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沉默,但是已經(jīng)不是掙扎的羔羊
早上起來費了牛勁才掰開為婷緊抓不放的手。接了個電話,里昂通知海曉去皇后大道員警俱樂部。 這是一家由退休警官出資修建的娛樂設(shè)施,包含一個健身房、一個小型射擊場、小型綜合保齡球加檯球室。海曉到大堂后拿出他的警官證,馬上被帶到二樓一個會議室。 這個vip會議室四面墻上掛著美國南北戰(zhàn)爭時期的油畫,一個橢圓形的會議桌,主席位置大咧咧坐了一個韓國人,穿的西裝筆挺,留著很奇怪的小分頭。如果不是他的大圓餅子臉暴露了他的身份,海曉真的會認(rèn)為他有幾分英氣,英氣中帶著彪悍。 海曉從小心里就有陰影,對于韓國人很懼怕。很小的時候,有一次他去街口買水果,被一個一臉橫rou的韓國老闆大聲粗暴地用韓國話呵斥,原因是他拿了蘋果,后來改主意去買了柳丁,把蘋果留在了柳丁的位置。他指著海曉的鼻子大聲怒斥,說的什么海曉一句沒聽懂,嚇得撒手扔了柳丁掉頭就跑,隨后被一個柳丁砸了腦袋。從此,那張橫rou吐沫星子四濺的臉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夢里。 話說這張大桌子,左手位置坐的里昂,看見海曉進去,他招手,海曉過去坐在他邊上。 「頭兒!」海曉打了聲招呼。 「阿海,這個是李虎總局長,我們紐約的主管?!?/br> 他站起來伸手:「你好,海曉,我和你們中國城的朋友都很熟?!顾馕渡铋L地加重了「中國城」幾個字。 海曉禮貌地握了一下,坐回座位。 埃瑞克推門進來,茱迪拿著個筆記本走在后面。 茱迪看見海曉,飛快地垂下眼簾。這一幕立刻被里昂抓住,他微笑了一下。海曉假裝沒看見,低頭喝了口咖啡。 招呼過后,里昂開了腔:「本次會議由總局書記官茱迪?米蘭紀(jì)錄?!?/br> 茱迪并沒有多說話,拿起桌上的會議電話開始撥,響了兩聲,全通天的聲音響起:「哈嘍!」 「全先生您好,我是總局書記官茱迪?米蘭。我想就紐約市員警總局長和特別檢查官人選,詢問下貴商會華先生一些意見,您能代表他回答么?」 「可以,我們推薦李虎局長?!谷ㄌ斓幕卮鸬统炼啙?,隨后掛了電話。 海曉看了眼李虎,他并沒有多馀的表情,只是稍微點了下頭。 茱迪又撥了另一個電話,良久,東尼聲音顯得疲憊又蒼老。 「莉莉你好,這件事情我思考了很久,在我說出我的決定之前,我想告訴你們我的一些想法。」 「請您繼續(xù)?!管锏下曇舨患辈痪彙?/br> 「我已經(jīng)老了,對于家族越來越依賴,希望以后的一些日子能讓孩子們留在身邊……」 海曉隱約開始覺得杰克的這次事情打擊了這義大利老派教父心中最脆弱的部分。 「你們知道我們義大利人很在意家庭、家族、榮譽。我不希望我的家族背負(fù)一些我們并沒有做過的事情。這些年李虎局長照顧了我們的一些生意,也安排了我們和華興的一些合作,對此我表示感謝?!?/br> 茱迪開著會議電話并沒有任何發(fā)言。 「但是去年的一些合作,令我的家族蒙上了不白之冤,還讓我的一個孩子為此付出了代價,我并不想埋怨任何人,我老了,這個時代已經(jīng)不屬于我了。希望你們能善待我的孩子,作為我的決定,我退出這次選舉,并把家族所有生意都交給我的侄子——保羅?里納昂。上帝保佑美國。」說完他掛了電話。 原本面容緩和的李虎一下繃緊了臉。 會議室顯得異常寂靜。里昂還是很輕松,似乎這次選舉對他來說并沒有什么影響。 埃瑞克憂鬱的眼神中多了些疑慮。 李虎的神態(tài)則帶著些憤恨、驚訝、懷疑。 茱迪打破了僵局:「按照程式,東尼退位,聯(lián)系他推薦的下一位選舉人。」說完她開始撥保羅的電話,響了一聲,很快保羅拿起電話。 「保羅你好,我是總局書記官茱迪?米蘭。