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回到病房后,羅衍軍看著仍處在熟睡狀態(tài)的夏桑,他伸出手,輕撫著她細緻的臉龐,動作小心翼翼就怕吵醒她,蕭霽穎的話讓他的意志開始動搖,跟李綠的感情看樣子已經(jīng)沒有挽回的可能,可是自己呢,真能輕易說放下就放下嗎,收回手,他輕輕嘆口氣,再次起身,走出病房。 原本沉睡的臉龐,眼睫輕輕顫動著,眼皮下的眼球滾動著,等待適應(yīng)光線后,才緩緩的睜開眼睛,久未進水的喉嚨有些乾澀,她的手指動了動,另一隻手則是想辦法撐起自己的身子,好渴,好想喝水── 她剛醒,體力還沒有恢復(fù),加上最近身體老是很容易就勞累,心臟常常心悸,總是壓的她喘不過氣,她努力的伸長小手,卻怎么也搆不著邊,眼看就要碰到水壺,她卻沒拿好,水壺從柜子掉到地方,蓋子也裂開,里頭的水不停的冒出來,她好不容易坐起身子,想起身下床,把地上的水給擦乾凈。 「小桑──!」離開病房的羅衍軍,決定去跟夏桑的主治醫(yī)師聊聊,沒想到?jīng)]多久時間,回來后,看到夏桑已經(jīng)醒來,可是身子卻搖搖晃晃,萬一又摔倒,后果不堪設(shè)想。 他避開濕滑的地板,繞到病床另一邊,輕輕扶住她:「小桑,你別動,你剛醒來,身體還沒恢復(fù),乖乖待在床上。」 「可、可是哥──」不知道是不是兩人間無形的默契,羅衍軍已經(jīng)拋棄掉直喊她名字的習(xí)慣,而是改由比較親暱的稱呼,而夏桑呢,她也少喊了大這個字,直接喊了哥,這是不是代表兩人的改變,會成為可能? 「我把水壺弄倒了?!顾痛怪^,有些自責(zé)。 他輕拍她頭顱,「沒關(guān)係,這些哥來弄,你乖乖休息就好?!寡赜孟纳:八姆Q呼,這表示自己其實某一部分也正在接受吧? 沒多久時間,羅衍軍請護士更換了新的水壺,就連地板也變得乾凈,他倒了杯水給她,大概猜測的到她是因為想喝茶,可是力氣不足,才不小心揮倒了水壺,這情形也讓他想起,剛剛跟醫(yī)生的一段對話。 「冠狀動脈心臟病。」查閱了病人的病史,醫(yī)師說。 「她剛進醫(yī)院,我擅自幫她做了健康檢查,她心跳比常人還要微弱,身體的狀況不適合任何劇烈的活動,她常熬夜嗎?她肝指數(shù)有點過高,而且看樣子已經(jīng)持續(xù)一段時間了。」醫(yī)師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敲打打。 「長期時間,你有發(fā)現(xiàn)她會捂著胸口還是臉色發(fā)白或盜汗的情況嗎──?」提出疑問,醫(yī)師把目光又繞回上螢?zāi)簧稀?/br> 連續(xù)兩個問題,羅衍軍都沒有半個回答的出來,只有聽到她時常熬夜的時候,點點頭,因為夏桑是個工作狂,她常常把自己的工作量倍數(shù)乘以倍數(shù),他還在美國的這段期間,夏桑早就習(xí)慣沒日沒夜的工作,羅衍軍也認為這樣的她,或許身體的狀況真如她自己所說,正在慢慢恢復(fù)。 「病人的狀況要隨時注意,飲食清淡,保持心情愉快。」最后,醫(yī)師只是淡淡的交代了幾句,接著目送羅衍軍的背影離開。 夏桑覺得很莫名其妙。 她明明身體好端端的,休養(yǎng)一天,隔日晚上也就順利出院。 只是羅衍軍根本不讓她用走的,堅持要抱著她步出醫(yī)院。 一張小臉只能夠乖乖的埋在羅衍軍的胸膛,任由他高興,抱她出醫(yī)院。 幸好是晚上,病人和醫(yī)護人員人數(shù)很少,否則她真的會尷尬死。 踏出醫(yī)院后,筆直的往停車場走去。 夏桑不安分的扭動著。 被抱著的感覺就跟小時候被塞在行李箱內(nèi)一樣難受。 安穩(wěn)的胸膛傳來悶悶的低笑聲。 呿、沒想到大哥竟然在笑她? 哼,反正她的臉沒人瞧見,丟臉的不會是她。 「哥、我想下來。」她小如蚊蚋的聲音傳來。 像是想起什么,羅衍軍把她放下來:「我都忘了,你不喜歡人家抱你?!顾窍肫鹦r候的第一次見面,她小小的身子躲在行李箱里頭,小小的臉蛋很蒼白,身上的衣服都因為汗而濕透。 所以,她不喜歡跟別人太過親密。 伸出手,他很自然牽起她的:「我們回家吧?!?