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回家
衛(wèi)致點燃了煙,緩緩地突出煙圈,時間過了好久好久,江晚月只能看到他迷離的眼神微微凝視著那一圈圈墮落的霧。她的心如油煎,焦灼不堪,不知道衛(wèi)致,究竟要做什么。 “江晚月,我們結婚多少年了,你記得嗎?”他沒有說師父的事,而是問了一句她覺得毫無意義的廢話。 “不知道。三年?四年?”她突然想到,原來母親,已經走了三年了。 “三年九個月。”他肯定的回答。 “哦,那領導能否看在這三年九個月的面子上,給在下一句直話,我?guī)煾?,被你們拿住了什么把柄??/br> 見衛(wèi)致不言語,江晚月又道:“我們再怎樣也是夫妻,我和我?guī)煾敢浅隽耸?,保不齊會連累到您的仕途哦,尊敬的領導?!?/br> 衛(wèi)致的悠悠看向她,滅了煙頭。 他笑得嫵媚:“哦?”是,嫵媚。一個面容精致的官員,笑起來和風情萬種的婊子一樣,誰知道他平時怎么和那些女官員打交道的呢? “我們這般純潔的夫妻關系,你認為上面能查出什么來?”譏諷之意,不言而喻。 江晚月覺得和衛(wèi)致這種人,多呆一秒都窒息。她起身,連招呼都不打就往門口走。 “市面上最近有一大批民國時期的顏料被人買斷,而買的人呢,是張大為先生的親屬?!?/br> 她就像被施了咒術一般,定在原地,再也走不動了。 “馬前進老先生,張大為先生的閉門弟子,張先生一輩子未收其它弟子,將畢生所學師傳于他。托我可愛的妻子的福,我曾經親眼見識過馬先生模仿張先生的真跡,兩幅畫,難辨真假,如出一人?!?/br> 話說到這里,江晚月什么都明白了。 “最近香港黑市的拍賣會上,張先生的真跡被拍到了兩千萬。而剛剛好,張先生的孫子在澳門賭博欠的債,全還清了。” 只是只言片語,江晚月就對事情的脈絡,猜了個大概。 立馬返回坐下,壓著怒意,氣師父糊涂,又不能再衛(wèi)致面前表現出來。 她極力壓抑自己的情緒,故作輕松道:“我?guī)熥娴漠嫞兄等绱?,有何稀奇??/br> 江晚月很清楚,張師祖的畫,早就在市面上絕版了。那些收藏家都是人精,不可能現在把張先生的畫拿出來賣。 據她所知,拜那個敗家玩意兒所賜,他為了抵債,把師祖的畫全都賣出去了,到如今除了師父收藏的那副《千山萬景圖》和她收藏的《未央秋》,張家人自己手上都沒有師祖的畫了。如今哪里有能流通市場的真跡? 要不是師父從那敗壞祖宗的手里把師祖的印璽都花高價買了回來,現在八成是也到黑市上流通了。 “倒是不稀奇,稀奇的是,拍的是《春意盎然圖》。不管專家怎么鑒定,筆法印戳,都是真跡,和陳霍楠先生收藏的那幅一模一樣。” 他像是能讀懂她的想法,又補充道:“據我所知《春意盎然圖》,早在十年前,就被陳先生買了回去收藏。陳霍楠先生,可是香港的大實業(yè)家,應該不屑于這兩千萬吧?” “我?guī)熥婵刹恢巩嬃艘桓薄洞阂獍蝗粓D》?!彼⑿χ貞?。 “對于其它人來說,確實有這個可能。但…我的妻子,你和我都清楚,張先生在生,只畫了一副《春意盎然圖》?!?/br> “衛(wèi)致!”江晚月站起來。 衛(wèi)致微微仰頭,眼中盡是胸有成竹的算計:“想必你也知道,巡視組下來了,中央針對文化的指導文件派到了省紀委,又剛剛好,我們市,是文化圈藝術家們的聚集地,紀委準備從A市的書畫圈查起。而書畫圈,又是以你師父為代表,而這個時候,又出了黑市的事兒,你說,巧不巧?” 她臉色一白:“你不是也說了嗎?我?guī)煾负蛶熥娴氖止P如出一人,專家鑒定,都是真跡,怎么也查不到我?guī)煾割^上!” “所以你承認了,果然是你師父仿?” “衛(wèi)致,你這個小人!我什么時候說是我?guī)煾阜碌?!你…”該死!他在給他設圈套。 衛(wèi)致笑得明媚,面對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的江晚月,悠閑地沖洗起了茶具,怡然自得地煮起了茶。