我想就紐約市員警總……」她沒有說完立刻被保羅打斷:「我知道,我們一致推選海曉先生,他的氣質(zhì)和脾氣很適合這個位置,也會在將來和我們有更愉快的合作?!?/br> 電話那邊傳來阿蘭一幫人的哄笑。海曉嘴里的一口熱咖啡完全噴在李虎前面的筆記本上。 茱迪連忙回話:「對不起,保羅,海曉并不在我們的選舉名單上,請按照選舉名單選擇。」 保羅咳了一下:「好吧,我們推選埃瑞克局長,祝你們好運?!拐f完掛了電話。 里昂站起來,伸出手:「祝賀你,埃瑞克,我們內(nèi)部的推薦在上月底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你是我們內(nèi)部定的人選,那么這次商會只要不反對,你就當(dāng)選了。再一次祝賀你?!?/br> 李虎顧不上對海曉發(fā)火,他已經(jīng)完全不在狀態(tài)。他站起來,也說了聲:「祝賀你,希望以后合作愉快?!拐f完立刻推門走了出去。 關(guān)門的一剎,海曉感受到他在門外刀子一樣的眼神刻在自己身上。 里昂又客套了兩句,最后說:「海曉是我們分局最優(yōu)秀的守橋計畫人,也祝你們合作愉快,海曉我會破格提升你做探長,報告我會立刻遞上去?!拐f完他拍拍海曉,也開門出去了。 茱迪則顯得很愉快,她擁抱了埃瑞克一下,接著她過來抱住海曉,親了一下。 她像個小女孩般雀躍:「我原本認(rèn)為,他們扣留了杰克,東尼叔叔一定會有顧忌地選李虎,真沒想到東尼叔叔直接退出了。這下這些韓國人傻了眼?!购陨斐鍪值臅r候,埃瑞克一臉沉思:「海曉,你需要立刻出發(fā)。地址我會發(fā)到你手機上,這件事還沒有完?!?/br> 海曉想起門板夾縫中李虎刀子一樣的眼神。 紐約上洲,春風(fēng)州立監(jiān)獄。 這里關(guān)押著很多輕型犯,什么小偷小摸、偷看隔壁大媽洗澡、虐待流浪狗、公共場所吸食大麻等等,看守并不嚴(yán)密,犯人們也基本上循規(guī)蹈矩,但是偶爾也會有重型犯人臨時關(guān)押到這里等待轉(zhuǎn)移,杰克就是其中一名。被控告「一級謀殺、襲警、私藏槍械、拒捕、大規(guī)模有組織犯罪」等十幾項重罪。 杰克像往常一樣吃了午飯悠間地在電視廳里看著新聞,這個電視廳有兩個出口,其中一個是通往cao場的,這扇門是關(guān)著的;另一扇門是通往監(jiān)獄各自房間的狹長走廊。杰克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布希在演講關(guān)于如何加強司法執(zhí)行力度,好更加全面地保護美國人民的幸福生活。 海曉和茱迪出現(xiàn)在監(jiān)獄大門口,出示證件以后,一個獄警告訴他們在接待室等候。 等了半天不見杰克出來,海曉閑極無聊地透過玻璃窗看外面的風(fēng)景,一幫老墨清潔工站著、靠著、躺在長椅上懶洋洋地曬太陽。這時,一輛垃圾車開過來,停在路邊,一個老墨看了看手錶,對著同伴聳了聳肩,海曉也看了看表,一點三十分。他不太清楚垃圾車具體應(yīng)該來的時間,但看這些老墨的反應(yīng),這車應(yīng)該是來早了。海曉用手敲打玻璃窗,打著拍子哼著不成調(diào)的國際歌,然后對著那些清潔工做著「起來,起來」的手勢,那幫老墨對海曉伸了個中指繼續(xù)曬太陽。 茱迪奇怪地看著海曉,對他偶爾的瘋狂舉動不能理解,稍后她在海曉耳邊說:「省省好么?在學(xué)校你挑動阿拉伯人的仇恨,在這里你唱歌鼓勵清潔工造反,你到底想干什么?」說完她自己笑了,然后又坐回凳子上看報紙去了。 一個下了車的垃圾工吸引了海曉的注意力,多么有氣質(zhì)的垃圾工啊,筆直的身板,噔噔噔的腳步,走下來以后輕蔑的眼神看著那些老墨,就像一隻豹子看見一群樹袋熊,再看那站姿,腳還有著稍息的動作,左腳略微向外,拿著掃帚好像拿著m4a1(特種部隊的步槍)。 這個垃圾工也太有氣質(zhì)了。 