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公寓
孔時雨給甚爾和艾尼亞找的房子倒是很不錯,并不是艾尼亞以為的那種隱居山林的小屋,而是就在繁華東京的豪華公寓。 “這就叫大隱隱于市?!?/br> 化身房屋銷售的男人得意地帶著兩人轉了一圈,家電家具一應俱全,屋子面積不算大,但朝向很好,正好能看到今日的朝陽。紅色的火球從東京的鋼鐵森林間的夾縫中冉冉升起,溫暖的晨光裹在艾尼亞身上,把趴著欄桿看風景的小姑娘舒服得伸了個懶腰。 “喜歡嗎?” 和孔時雨接洽完,拿了鑰匙后趕緊把人趕出去后,甚爾在陽臺找到了正懶洋洋掛在欄桿上像一塊正在攤開曬的毯子一樣的艾尼亞。小姑娘瀑布似的卷發(fā)全部披散下來,厚厚的一層看著就熱,但艾尼亞卻一點汗也沒出,也沒有回過頭來搭理甚爾,自顧自地繼續(xù)低著頭看高層公寓下螞蟻般大小的行人。 “不喜歡嗎?” 甚爾也學著艾尼亞,把手伸出去,欄桿卡在胳肢窩下,低下頭看下面忙忙碌碌的人群。 公寓地段很好,附近就有地鐵口,上面寫著池袋站。時間還很早,但已經有絡繹不絕的人群按部就班地從灰色的地鐵口出來,化作一個個小點,在主馬路上相伴著走過一段路,然后又四散到各個不同的路口角落里。 為了生活而奔波的上班族,穿著黑藍灰的套裝形成暗色的人流,化作這座城市跳動的脈搏,但看起來不過就像是一個個蟲子而已。 “應該喜歡什么呢?”艾尼亞懨懨地回答。 小姑娘是真的感覺厭倦了,但也許孩子還小,還不太理解這種發(fā)自內心的疲憊是什么感覺,只是覺得即使太陽的暖光照在身上,也溫暖不到心里。來到一個新環(huán)境,艾尼亞一點也沒有一般孩子的那種探索欲和好奇心,只想蔫蔫地一動也不動。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四處可見的燈牌上寫著新學的文字,提醒艾尼亞這里仍不是自己熟悉的世界,即使逃出了禪院和加茂的牢籠,也不過是來到了一個更廣闊的牢籠里罷了。 年幼的小女孩理不清這么復雜的關系,只能感受到內心深處的悶悶不樂。依靠在高空的欄桿上,艾尼亞覺得自己都飄在了空中,落不到實地上,一切都是虛無。只有旁邊的甚爾是自己唯一熟悉的人,是唯一愿意無條件對自己好的人。 甚爾摸了摸艾尼亞毛茸茸的頭頂,有些心疼。女孩兒在后半截來的路程上,簡單說了一下在加茂賀吉家發(fā)生的事情,在實驗室里看到那些可怕場面即使只是三言兩語的描述,也足以讓少年后怕不已。 還好艾尼亞擁有自保的能力。 即便她是一個小瘋子,那也是一個可以保護自己的小瘋子。 否則甚爾真的不敢想象如果發(fā)現女孩時已經大腹便便,被實驗改造得面目全非后,自己會有多崩潰,只是稍微想象一下甚爾都渾身發(fā)冷,蹲下身把女孩柔軟的身體抱在懷里。 “如果不知道該喜歡什么的話,不如和我一起試試喜歡新生活?” 被命運和族人苛責的頹喪少年把對生活所有的積極態(tài)度,全用在了哄艾尼亞上面,冷綠色的眼睛里流淌著擔憂與期待。這個世界是好是壞根本無所謂,可若是有艾尼亞在,再怎么樣也壞不到哪里去吧? 女孩的放空的眼神聚焦在少年的臉上。 因為連日奔波所以連刮胡子的時間都沒有,青色的胡茬已經長長,參差不齊地出沒在臉頰,下巴和下頜線上,看著亂糟糟的。嘴角有一道傷疤,是小時候被族人陷害落入咒靈群里受傷留下的痕跡,破壞了完美的唇線,讓少年笑起來時總喜歡扯著另一側嘴角。 鼻子倒是挺直精致的,眉眼也很耐看,劉海過長遮住了一部分綠色的眼睛,讓艾尼亞忍不住伸出手把礙眼的頭發(fā)撩上去,露出漂亮的眼睛。 然后在上面輕輕印上了一個吻。 