/br> 夏桑沒由來的一陣鼻酸。 眼前的視線有些朦朧。 不知道為什么這句話能輕易得挑起她的情緒。 她有些難過也有些慶幸。 難過-他仍是把她當(dāng)作meimei照顧。 慶幸-兩人間的芥蒂似乎在慢慢消失。 「哥、臺灣漂亮嗎──?」回到家,她靈性的雙眸恢復(fù)以往的朝氣。 明天是周休二日,他打算帶她去度個假,他偉岸的身影在廚房里頭忙碌著,在臺灣他早就學(xué)了一身好手藝,他俐落的捲起袖子,打算為她出院洗塵,作一道臺灣的傳統(tǒng)菜餚-豬腳麵線,「很漂亮,人們都很熱情?!?/br> 「真好,我從李綠身上就感受的到?!顾冻鲆荒ㄐθ荩X中浮現(xiàn)一張笑顏。 下麵的動作頓了下,他說:「明后兩天,哥帶你出國走走?!?/br> 她興奮的尖叫著:「真的假的?太棒了──!去哪?」 「澳洲。我機票今晚就會訂好,你先上去收拾行李,麵好了我再叫你。」他始終沒回頭,他幾句交代完,就聽到夏桑興奮的上樓腳步聲,嘴角也微微上揚著。 曾經(jīng),他以為自己的愛情可能就這么死掉。 如同李綠當(dāng)初拒絕他后,彷彿愛情也隨之燒成灰燼。 形同槁木死灰般,對于愛情,他可以無動于衷。 可是他慶幸,有人及時拉了他一把。 給了他一記當(dāng)頭棒喝。 迷惘的心靈似乎有撥云見日的一絲生機。 拿起烹飪用的長筷,他輕快的攪拌著麵條,等待它熟透,一旁的鍋子也沸騰著,輕掀開鍋蓋,豬腳已經(jīng)燉的很入味,昨天一進到醫(yī)院,他就電話聯(lián)絡(luò),吩咐廚子蘿菈替他跑一趟市場,務(wù)必要買最新鮮的豬腳回來。 電話里頭,他一邊講解所需要的食材,一邊注意病房內(nèi)的狀況,幸好蘿菈動作迅速,把他所交付食材都弄好,也都丟進去熬煮,他拿起湯勺,勺了一匙起來品嘗:「還不錯?!?/br> 他很滿意味道,蓋上鍋蓋,注意力轉(zhuǎn)到麵這里,麵條周身也冒出泡泡,可以起鍋了,他將麵條起鍋,淋上豬腳的湯汁,擺上一隻肥嫩多汁香味四溢的豬腳,他端上桌前,邊喊著:「小桑,下來吃麵囉──!」 短短等待的幾十秒,思緒卻轉(zhuǎn)的飛快。 李綠也好、夏桑也罷。 兩個地位同等重要的女人,一個早已經(jīng)確定走出他的生命。 而另一個呢? 還是無怨無悔的等著他。 等著他能夠回頭,看見她,就站在那里。 二十多年── 是個很驚人的數(shù)字。 若不是憑藉著驚人的意志力。 要獨自撐過,真的很難。 他沒辦法等待, 一個看不見結(jié)果的愛情。 即使追求過,最后仍選擇放棄,決定祝福。 而她呢? 卻可以在冬天的大雪中, 等待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出現(xiàn)的人。 某些時刻,我們說的話可能會傷到別人, 但有時候,沉默反而讓人傷得更深。 那天,他無言以對的反應(yīng)。 到底傷她多深? 而現(xiàn)在呢,說是彌補那太殘忍。 說是填補缺口那也太過份。 他只能說,他還在學(xué)習(xí)── 學(xué)習(xí)喜歡上一個已經(jīng)愛自己多年的女人。 任何一件事情, 只要心甘情愿, 總是可以變簡單的。 他現(xiàn)在,可以嗎? 還有機會挽回嗎? 讓她獨自等在冬天大雪中的人,還能不能是他? 「好香喔──?!瓜纳B冻鰷\淺的笑容,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 「在臺灣,出入醫(yī)院都是不太好的,所以他們都喜歡煮豬腳麵線幫那些人去掉身上的晦氣。」她吃的津津有味的同時,他也耐心的解說。 吸了好幾口麵條,她讚不絕口的說:「真、真的好好吃,臺灣的美食都好讚!我印象中之前露意絲跟李綠要了份食譜,里頭就沒有寫到這道菜!好可惜!」 「這道菜不是隨便都能吃的,我剛剛不是說了,出入醫(yī)院或是一些場所才需要吃這道菜,或是跨火爐什么的,我才不要有事沒事就煮這道。」羅衍軍送她好幾枚白眼。 「好嘛,可是只要不是豬腳麵線就好了吧?!顾尚毁獾恼f著,靈活的大眼睛溜著轉(zhuǎn)兒。 「──什么?」