海曉調(diào)侃的笑容逐漸有些凝固,他看看那幾個老墨,東倒西歪,看看那個垃圾工筆直地站在墻邊一個監(jiān)獄的側(cè)門,看看那幾個老墨帽子歪戴的,拿在手里轉(zhuǎn)圈的,躺在椅子上遮住臉的,而那垃圾工戴得很正的帽沿上要是寫著美國陸軍幾個字,他絲毫不會意外。最主要是神態(tài),那幾個老墨眼神總是在監(jiān)獄門口出現(xiàn)的女家屬身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還不時地摸摸自己的雞雞。幾張臉的表情多么一致的帶著yin笑。 但是那個垃圾工,目不斜視地站著,臉上絲毫沒有任何表情,手里提著那個掃帚。 監(jiān)獄側(cè)門開了,垃圾工轉(zhuǎn)身看了眼車上的司機,側(cè)身進了監(jiān)獄。 一絲預(yù)警閃過海曉的心頭,教官的話響了起來:「你們要記住,任何執(zhí)行任務(wù)的過程中,你們要隨時緊繃著神經(jīng),任何不尋常的情景都要立刻做出反應(yīng)和思考,不能有懷疑,如果有懷疑那就是會有意外?!?/br> 海曉轉(zhuǎn)身進了接待室,開始催那個獄警:「人呢?十分鐘了,從非洲趕過來也應(yīng)該到了?!?/br> 「我不知道先生,他們?nèi)Я?,也許您要見的人正在洗澡,你知道我們這里很民主。」 海曉用手敲著自己的下巴,轉(zhuǎn)身看了一眼那??康睦?,還沒有熄火,并沒有要停在路邊的意思。海曉側(cè)身擋著后背的鏡頭,壓低聲音對著預(yù)警說:「開門!」 「您說什么先生?」他話沒說完,立刻被一支冰冷的9毫米全自動頂在他腰上。 「迅速點,我的槍經(jīng)常走火?!购园褬尵o貼著自己的肚子,頂著他的腰,從后面看,好像他倆在親熱地談話。 這獄警明顯是見過世面的,看見海曉的眼神,立刻拿出鑰匙乖乖地開了門,并且主動走在前面替海曉擋著槍口,茱迪察覺了情況的異樣,站了起來。 看見門開了,他們往里走,后面一個黑胖女人站起來抗議:「這不公平,他們憑什么能進去?」 茱迪立刻掏出證件,對著那黑女人,然后用身子擋著海曉后背的視線。 「見鬼的員警。」那黑女人嘀咕了一句,坐下了。 「往前走,帶我去杰克那邊?!购缘吐曊f。 海曉在中間,獄警在前面,茱迪在后面。海曉斷定這獄警經(jīng)歷過槍擊場面,不敢轉(zhuǎn)身,立刻把槍收了起來。路過幾間警衛(wèi)室,獄警都期盼地看著里面休息喝咖啡的救星們,可救星們看著他們該打牌打牌,絲毫不為所動。 海曉低聲問:「這里去犯人區(qū)和你們邊上那個側(cè)門去犯人區(qū)哪個近?」 「當(dāng)然是那個側(cè)門近,先生?!?/br> 海曉盤算著時間,看見前面一個寫著紅色字體的警鈴手把。 杰克發(fā)現(xiàn)整間屋子里面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并沒有意外,還是看著新聞。 一個垃圾工出現(xiàn)在長走廊那扇門的時候,杰克天生的警覺讓他起身看著眼前這個面無表情的、眼神帶著一絲憐憫的垃圾工。 垃圾工微笑了一下,用手折斷了掃帚,拿出了藏在里面的一把匕首。杰克轉(zhuǎn)身就跑,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通往cao場的門已經(jīng)被反鎖的時候,感到冰涼的刀鋒從后腰直插進來,沒有立刻的疼痛感,似乎插入腎臟的時候還有微癢的快感,立刻,他跪了下來,匕首拔出來的時候劇烈的疼痛讓他張大了嘴,喊不出聲,垃圾工不緊不慢地用一隻手勒著他的脖子,刀鋒貼在了大動脈上。 「叮叮叮叮?!66!辜贝俚木忢懥似饋?,垃圾工手一抖,刀刺進了脖子。 海曉拿出證件對著四周趕到的警衛(wèi)大吼:「有殺手進了犯人區(qū),立刻封鎖所有出口,我們需要立刻找到犯人杰克?