就像公主在親吻她的騎士。 唔,如果新生活里有甚爾陪著自己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喜歡一下。 作為霓虹的首都,東京很大,人口密度也大得艾尼亞頭皮發(fā)麻,只是跟著甚爾出去采購過一次生活用品,就被人來人往差點擠丟的經歷給煩得再也不想出門。尤其是剛剛爆過一次大招,還沒有恢復過來,艾尼亞感覺自己就像在裸奔一樣,再加上被加茂賀吉黏黏糊糊地觸碰過,導致小姑娘現在被哪個陌生人擠挨著碰到一下都想要跳起來攻擊對方。 還是甚爾提前發(fā)現了才沒有在東京的超市里釀起一處慘案,當時艾尼亞的手指甲都已經伸到了一個下班采購食材的白領脖子上,再往前一點那個喋喋不休的男人就會要捂著脖子跪倒在地上,噴灑出來的血液會澆得艾尼亞一頭一臉。 所以也不好分辨究竟是為了拯救這個聒噪男人的性命,還是為了不讓艾尼亞新?lián)Q的裙子剛出門就弄臟,甚爾搶著沖過來把艾尼亞的手奪下,緊緊握在手心。 “請你讓開?!?/br> 少年高大強壯的體格在靠近的那一刻就已經把自以為占了上風的男人給嚇得往后倒退了好幾步,隔開一定距離后才敢繼續(xù)嚷嚷。 “管好你家孩子,撞了人也不知道說對不起,都不知道是哪個鄉(xiāng)下來的,穿的像模像樣的,但素質是一點沒有。” “滾?!?/br> 簡單明了地用聲勢嚇退了還想再說兩句的男人,甚爾牽著艾尼亞放棄了那一購物車的東西,先離開了這家擁擠的超市。 “嚇到了嗎?” 頭疼艾尼亞什么時候養(yǎng)成了一言不合就動手的習慣,看著女孩一臉淡漠又不解的樣子,甚爾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要為路上行人的性命擔憂的一天,無奈地先把艾尼亞領到附近一家吃冷飲的甜品店里坐下。 艾尼亞似乎終于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的行為有些過激,畢竟這條新裙子弄臟了的話就要扔掉了。白色的連衣裙看起來簡單,但實際上用同色系的絲線繡上了數不清的小花,還用白色的米珠點綴作為花蕊,只有在光線折射下才能看出不同材質帶來的不同光澤,是艾尼亞最近的心頭好。 無聲地嘆了口氣,甚爾也意識到艾尼亞并不是在反省自己的行為,而是害怕把裙子弄臟,該慶幸小姑娘至少還沒有走火入魔到覺得染上猩紅的顏色,裙子會變得更好看嗎? 頭疼,甚爾覺得頭疼得厲害。 求助,該如何管教一個完全沒有樹立起是非觀的孩子? 自己就是個問題兒童,甚爾從小就能感受到內心深處對于一些所謂大家約定俗成的規(guī)則的鄙夷。但好歹磕磕絆絆地度過了幼年期,背靠著禪院家的大樹長大成人,等到自己羽翼漸豐的時候才敢脫離群體,自己出來闖蕩。 可是艾尼亞有什么呢? 她孤零零地一個人來到這里,遇到的都是約束和背叛,還懷抱著非同凡響的能力,自己又該如何管束她,讓她至少在平日里看起來要,像個正常人一點? 據艾尼亞所說,她來自一個古老的殺手家族,父母都是業(yè)界赫赫有名的人物,從小接受的就是極盡殘忍嚴苛的訓練,為的就是日后能夠接過父母手中的榮光,把家族進一步發(fā)揚光大。若不是莫名其妙地來到禪院家,她應該還在接受訓練,整日研究如何用不同的方法送人上路,來滿足不同客戶的變態(tài)需求。 毛茸茸的幼鳥從懸崖峭壁上的巢xue跌落,勉強扇著稚嫩的翅膀沒有直接摔死在地上已經是萬幸,又如何忍心強求她按照地上的規(guī)則生活。 甚爾撐著下巴,看著吃著濃郁香芋口味冰淇淋的艾尼亞開心地左右晃起了身子,全然已經把剛剛發(fā)生的事情拋在了腦后。