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失蹤
過度失溫讓艾尼亞一被抱上車就精神難以支撐得暈了過去,小女孩凍得渾身發(fā)紫,不停地往身邊的熱源靠近,昏迷中車上發(fā)生的所有交談都沒有聽到。 “長老,我們現(xiàn)在是回祖宅還是?” 司機通過后視鏡看到長者小心地把女孩抱起,凍得冰涼的手腳都捂在懷里,自己都冷得打了個哆嗦,一副萬分珍視的模樣有些詫異。在他的印象中老人雖然是有一些不可明說的喜好,但這么重視卻是第一見,要不然自己也不用隔一段時間就要送一具尸體去喂豢養(yǎng)的咒靈了。 “回南禪寺那邊吧,比較方便?!?/br> 南禪寺這邊有什么呢?除了有從江戶時代就傳承下來的禪宗寺廟,寫意的庭院風光,還有一些彼此相距甚遠又占地開闊的住宅,其中就有加茂賀吉 aka 羂索的秘密基地。任是誰也想不到離寶相莊嚴的宗教場所相距不遠的地方就豢養(yǎng)著漆黑污濁的咒靈,是羂索進行人體實驗的場所。 可不能讓難得一見,以為已經(jīng)泡湯了卻又從天而降的實驗體,因為失溫這么愚蠢的原因而死在路上,在加茂的催促下,黑色的轎車一路疾馳,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自己位于南禪寺附近的宅邸。 長著老人斑,皮膚已經(jīng)粗糙起皺的手掌下,鮮活的rou體就是已經(jīng)到了瀕死的邊緣卻依舊飽含生命力,只是短短的路上時間艾尼亞就已經(jīng)快速恢復過來,就連心跳也從一開始的微弱變得強勁有力。 “真是,奇跡啊……” 龐大的咒力從老人的身體涌出,向艾尼亞蜷縮的身體包裹而去,陰冷粘稠的感覺讓艾尼亞十分不適,幾次掙扎著想要擺脫卻被伸出觸手的咒力牢牢按在后座上,最終只能任由咒力流淌過自己身體的每一寸皮膚。 “小家伙力氣還挺大?!?/br> 依著咒力可以把人絞成兩截的力量才勉強制住艾尼亞,這樣的成長潛力讓加茂有些犯嘀咕,等這個小丫頭長大到可以誕下受rou載體時,自己還能控制得了她嗎?又不敢隨意給艾尼亞用咒紋,怕會損壞這具身體的潛力,加茂陷入沉思…… 當艾尼亞終于蘇醒過來時,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將近一周,小姑娘窩在溫暖舒適的被窩里,看著有些陌生的屋頂花紋一陣恍惚。 “你終于醒了,再醒不過來我就要急壞了?!?/br> 一個老邁的聲音從一側傳來,艾尼亞看了慈眉善目的加茂賀吉好幾眼,才想起來自己的遭遇,最后是這位老爺爺把自己從冰天雪地中救了回來。 “謝謝爺爺……” 艾尼亞的嗓子干啞難聽,像銹了的刀子在鋼板上劃過一樣,小姑娘自己都受不了地皺起了眉毛。 “渴了吧?你都昏過去快一周了,先喝點水潤潤嗓子?!?/br> 艾尼亞乖順地半撐起身子就著吸管喝了一大口,才感覺好像身體得到了滋潤般活了過來。 “都這么久了嗎?那直哉……” 直哉有沒有找我?甚爾有沒有著急? 雖然心里發(fā)誓賭咒再也不要和直哉做朋友了,但小姑娘對那個一直對自己很好的小男孩還是有幾分眷戀,即使自己差點丟了性命也還是第一時間想到他。 “禪院家嗎?這幾天風平浪靜,沒什么尋人的舉措,想來是對你的失蹤并沒有放在心上?!?/br> 老爺爺嘆了口氣,有些憐愛地替艾尼亞拂開粘在臉頰上的發(fā)絲,艾尼亞握著杯子的手指逐漸捏緊發(fā)白,但很快又松開,抬起頭露出一個笑。 “這樣嗎,那可真是太好了,如果他們非要拉我回去的話就麻煩了?!?/br> 如果不是眼角帶著淚意的話,這個燦爛的笑容可能會多幾分真實性。但小女孩已經(jīng)學會了逞強,在一個人雪夜里踽踽獨行時悟到自己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把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別人身上是多么不可靠的道理。 