里納昂。」 當(dāng)他們趕到的時候,看見杰克躺在血泊里,地上有只被折斷了的掃帚。 茱迪過去捂著杰克的傷口,大喊:「醫(yī)護人員在哪!快,醫(yī)護人員!」 海曉提著槍帶著一幫飯桶無間道趕到側(cè)門的時候,當(dāng)然,那個垃圾車已經(jīng)不見了。 他和茱迪站在門口,看著渾身包著紗布的杰克被抬上緊急救護車呼嘯而去。 茱迪問海曉:「又是你的訓(xùn)練課程讓你發(fā)現(xiàn)了這個殺手?你是怎么辨別殺手的?他們身上有殺氣?」 「我分辨不出殺手,但是剛才進去側(cè)門的那個垃圾工明顯是個軍人,和那天直升飛機上的一樣,都是軍人?!购蕴土艘恢熣f,「茱迪,我需要你看緊杰克,不能再出事了,我需要回分局一次?!?/br> 「好的比利。」茱迪回答。 「海曉!」海曉瞪了她一眼:「我好好的有個中文名,叫什么比利?!?/br> 「海曉是個訂了婚的男人,比利沒有?!?/br> 「不許查我的資料?!购杂行琅?。 「工作上我需要知道我的拍檔?!管锏辖苹孟裰缓偂?/br> 「茱迪,我不適合你?!购韵My而退。 「是么?你那么確定,你指床上?我知道你們中國人很保守。但這無所謂,我會調(diào)教你」。茱迪不為所動。 海曉閉了嘴,指了指手錶。 「要不要我?guī)湍憬袀€車?」茱迪上了她的二門奢侈車。 海曉掏了支白萬,對她做了個快走的手勢。 過了一會兒,他短信茱迪:「務(wù)必二十四小時看好杰克,切記!切記!」 海曉電話叫了一個電招車,開車的俄羅斯人穿了件二戰(zhàn)時期的軍大衣,洗得很乾凈,看起來30多歲,軍大衣后背夸張地印著列寧的頭像。讓海曉想起了小學(xué)語文老師經(jīng)常喜歡的曲子——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不知不覺他吹起口哨,本來開著收音機聽球賽的俄羅斯人關(guān)了收音機,和他一起吹起來。 車開到78,已經(jīng)快四點了,俄羅斯人下車,遞給海曉一張名片:「伙計,我很喜歡你,歡迎你來我們社團坐坐,你的曲子吹得很有感情,我們會很合得來?!拐f完他把車開走了。 名片上寫著:「列寧格勒復(fù)興會,作戰(zhàn)指揮員,伊萬諾夫斯基?!?/br> 第二行:「紅色電招車?!?/br> 又是一個社團組織……天哪,我這輩子很吸引道上的兄弟么?海曉搖了搖頭。 海曉推門進了里昂的辦公室:「頭兒,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埃瑞克口風(fēng)很緊,你是不是應(yīng)該告訴我一些情況?」 里昂正在看份什么東西,看見海曉笑笑:「阿海,你在這行日子還太潛。不可否認(rèn),你天生是干這個的材料,但是你還太不入門,我什么情況也告訴不了你,我知道你的懷疑,是的,很多事情看起來的確明目張膽,但是你有證據(jù)么?或者說,你可能拿到你想要的證據(jù)么?你拿到了以后,能順利起訴么?」 「我不明白,頭兒,那要我們干什么?」 「慢慢來,收集證據(jù),把你要對付的人的背景弄清楚,把可能會成為絆腳索的人都列入一張名單,一張一張釘在墻上,桌子的抽屜里要塞滿他們的罪證,不能著急,不要去恨他們,不要讓任何事情影響你的判斷力。好啦,你回去吧,下周棘手的事情會越來越多?!?/br> 從78出來,海曉心里充滿了挫敗感。是的,里昂說得很對,他一點都不入門,對付李虎這樣有背景、有組織的狡猾老虎,他必須冷靜。 進了越下,所有不快一掃而空,阿樹在吧臺自己聽著慢搖滾,很高興。阿鬼和大蝦去送貨了,婷婷在樓上擺弄她那些項鍊戒指,像個小女孩一樣??匆姾裕钢筮叾?,又指著右邊耳朵,翹起小嘴。 「啊,右邊的好看點?!购哉f完脫了衣服,準(zhǔn)備去廚房偷春捲。 