 是天使啊﹗ 他望見綾瀨,久久都不能說話。只知道綾瀨已經(jīng)化身成為天使,舞臺上的白光,都剎那間都成為了純潔無瑕的圣光。綾瀨那雙張開了的手臂就是她的翅膀,正要好好的覆蓋著男孩,令他可以得到護蔭。 男孩在傷心處跌倒,卻有幸能遇見這么美麗的天使。 綾瀨溫柔可人的微笑帶著一份力量,正慢慢的滲入男孩的內(nèi)心,似是一些靈丹妙藥,涂在他心中的傷口。然而,藥涂在傷口上時,卻總會帶來消毒的劇痛。 這份溫柔,令男孩記起女孩,他悲哀地說道﹕「如……如果…你真的是小川……你說多好…你說……好多…」 綾瀨微笑點頭。只見她的翅膀正溫柔地將男孩覆蓋起來。 她一雙溫柔的手,正輕輕的撫著男孩的頭頂,慢慢的推在自己的肩上。嘴巴柔柔地郁動,吐出滿有力量的甜美說話。 「想哭的,就盡情地哭吧?!?/br> 一句令人軟化的說話,令男孩再沒有力氣去執(zhí)著些甚么。 綾瀨開始感到男孩的身體在漸漸的發(fā)抖,像是一隻受了傷的小動物,在天使的懷中顫抖著身體。 「唔……唔……」男孩閉起嘴,咽喉中微微地發(fā)出哀傷的聲音。 「別怕,jiejie在陪你。乖,盡情去哭吧?!?/br> 「唔……唔…」 先是飲泣。 「唔……唔……嗚……」 然后一小點的,一小點的嗚咽。 「嗚……嗚……嗚﹗﹗」 最后,就是放聲的嚎啕大哭。 情面既感動,又悲傷,看得臺下的人都跟著一起哭了。 「嗚……啊……嗚……」 「哭吧。」綾瀨微笑,搔著男孩的發(fā)頂﹕「別害怕,儘情哭吧?!?/br> 「嗚……小川……我求你…別忘記我…嗚……﹗」 「傻瓜,她一定不會忘記你的。」 「嗚……別忘記豬頭﹗……嗚…」 「小川最終都會明白你的心意?!?/br> 「嗚……小川…你…你對我很重要…嗚…」 啪啪啪啪啪啪﹗ 忽然之間,臺下掌聲熱烈地四起。 有些人在歡呼。 有些人被感動得一同落淚。 回憶感人,卻最令人痛心。 特別是一個即將逝去的友情、一個無疾而終的愛情。 然而這一刻沒有人會感到很可惜,沒有人會感到很同情。 眾人只懂得驚嘆,只知道剛剛臺上的一切,只是綾瀨與男孩所交織出的燦爛花火、只是一場讚人熱淚的戲。卻沒有人知道男孩的眼淚其實包含著真正的感情。他在舞臺上所做的、所說的一切一切,全都是活生生的回憶,世上最真摰的感情。 但只有綾瀨最清楚知道在男孩心中究竟是一份怎樣的感覺。 安慰的說話不多說了,綾瀨只想男孩可以哭個夠。 就在這個充滿歡樂掌聲的禮堂中,男孩的哭得很大聲,大得快要將掌聲淹過了。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