他們給予的,都是要收取回報的。 就連這個加茂爺爺家,艾尼亞也不想多待。被趕出禪院家后,艾尼亞再不想欠任何人任何東西,否則驕傲的心就會要被人踩在地上,為了頭頂?shù)囊黄?,身上的一件衣而低頭。 可是,才一個七歲多一點的孩子,又如何能夠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生存呢?第一次感受到生活的艱難,艾尼亞有些難過地低下頭,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好想家,好想回家…… “這么可愛的孩子居然不懂得珍惜,小姑娘,你不如留在爺爺這里吧。我這里清凈,人少,沒有禪院家那么多紛擾,就當是我一個老頭子晚年孤獨,留下來陪陪我?” 加茂賀吉把自己干瘦的手放在艾尼亞睡得毛茸茸的頭頂上輕拍了拍,滿是疼愛,松弛的眼皮褶皺耷拉下來,蓋住了眼睛里的鋒芒。 無處可去的幼鳥喲,只能留在巢xue里才能等到羽翼豐滿的那一天,她會留下來的,就和其他那些在污泥中掙扎的鳥雀一樣。 艾尼亞心中空蕩蕩的,捂在被子里也依舊冷得厲害。 意氣之爭?趁機的解脫?都回憶不起來自己當時為什么就這么沖動地離開直哉,只覺得那時留在禪院家里就連呼吸都是憋悶的,不顧一切地就想要逃離??杉幢闶菓{著淺薄的生活閱歷,艾尼亞也知道還是個孩子的自己是無法在離開大人的看管,在這個世界上體面地生活下去的。 如果再繼續(xù)任性下去,連這個幸運收留自己的巢xue也要離開的話,那自己就會變成以前陪四叔做任務時在巷子深處窺見過的流浪兒那樣,過著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生活。 畢竟又有誰會雇傭一個孩子,去殺人呢? 如果自己過得太辛苦的話,mama知道了會很心疼吧。 大不了長大以后盡自己所能地幫這個爺爺做些事情吧,殺人放火的那種。 孩童的身體在執(zhí)行任務時是保護色,但此時也限制了艾尼亞的生存方式。權衡再三后,驕傲的雛鳥不得不向現(xiàn)實的物質生活低頭,用被滋潤過的嗓子說出妥協(xié)的話。 “那可真是太好了?!?/br> …… 但實際上,這個安靜偏遠的宅邸里的生活遠比艾尼亞想得要輕松。 除了要按照老年人早睡早起的生活步調(diào)外,每天早起陪著老人誦念佛經(jīng)之余,就全部都是艾尼亞的自由活動時間。除了不能隨意外出,不能與外界溝通,艾尼亞就是這個院子里除了加茂賀吉外的第二號人物。 老人的飲食很清淡,但也不會限制艾尼亞吃她想吃的東西,宅邸里的廚子全部聽她使喚,滿足她的各種異想天開的要求。生活用品上就更加不計成本,極力滿足艾尼亞的所有需求,就連日常穿的衣裙都有人上門來量身定制,過得比在直哉的院子里還要奢侈。 失去了來自直哉和甚爾的管束,艾尼亞并沒有如脫了僵的野馬一樣放縱,反而更加勤學苦練體術并加大了對念力的冥想,只想早日回到熟悉的世界。 而加茂賀吉則在默默觀察著艾尼亞的一舉一動。 這不是一個隨隨便便被禪院家撿回去的孩子,只有從小就被人精心照料著長大的孩子才不會因為突如其來的富貴而慌了手腳。看著艾尼亞對西陣織的精致華美的外衫也波瀾不驚的樣子,加茂賀吉對小姑娘的身世有了探尋的好奇。 但誰也不知道艾尼亞是怎么來到禪院家的,就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再要問及她的父母就閉口不談,低垂著眼睛一聲不吭。加茂賀吉嘗試過幾次后就把艾尼亞的身世查清楚的念頭先放在了一邊,更關注起他實驗的結果。 