拿了盤春捲,海曉坐在阮樹邊上:「週末我們?nèi)ズ_厽景?,好久沒去了。」 「行啊,再不去天就很冷了?!箻巧蟼鱽怼高邸沟囊宦?,皮鞋拿著海曉的手機沖下來:「海曉你這個混蛋,我就知道你好不了幾天?!?/br> 她把手機扔過來,提著包沖出了越下。 海曉和阮樹來不及反應(yīng),越下的門「咣」的一聲撞上了,海曉連忙看自己的手機。 茱迪的短信:「我會吃掉你的,小餅乾,希望他們不會讓我失望……」 「小餅乾?」阮樹一臉幸災(zāi)樂禍,「很狂野嘛,美國妞?你那個對于他們來說的確是小餅乾了。你看看你,那些年也就算了,現(xiàn)在怎么還這么不小心,回家前不知道刪短信。什么大香蕉、熏香腸,這類短信我不知道替你刪過多少。」 「阿樹,我這次真的沒有,這個是……哎,算了,我不想解釋。」 海曉霎那覺得一個平靜完整的家對于一個男人是多么重要,他心神不寧地在想怎么去解釋這個,那些年他的確太對不起婷婷,一下子讓她相信自己不太容易,他猶豫地拿著電話的時候,華家的電話顯示在銀幕上。 「哈嘍?」海曉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接起電話。 「阿海?我是全叔叔。」 「啊,全叔,你好?!?/br> 「來家里吃飯吧,九爺想見見你?!?/br> 「啊,這……好的,馬上來。」 阮樹皺著眉頭:「他們什么意思?現(xiàn)在還想搞這一套?我和你去?!?/br> 「好了,好了,樹爺,我老丈人叫我,你別cao心?!蛊鋵嵑孕睦镆粓F亂麻,現(xiàn)在這局面,華老頭不知會為這種事和他怎么樣?海曉冷靜了一下,出了門。 阮樹追上來:「一個小時你不來電話,我?guī)诉^去。」 海曉說了句:「等我電話,不要胡來?!拱l(fā)動了吉普。 萬和飯店。 看見在大堂喝茶的阿南彪悍的身影,海曉還是有些緊張,不管他現(xiàn)在身份如何,這些人的威懾力從小就深深地印在了他們心里。 十九層的電梯門口站著華命九的兩個保鏢,正要搜海曉身,被全通天叫?。骸笡]規(guī)矩,叫海哥?!?/br> 兩個保鏢明顯認(rèn)識海曉,就是四年前那個被堵在越下的毛頭小子,還是不情愿地叫了聲「海哥」。海曉硬著頭皮跟全通天進了十九層——華興老大的獨立酒店別墅。 華老頭家海曉是偷偷來過的,小時候他們都出去辦事的時候婷婷帶他來過,海曉還在她房間里親過她,拉著窗簾,黑著燈,然后混在飯店服務(wù)生里又偷偷地溜了出去,偷雞摸狗的程度…… 看著還是沒什么變化,清一色的舊上海紅木傢俱,客廳餐桌正中央坐著驕傲自大的華老頭,看見海曉他矜持地微笑了。海曉一臉奴相的還是被小時候的陰影包圍著。 婷婷梨花帶雨地坐在左手的位置,看海曉進來更是忍不住抽泣起來。 鎮(zhèn)定,鎮(zhèn)定。 海曉順著華老頭的手招的方向過去,坐在右手。掃眉耷眼地看了婷婷一眼,低頭作認(rèn)罪沉思狀。 「阿海啊……」 「是,九爺?!?/br> 老東西明顯對海曉的態(tài)度很滿意,你看他笑得。 「男人花花草草其實很正常,沒什么關(guān)係,你心里疼婷婷我們都知道,那個義大利女人我們也查過,她就是那么個脾氣,你來之前我已經(jīng)講給婷婷了,不要有壓力?!?/br> 海曉幾乎不相信自己耳朵,抬眼皮看了為婷一眼。腳下卻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為婷一皮鞋。挨了這一下,海曉心里反而踏實了。 老東西叫我來是公事,不是擺陣仗。海曉心想。 華興老虎吳望南在樓下悠間地喝茶,明顯沒有收拾他的意思。 心里踏實了,腦子自然就開始轉(zhuǎn)了。 「九爺,您放心,我絕不會做對不起婷婷的事情,如果有,您隨時叫南哥家法處置我,我毫無怨言?!?/br> 桌子底下又挨了一腳,這一腳明顯是「打是親罵是愛」的,沒有剛才那一腳的狠勁。 