在如此緊張的氣氛之下,他依舊目空一切,透著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松弛感。 她這才回神,自己害了師父,她抽空了渾身的戾氣,咬著牙,握著拳,不停地和自己說,小不忍則亂大謀,不能讓師父出事,不能讓藝廊毀在自己手里。 她擠出笑,朝衛(wèi)致微微鞠了一躬:“領導,對不起,剛剛是我失言了。我怎么能在領導面前,對領導大呼小叫呢~我?guī)煾负臀业乃嚴?,都得仰仗您和書記的指導??!?/br> 遲遲不見回音。 江晚月咬牙直起背脊,看向他。 衛(wèi)致的臉上,再不見虛偽的笑意,他如同一個冷漠的看客,靜靜地看她屈居人下的卑微。 她不知道這些卑劣的政客,會不會不擇手段,或許此時此刻,衛(wèi)致正在錄音,她越想越覺得自己蠢,她怎么能夠得罪衛(wèi)致?自己是個什么東西,能在他面前口不擇言?他現在可是市委書記最疼最器重的下屬。 衛(wèi)致從政法大學本科畢業(yè)之后保送了碩士,碩士時期就被校領導器重到了校團委工作實習,后來畢業(yè)第一年,以國考第一名的成績進了省廳,又下調到市委辦公室,在市委工作一年之后,他就被領導下派基層兩年,回來就升了一級。短短七年,他就干到了處級。這樣火速的升遷速度,一方面是他家里的背景,一方面,卻又是他強大的個人能力。外界對他的評價是“技術型官僚?!彪m然司職秘書,但是綜合能力極佳,不可否認,家庭背景給了他晉升的階梯,但是他確實是靠強大的個人能力,堵住了所有酸他的人的嘴,震懾住了想看他死的人。 沒有人敢質疑他的工作能力,1號對他的喜愛溢于言表,到哪都帶著他,誰都知道他是1號身邊的大紅人,誰看了他都恨不得捧起他的臭腳屏息奉承。 她分辨不出衛(wèi)致的情緒,只得開門見山的乞求道:“領導,擁有您這樣藝術造詣的官員并不多,能像您一樣了解師父和師祖的官員更是世上無二,這件事,你不說,就算紀委查穿了天,也查不出什么端倪來,所以……” “所以?” “我求你?!彼俅尉瞎?/br> “江晚月,你好像還不明白,什么是夫妻。” 她看不見衛(wèi)致的表情,只聞到了中華濃郁的煙草味,他永遠都讓人捉摸不透。和他相處的每一秒,她都筋疲力竭。她大腦一直在高速運轉,生怕自己哪句話說錯了被他拿住把柄。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她無論怎么回答,都奇怪。 “那就看在夫妻的面子上,秘書長,放我?guī)煾敢获R?!?/br> 他看向她,終于提出訴求:“當然,我當然會放我妻子一馬?!?/br> 她不可置信的抬頭看向他,就這么容易?她不相信。 “但妻子,該有個妻子的樣子。我們三年九個月的婚姻,相處的時間,比不過分隔兩地的老友。坊間對我的婚姻傳言不少,這給我造成了極大的困擾?!彼麥绲魺燁^,終于談判。 江晚月思索了一番。試圖揣測衛(wèi)致的意圖, 看來,關于他們夫妻不睦的傳言對他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影響?不說別的,至少影響了他在1號那邊的名聲?又或者,這是什么會威脅到他位置和口碑的把柄? “那…你要離婚嗎?”她面露喜色。 衛(wèi)致臉色隱晦難辨:“離婚?放縱加深謠言的泛濫?”他反諷道。 她的臉,呱嗒掉了下來:“那領導的意思是?” “江晚月,我放任了你這么久,也夠了?!?/br> 她蹙眉,有種極其不祥的預感。 “回家?!睌S地有聲,如地獄喪鐘。 她根本無法想象那一步行差踏錯,都不可估量的如同抽臭水溝子和化糞池的地方,究竟有多少她理解不了的cao作,能夠讓衛(wèi)致做出這么離譜的決定,明明可以離婚,卻偏偏要把兩個人綁在一起…… 破防拒絕的話到了嘴邊,衛(wèi)致眼中的陰險又深拉住了她的沖動。 江晚月試圖和衛(wèi)致溝通:“領導,您不愛我,我也不愛你,和不喜歡的人住在一起,很受罪?!?/br> “是你吧?!彼⒅难垌凵窭锉M是戾氣。 他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