墨黑的眼睛里恢復跳動著快樂的光,臉上也重新浮現出蜜糖似的笑容。 “甚爾哥哥,給你嘗嘗。” 小姑娘見甚爾自己沒有點冰淇淋,而是端著苦得要命的黑咖啡啜飲著,便想著把自己的甜蜜分享給他,挖了滿滿一勺淡紫色的雪糕送到甚爾嘴邊,示意少年張開嘴。 長大后還沒有被人這樣喂食過,甚爾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被塞了滿滿一嘴冰涼的雪糕。 “唔——!” 冷得他牙齒發(fā)酸,面部扭曲,滑稽的姿態(tài)逗得對面的女孩笑得前仰后合,總算恢復了一些這個年紀該有的活力。 算了,不過是幾個無關緊要之人的性命,哪里比得上艾尼亞的快樂重要。不過現在是非常時期,失去了后盾也就意味著如果闖了禍沒有人能夠幫著收拾爛攤子,更何況自己已經和直哉那個臭小子撕破臉了,禪院家的人肯定會想方設法追蹤自己和艾尼亞,還是要先低調一陣子…… “艾尼亞喜歡殺人嗎?” “不喜歡喲~” 手牽著手,兩個人穿行在東京的街道上,慢慢溜達著回家。甚爾在試圖試探出艾尼亞對于奪取人類生命的看法,卻驚訝的發(fā)現女孩其實并不嗜殺。 “那為什么剛剛會想要動手呢?” “因為他太吵了啦,聽到他那難聽的聲音就煩得很,只想快點讓他閉嘴而已。”小女孩低下頭,擺弄起腰上裝飾的蝴蝶結,“爸爸說過的,不能做白工,如果要殺人得是有人付了錢才可以?!?/br> “而且,手上沾了血的話會有味道,很難洗掉的,只有mama喜歡每次搞得血呼呼的,艾尼亞喜歡干干凈凈~” 揚起漂亮的小臉,沖甚爾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一副快夸我的樣子,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話被路人聽到會驚起多么大的反應。甚爾欣慰地晃了晃兩人牽著的手,還好還好,哪怕是只野獸,也是已經學會在脖子上帶上項圈的家養(yǎng)猛獸,至少說得通道理。 “那以后如果艾尼亞生氣了,可不可以先不理他們,回來告訴甚爾哥哥,我去幫你教訓他們?” 艾尼亞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帶上了一抹不易察覺的試探:“我是不是給甚爾哥哥惹麻煩了?” “沒有,艾尼亞這么乖,怎么會惹麻煩呢?”甚爾見艾尼亞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怯生生地忐忑不安,趕緊停下腳步,捧著小姑娘嘴唇緊咬的臉蛋認真地說,“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甚爾哥哥都會給你擺平的,相信我好不好?” 太好了,甚爾哥哥沒有想要甩開自己,艾尼亞得到了滿意的答復,撲在少年帶著竹子清香的懷里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蠢蠢欲動的野獸被輕輕地撓了把下巴,躍躍欲試地伏擊變成懶洋洋的撒嬌。 還是不要給這么好的甚爾哥哥添麻煩了。 艾尼亞也不是完全不懂事的孩子,鬧出那么大的動靜肯定會有人想要找到罪魁禍首,哪怕沒有人會把目光注意到一個孩子身上,但根據甚爾哥哥說的直哉還沒有放棄找到她…… 想到那個對自己很好過,也讓自己很難過過的男孩,艾尼亞撇撇嘴,把頭繼續(xù)埋在甚爾的脖頸處,深吸了一口氣。 沒關系,艾尼亞不需要有那么多人陪著,有甚爾哥哥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