老東西眼睛瞇成一條縫,對著全通天說:「上菜,通天,你也來吃點?!?/br> 華命九喝著茶,等待著送菜的老mama,并沒有多馀的語言。無非是鮑魚粥、魚翅拌白飯、三黃雞這老三樣,海曉年輕時候偷摸進來沒少吃,如今毫不客氣地還吃了點雞油炒芥蘭。 「阿海,今天我有些正經(jīng)事和你商量?!谷A老頭開腔了。 海曉當(dāng)然知道,這華興家的家宴可不是白吃的。 「您請說,九爺。越青的事情,我一個人說了也不算,不過我會按照您的意思轉(zhuǎn)達?!购阅X子基本完全轉(zhuǎn)開了,進來的是韋小寶,吃飽了的是許文強。 萬和的飯菜還真是不錯。 華命九收起了笑容:「婷婷,你去看會兒電視,我和阿海聊幾句?!?/br> 為婷走后,全通天給海曉倒了一杯鐵觀音,不陰不陽地拍了拍他肩膀,站在了華命九右手位置。 「阿海,我們這一行并不好做,你別看華興每天風(fēng)風(fēng)光光、呼風(fēng)喚雨,你知道這后面我們打了多少硬仗?遠的布朗克斯的俄羅斯人、布魯克林的牙買加人、墨西哥人先不說,就說這隔著幾條街的義大利人,動不動就和我們開戰(zhàn),尤其是這兩年,他們不自己動手了,凈找一些蘇格蘭、愛爾蘭軍隊偷渡分子。我們基本上過不了新澤西,過去就是火拼。光紐約上城今年一年大大小小的衝突,華興就賠上37條弟兄?!谷A命九頓了一下,接過全通天遞過來的雪茄,點上。 海曉喝了口茶,開始讓自己進入狀況,思索著華老頭這前序的含義。 「阿海你知道這道上的生意,無非就是毒品、女人、軍火,現(xiàn)在利潤大、風(fēng)險小的就是」白麵」。前幾年我興師動眾地和越青爭的不就是泰國的貨源,可是金三角那地方誰說了都不算,泰國人、柬埔寨人、越南人都有自己的軍隊在那兒,貨價越抬越高,到了咱們手里,恐怕也賺不了幾個錢。阿海,我老了,華興的希望就是在你們年輕人身上,你是我的女婿。我說這些給你聽,無非就是希望你明白家里的生意,將來總有一天你或多或少要參與進來?!拐f到這兒,眼神一轉(zhuǎn),直視著海曉,等他的回答。 華命九這招叫投石問路,他需要知道海曉是不是最終會和他一條心,他這么低調(diào)地推心置腹,在你不設(shè)防的心里正在為他考慮家庭產(chǎn)業(yè)的時候,冷不丁地出一個題目,如果海曉回答不當(dāng),馬上就會處在下風(fēng)。和華命九談話就是打仗,要時時刻刻記住這個道理,他所有的話都是或大或小的進攻。 「當(dāng)然,九爺,只要是家里的事情,我會盡全力去做,婷婷的家就是我的家?!购缘幕卮鸬嗡宦阆M艺驹陉犖槔?,我就告訴你我必然會站在隊伍里。 華命九并沒有露出欣慰的表情,這回答是基本的門票、基本的誠意,大家都懂。 這頭一招,無非就是決定個高度,大家要站在什么位置上談。 「近兩年,我找到了一個新的貨源,這是通過一些韓國朋友介紹認(rèn)識的。華興龐大的經(jīng)費支出都靠了這個資源,當(dāng)然這個貨源我們也不是白拿的。作為回報,我答應(yīng)支持韓方的推薦人李虎連任本次紐約警署總局長和特別檢查官?!?/br> 海曉心里一下子明白了。 里昂一開始和華老頭攪和在一起,把他送去小義大利做守橋人,無非就是希望他這勝算接近于零的人去助選埃瑞克,然后他們助選的李虎先拿一票,然后海曉沒頭沒腦地讓義大利人杰克送了命,東尼大怒之下必然也投李虎,就算杰克不送命,押在李虎關(guān)係更硬的聯(lián)調(diào)局手里也是一張好牌,這樣就算內(nèi)部推舉的埃瑞克,兩張社團票三比二,李虎必然拿下這場選舉。 也許前面那一系列栽贓的事情,都是李虎他們的鋪墊,好讓關(guān)鍵時刻埃瑞克的倒楣螺絲丟進去就啟動。可沒想到,千算萬算還出動了海豹戰(zhàn)術(shù)小組,被海曉糊里糊涂地折騰了,最終逼了東尼退出,保羅接手。保羅一心一意的漂白路線自然是投給了白道背景更明顯的埃瑞克。 