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國分錢
機艙狹窄窒悶,像過期的沙丁魚罐頭,有股難聞氣味。 郁美微趕時間回家,沒買到頭等艙的票子,只有經(jīng)濟艙沒得選,前后座位靠得好近,腿都伸不直,連帶著肩頸后背都是酸麻的。 頂上出風口無法調(diào)節(jié),溫度很低,像個大風扇對著她頭頂吹,一覺醒來,凍到發(fā)顫。 她喉嚨發(fā)干,盡量禮貌呼叫空乘,“你好,這個出風口可不可以關(guān)掉?” “女士,廉航設(shè)施不可以調(diào)節(jié)?!?/br> “那給我一杯熱紅酒好了,加點rou桂,檸檬不需要?!庇裘牢⑼饷裁榔G,神情嬌憨,輕輕說完話,便仰著脖子等人服務(wù)。 經(jīng)濟艙還想喝紅酒?還要熱的加rou桂? 這種刁鉆乘客恐怕一年也遇不上一位。 空乘抬抬眉,還是禮貌答道:“女士,我們只有熱水?!?/br> “那……行吧,快去準備?!?/br> “您稍等,一會餐車過來為您倒水?!?/br> 郁美微又碰軟釘子,想要紅酒沒有,想喝水還得等,怪誰?當然怪大哥,只一條信息就讓她馬不停蹄奔命。 他說:想分錢就速回。 爸媽要離婚,兒女要分家產(chǎn)。 她頭疼。 不知道爸媽搞什么,都已經(jīng)白頭偕老,做過報頭三十年模范夫妻,有什么好折騰? 為什么呢?為什么要離婚? 她不懂,盯向窗外發(fā)呆,心里沒來由的一陣恐慌。 右手位的位置一直空著,印象里是個年輕女人,離開許久,這時回來坐下,身上有種難以描述的媚態(tài),讓人不禁多看兩眼。 不是第一眼美人,但身材勻稱,細眉細眼尖下巴,很耐看,穿一件起球的棕色短大衣,有種賢妻良母的韻味,正彎起眉眼沖她笑。 郁美微提一下嘴角,算是回應(yīng)。 機艙提示鈴響,大燈亮起來,熱水終于送到。 她喝下兩口,還是冷,只好又喚空乘:“給我一張毛毯?!?/br> 空乘微微躬身,仍舊機械化微笑:“請稍等。”說完推著小車走了。 郁美微差點氣到砸掉杯子。 可也沒什么好砸的,水已經(jīng)喝掉了,那杯子又是塑料的,砸杯子又能嚇唬誰呢? 大小姐脾氣不是所有環(huán)境下都管用。 她攥緊手心將水杯捏成一團,學(xué)著控制表情,笑了笑。 身邊那位賢良女士遞來毯子,“我的給你用?!?/br> 黑色毛毯質(zhì)地精良,邊角繡名牌商標,當季新款,一萬八一條,顯然不是航司物品。 郁美微愣了愣,抬眼,“不用,謝謝。” 她沒有接受陌生人好意的習(xí)慣,何況這位女士看起來并不富裕。 女士將毛毯迭兩迭,一雙手在毛毯上眷戀地摸了摸,放到她膝上,“不用客氣,我剛準備要扔掉?!?/br> 分明很愛惜的樣子。 “???”這回換郁美微難以理解,“扔掉?不如借我用好了?!?/br> “送你。”那女人曖昧笑笑,臉上媚態(tài)更重了些,臉頰眼尾都泛著紅。 分明像春潮后的浮紅,她剛才離開座位那么久,去做了什么實在引人遐想。 但那是個人隱私,又關(guān)外人什么事呢?至少這一刻她是位熱心腸的好人。 郁美微權(quán)當做沒發(fā)現(xiàn),拿出手機遞過去,“留一個電話,我照原價轉(zhuǎn)賬給你?!?/br> 女人將手機推回來。 啊? 真好,又一次被拒絕。 機艙燈黑下來,她裹住毯子昏昏沉沉,又睡過去,朦朦朧朧聞到種甜腥,又像是石蘭花,近在鼻尖。 好像回到那年夏夜,她剛洗過澡,走出浴室門,看見哥哥滾動的喉結(jié),赤裸的上身,解開的褲鏈,飛速taonong的右掌,頂端的猩紅,還有飛濺至她面前的乳白色液體。 就是這樣的味道。 她嚇到連哭都忘記。 忽然失重,飛機落地滑行,心跳也隨著一起顛簸。 郁美微睜開眼,眼尾熱熱的,有多少年不見了,隔了這么久淚才落下來。那次之后,她出國,哥哥訂婚。 從此天各一方,大家都當無事發(fā)生。 她一直躲著不回來,可其實心里好想家。 機艙內(nèi)電話鈴紛紛響起來,乘客絮絮叨叨報平安,都是家人關(guān)懷。 只有她的電話靜悄悄,還有誰關(guān)心她? 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沒有人記得她。 郁美微縮縮鼻子,擦擦眼睛,拿起手袋隨眾人往外走。 她穿得單薄,只一件長款羊絨黑大衣,里頭裹一件絲綢長裙,腰帶松松系著,踩一雙平底單鞋,走得匆忙也沒帶行李,出了航站樓,狠狠打了個冷顫。 下午三四點鐘,天空陰沉沉,飄起零星小雪。 電話那邊始終無人接聽。 唐令說好來接她,到了關(guān)鍵時刻又不頂用,異國戀想要維持感情不容易,大學(xué)畢業(yè)了,誰敢保證高中時的小男友還愛你如初? 只有她,傻傻站在航站樓出口,不知要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