這是第一個容納了兩面宿儺的手指后,還沒有立刻死去的女孩兒,但似乎又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宿儺并沒有在艾尼亞的身體里醒過來,女孩就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fā)生一樣,每天過著十分規(guī)律的生活。 早課,冥想,體術,冥想,睡覺。 除了對吃十分挑剔外,別無所求,自己練習時磕了碰了弄得青一塊紫一塊也不會哭泣,甚至那些印記過一個晚上就會恢復原狀。 讓加茂賀吉都懷疑,是不是如果不用咒術將宿儺手指埋入艾尼亞小腹,而是用普通手術的方法,女孩蘇醒過來時也只會看到一片光潔的皮膚。 真是天生的好材料,加茂賀吉端著茶,看著訓練場中對自己毫不留情的艾尼亞不停地揮灑汗水,在心中默默贊嘆。 但艾尼亞其實已經(jīng)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異。 肚臍下方總是隱隱傳來寒意,如同整個腹部都貼在冰面上,怎么捂也捂不熱。但這股陰冷之意又會緩慢地化作念力流淌進身體的每一處,讓艾尼亞一直干涸的念力終于得到了滋補。 但這股念力又和自己與生俱來的念力有些格格不入,它陰冷又粘稠,流動十分滯澀,艾尼亞需要十分努力地冥想才能將這股新生的力量轉化成自己熟悉的溫暖。 大量的冥想讓艾尼亞感到精神消耗得特別快,變得十分容易困頓,有時和加茂爺爺說著說著就忍不住打個哈欠,雙眼困得都睜不開。這時加茂爺爺就會很體貼地讓自己去睡覺,但睡覺醒來又會發(fā)現(xiàn)雙腿之間會流淌出些許透明的黏膩。 若不是知道自己從小就進行了大量的抗毒訓練,艾尼亞都要懷疑是不是有人在嘗試給她下藥,把她迷暈過去。 而艾尼亞正睡得香甜,雙腿夾著被子不住磨蹭時,任務歸來的禪院甚爾差點沒把直哉的院子掀翻。 “這么冷的天,你竟然就讓她一個人穿成那樣跑出去?” “然后還不及時派人出去找?” “你知不知道她有可能會直接凍死在外面?” “我就只是出去了短短一個星期,回來以后天都變了,所以人呢?到底有沒有消息?” 慘白著臉,手中緊緊捏著一個被泥水弄臟后,顯得有些臟的粉藍色蝴蝶結,直哉囁嚅著嘴唇說不出一個字。 男孩心中的懊悔已經(jīng)在等待的這幾天里將他徹底吞沒,尤其是當他知道艾尼亞一直記掛著他,就算堆雪人也給他堆了一個時,醞釀已久的怨恨化作鋒利的尖刀將直哉的心扎得鮮血淋漓。 沒想會變成這樣的…… “找不到了……”直哉低垂著頭,從嗓子里擠出幾個字,“派出去的人只能追蹤到艾尼亞一個人離開的痕跡,然后在大路邊就消失了?!?/br> 不知道是誰把艾尼亞帶走了,又為什么沒有還回來,直哉現(xiàn)在都不想追究這些,只能慶幸派出去搜尋的人沒有帶回來一具凍僵的尸體。 抱著雙臂才能勉強控制自己不會伸出手把這個現(xiàn)在知道后悔的小崽子的脖頸扭斷,甚爾靠在窗邊,緊繃的肌rou說明他的一直在蓄勢待發(fā),巨大的壓迫感讓直哉更加喘不過氣。 “有人把她帶走了?” 冷綠的眸子看著帶有哭腔的直哉滿是漠然,本來就是為了看顧黏人的小家伙才順帶過來教導這個沒輕沒重的小崽子,現(xiàn)在倒好,直接把人給弄丟了。甚爾心中的怒火幾乎要將他的全部理智蒸干,僅剩的一絲理智還是因為如果要找人的話,還需要依賴禪院家的人手。 可若把艾尼亞帶走的人是個像禪院家這樣龐大又閉塞的家族呢?被藏到庭院里的花朵又叫人如何分辨? “你先把這個欺上瞞下的東西收拾了。” 甚爾指著癱在地上軟成一團的美都,若不是她包藏私心,讓艾尼亞堆完雪人后來找直哉時直接通報給了管家,又如何會讓兩人之間的關系變得如此緊繃到一言不合就要直接散伙。 “然后再派人繼續(xù)找,找到為止!” 除了在獵人世界里無望搜尋的艾尼亞父母外,又多了一組尋人的絕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