這人算不如天算的結(jié)局真打破了華興和韓國人的如意算盤,而華興發(fā)現(xiàn)扔過去的螺絲其實是一個扳手的時候,華老頭及時地找了他海曉,他想怎么去補救呢? 華命九看著海曉嘆了口氣:「阿海,這個錯誤我們不會再犯,本來想晚一些再讓你進入我們的計畫,但是沒有佈置的計畫,你突出的表現(xiàn)讓華興已經(jīng)輸了一棋,我們不能再輸?shù)诙澹晕覜Q定,以后所有的計畫都要你來參與,你必須明白我們下一步要做什么,這樣你才能執(zhí)行華興的戰(zhàn)略?!拐f著,華命九把一個信封遞到海曉面前,「這里面有我需要的資料,阿海,這些資料對于華興今年的發(fā)展很重要,你做得好,越青在道上地位的提升就是近在眼前的事情!」 海曉思索著,拿過信封。 一個保鏢進來在華命九耳邊說了幾句,華命九笑了一下,說:「這就是我喜歡你們幾個的原因。」他站起來,走到落地窗,然后沖海曉招了招手。海曉走過去,看見阮樹帶著人,在萬和門口和吳望南對峙著。 「糟糕,我忘了給他電話。」海曉心說。 吳望南環(huán)抱著胳膊在門口,四周跟著華興的兄弟,他笑著對阮樹說:「你真的很有種。帶著三十幾人就敢來萬和鬧事。我可不是張震,你最好搞清楚?!?/br> 阮樹并沒有接他話,只是指著飯店說了一句:「海曉?!?/br> 吳望南被阮樹的態(tài)度激怒了。 「阮樹,你要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他要走,得需要九爺放他走?!?/br> 「去你媽的!」后面不知道哪個兄弟喊了一聲,馬上,越青的人開始鼓噪起來。 華興立刻圍上來一百多人。 吳望南把手伸開,攔著身后的人:「好,阮樹,我也很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少份量。」 吳望南指了指身前的空地,這回輪到華興的人在身后助威:「南哥!南哥……」 阮樹往前邁了一步,站在指定的地方,擺好了手勢。吳望南身子猛地往前一傾,阮樹機警地退了一步抬起膝蓋。吳望南笑了一下,還沒能等大家反應(yīng)過來,右腿一個正踹,接著左腿點地閃電般空中踢出三腿。 阮樹躲開前兩腿,一個后肘打在吳望南第三腿的腳踝上。吳望南落地,拍了拍右褲腿:「好重的肘,好,再來?!菇又p手撐地,低轉(zhuǎn)身左掃腿,阮樹微跳了下躲開掃腿,吳望南起身右鞭腿,踢在阮樹擋住頭的左臂,吳望南看著轉(zhuǎn)身的左后擺腿,突然收招,變成了一個跳膝蓋撞向阮樹,阮樹連退兩步,吳望南正要向前,突然從阮樹頭頂飛出一個身影,李小龍一樣怪叫著,老鷹一樣張開雙臂的一個飛腿,吳望南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只好雙臂十字擋在眼前,這一腳很重,吳望南雖擋住,還是退了兩步,沒想到立刻一個胸前正踹,馬上又連了一個轉(zhuǎn)身后踹,前后兩腿幾乎一氣呵成,逼得吳望南又回到他起身的萬和門口。 越青的人立刻開始用手里的棍棒敲打周圍的車身,大叫著:「鬼哥!鬼哥……」 華興的人立刻圍了上來,情況一觸即發(fā)。這時,萬和的正門打了開來,華命九走出來,海曉跟在身后,偷偷沖著阿鬼伸了個大拇指。 「玩玩可以,不要傷了和氣。」華命九對已經(jīng)站在身邊的吳望南說。 「是,九爺?!?/br> 接著,華命九轉(zhuǎn)身對海曉說:「好好對婷婷,交代你的事情要辦妥」。說完拍了拍他的肩膀,轉(zhuǎn)身走回了萬和。 越青的人明顯覺得今天很有面子,先是阮樹帶著大家在萬和——華興的老家門口鼓噪,接著阿鬼三腿逼退華興之虎,然后道上最有權(quán)力的華命九親自送海曉下樓,像和家人道別一樣,這無疑已經(jīng)向道上宣佈,越青的位置又提升了。