羅衍軍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 扳著手指,她說著:「豬腳飯、豬腳拌麵、豬腳──」話沒說完,羅衍軍就頭疼的想要開口阻止:「好了、好了,再說下去我頭都要痛死了?!?/br> 夏桑煞有其事的說:「真的???頭痛?那我們趕快去醫(yī)院,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吃豬腳麵線了?!?/br> 「……」羅衍軍無言。 「真這么喜歡吃臺灣美食?」他挑眉,微笑詢問。 她點頭如搗蒜,笑的有些靦腆:「當(dāng)然,唇齒留香,回味無窮?!顾熥蕴兆砻朗车哪幼屗笭栆恍Α?/br> 他起身,開始收拾著:「那好,你去跟露意絲要李綠給的那份食譜,我天天做給你吃。」話一落下,他從容在洗碗槽洗碗的背影讓一股溫暖緊緊擁抱著。 他身子一震,動作停了下,才繼續(xù)清洗著:「怎么了?」他輕聲的詢問讓夏桑只想要把頭埋在他身后,不想讓他瞧見。 「哥?」她困惑的聲音傳來。 夏桑最近覺得自己淚腺似乎失調(diào),常常很容易就莫名的想哭,情緒常常都控制不住,動不動就想掉眼淚,原因還出自同一人,眼前這個男人,她覺得他對她最近特別的好,好到讓她想哭,「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 「可、可不可以別對我這么好?」她哽咽。 她怕自己會就此淪陷,愈陷愈深。 趁現(xiàn)在還不遲── 肯定來的及。 他默不作聲的打開水龍頭,輕輕沖掉手上的泡沫,抽了紙巾擦乾手,他解下身上的素面圍裙,轉(zhuǎn)過身,已然看到一張哭的黎花帶雨的凄楚臉龐,他微微彎腰,替她擦去不斷從眼眶涌出的淚水,柔聲說著:「不要哭。」 你知道嗎? 世界上有三個字最讓人無法控制不住的, 就是──不要哭。 她嗚咽出聲,小巧的鼻頭皺成一團,小手緊抓著他的襯衫,肩膀輕輕抽搐著,他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輕輕拍撫她,慢慢的將她抱住,緊靠著他,夏桑的眼淚像是關(guān)不緊的水龍頭,滿臉淚水,浸濕他的襯衫,也讓自己的心情得以宣洩。 睜著一雙哭紅的兔子般眼神,夏桑坐在床沿,看著羅衍軍在浴室忙進忙出的身影,他擰乾毛巾,朝著她走來,要她閉上眼睛,把毛巾敷在上頭:「如果不這樣做,我怕你明天不敢出門。」 「人家有墨鏡。」她不滿的咕噥,語氣有nongnong鼻音。 「還嘴硬。」羅衍軍雙手插腰,一臉不高興的說。 「好點了嗎?」毛巾拿開,夏桑緩緩睜開眼睛,浮腫的感覺沒那么明顯,她看著羅衍軍把毛巾給掛好,走出浴室。 「謝謝哥、好多了?!顾`放笑容,嬌靨如花,好似剛剛的淚人兒是另有其人。 床鋪微微向下塌陷,羅衍軍坐在她身側(cè):「該談?wù)務(wù)铝税???/br> 她身子一僵,糗態(tài)全讓他收入眼底,他微笑,「放輕松?!?/br> 「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想清楚,在回答我,好嗎?」他語調(diào)輕輕的,像是一片羽毛撩撥著她平靜的內(nèi)心。 「好、好啊?!顾龂蚕乱豢谕倌?,有點緊張的說。 「你后悔跟哥表白心意嗎?呃、這樣說好像是太直接,不過我只想知道你會覺得后悔嗎──?」他原本想要很輕松的講,只是免不了尷尬。 半晌。 她不急著回答問題。 而是低著頭,像是思考著很重要的事情那樣。 唯美的側(cè)臉就跟那次兩人開會討論那般- 恬靜而優(yōu)雅。 她張開手臂,紅著臉的輕抱住他,輕聲說:「將感情埋藏的太深有時是件壞事。如果一個女人掩飾了對自己所愛的男子的感情,她也許就失去了得到他的機會。取自《傲慢與偏見》。」 夏桑粉頰一紅,慢慢的收回手。 心底早已經(jīng)是五味雜陳。 我跟自己說好, 悲傷時可以哭的很狼狽。 而眼淚流乾后, 要抬起頭笑得很漂亮。-夏桑 「我一直都不想掩飾我對你的喜歡?!辜t著眼眶,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