他海曉基本已經(jīng)通過了這幾年的測試,可以正式邁入華家。 越青的歡呼聲中,阿鬼被抬起來,海曉和阮樹的目光卻落在一輛林肯上,車上坐著馬家諾和于海四。馬家諾面無表情,于海四感受到他們的目光,以微笑回應(yīng)。 大家提議去四海酒家慶祝,海曉想了想,撥了保羅的電話。保羅爽快地答應(yīng)眾人去他那里聚餐并叫阿蘭和亞博來招待。 看得出,阿鬼今天很開心,義大利人的熱情感染了他,阿鬼大著舌頭過來坐下,對海曉說:「海……海哥,我阿鬼……這……這輩子……最高興的就是除了樹……還……能和你做兄弟,跟著海哥真有面子?!?/br> 阮樹拍了他頭一巴掌:「少喝點?!?/br> 婷婷很低調(diào)地陪著大家喝酒,阿蘭特意過來和婷婷喝了一杯,然后和海曉喝了一杯,明顯是替茱迪打探前陣。 海曉不去四海吃飯而來了西西里,是要向道上傳達一個資訊——越青不是華興的附屬品,并不是所有事情都隨著華興的意思。 當(dāng)然,除了傳達給道上的兄弟的資訊外,最重要是給一些老大的資訊,華興和黑基會的關(guān)係很曖昧,并不像以前一樣了。海曉雖然代表越青,但是和華興的關(guān)係是天下皆知的。華興是否會轉(zhuǎn)而和黑基會合作呢? 萬和十九層。 「九爺,他們?nèi)チ宋魑骼铩!?/br> 華命九摸著自己的光頭,在落地窗前沉默不語。 良久…… 「通天,華興能打的太多了,隨便找一個都能對付好幾個黑人,可是會用腦子做事的人太少了,現(xiàn)在的世道已經(jīng)不是光靠拳頭就能打天下的了。」華命九說道。 「海曉去西西里的意思想勸咱們放棄和高合(高首合作社)的生意,轉(zhuǎn)而和義大利人合作?九爺,我從心里并不相信那些韓國人。我想您也是,也許我們真應(yīng)該想想是不是還要和他們繼續(xù)下去?!谷ㄌ煺驹谝贿呎f道。 「通天,我何嘗不知道李虎的狡猾和金老頭的混帳,但是現(xiàn)在這貨,只有他們邊界那邊種的我們能平價拿到,華興這么多的兄弟,一下子轉(zhuǎn)行恐怕你我都沒有這樣的精力了?!谷A命九唏噓道。 全通天沒有再說話。 皇后區(qū)暮色大街一家高級夜總會vip包間。 高首合作社,會長金陡鐘正在招待著紐約員警總局長的李虎局長。與其說招待,不如說伺候。李虎坐在大沙發(fā)上,金陡鐘低著頭在邊上,幾個濃妝艷抹的韓國女人在邊上卷著雪茄麻(一種加入大麻的古巴雪茄)。 「正軍哥(李虎在韓國時的名字),越南人去了西西里。」金陡鐘在邊上小心報告。 李虎沒說話。 「正軍哥,叫華興想辦法的那批軍火您看會不會有風(fēng)險?現(xiàn)在姓海的那小子和義大利人走得很近,會不會出亂子?我讓正從去把他做了?」 李虎一杯啤酒立刻潑在金陡鐘臉上:「笨蛋,用腦!用腦!」說完用手掌扇著金陡鐘的臉:「想……你把他做了,埃瑞克會不會找我們麻煩?」又一巴掌:「想……華命九現(xiàn)在敢得罪你?他得罪你他和誰買貨?媽的,廢物!」李虎站起來拿紙巾擦了擦手:「走了?!?/br> 李虎走后,一個瘦高臉上有一道一道疤的青年走進來。 「老大?!顾鹁吹氐皖^叫金陡鐘。 金陡鐘一個啤酒瓶子砸在他臉上,他動也不動。幾個舞女嚇得立刻丟了手里的東西跑了出去。 「老大,您不要生氣,正軍哥這次沒選上心情不好。」 那邊立刻又一瓶子拍過來,「啪啦」粉碎在這青年頭上。 「去把回票城去探親的兔崽子們都叫回來,馬上開戰(zhàn)了?;鞄|西!」 疤痕青年走了出去,金陡鐘陰著臉坐在沙發(fā)的一角,包間的燈逐漸暗下去,金陡鐘的臉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海曉看看表,時間不早了,他們?nèi)绻€要折騰只能隨他們?nèi)チ?,增進下感情也沒什么不好,他拉著婷婷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