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莞歆又不接他的電話。

    齊洛恩懶懶地躺在床上，一手枕著頭，另一手把玩著手機。

    雖然已經(jīng)說好要好好合作，但邵莞歆這個女人仍舊是我行我素，一旦是先前預(yù)定好了的行程，她絕對不會再為了齊洛恩而更動；手機的話就更不用說了，接不接完全看她心情，有的時候懶得回電就直接傳個簡訊敷衍了事，想睡了就直接關(guān)機也不管齊洛恩是不是在找她。

    「又不接是怎樣？」齊洛恩喃喃地發(fā)起牢sao，從床上爬起，瞄了一眼時鐘。

    晚上十一點半，沒關(guān)機的話就表示還沒睡，那么她現(xiàn)在會在哪里呢？

    他一邊思量，一邊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會不會在流心？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乾脆走到浴室沖澡，決定要換一套衣服出門找邵莞歆。

    ※

    看著白鯊熟睡的臉，邵莞歆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忍不住連連打哈欠。

    才十一點多，看來白鯊還得睡上好一會兒。

    她站起身子，走到洗手間洗洗臉，回到位子上拿起書本翻閱。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鯊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人從小倉換成了歆姊。

    他睡了多久？麻藥的效果除了止痛以外，倒還挺幫助他睡眠的……

    「歆姊……」他緩緩從床上坐起，邵莞歆一見他醒來，馬上放下手邊的書，端上一杯水遞給他。

    「怎么醒來了？我吵到你了嗎？」邵莞歆輕聲問，畢竟隔壁床的病人還睡得很香呢。

    他搖搖頭，喝了一口水，「自然醒。我睡很久了吧？上一個我記得的值班的人是小倉?！?/br>
    「她值早上十點到下午一點，」邵莞歆點點頭，「沒有錯，看來你睡得挺好的?！?/br>
    白鯊笑了笑，低下頭喝水，不時用眼角馀光偷瞄邵莞歆的臉。

    看起來歆姊比他還累。他時而沉睡時而清醒，清醒時總會問一下伙伴們最近學(xué)校發(fā)生的事情，所以即使沒有到校，有些比較重要的事情他還是知道的。

    「我沒有辦法，我很愛他?！?/br>
    「我阻止過她，你也看見了??！我不想要討厭她，她是我最親的好姊妹。」

    「締結(jié)契約就是錯的，莞歆一開始就錯了，還越錯越離譜。」

    他想起上一次小雪姊來探望他時，她曾經(jīng)說過的話。

    小雪姊還是放不下齊洛恩，即使他傷她傷得那么重，齊洛恩在她心中的位置仍然無人能替代。

    只是歆姊的確是好意，也為了這件事情弄得很累，說到底，她才是最無辜的吧。

    但是，在某種程度上，他和小雪姊的感覺是雷同的：他們都討厭看見齊洛恩站在邵莞歆身邊。雖然原因不同，可要他接受齊洛恩這混帳傢伙充當(dāng)歆姊的男朋友，他還是做不到。

    那傢伙才不配。

    「為什么一直看我？有話想說嗎？」邵莞歆微笑，托著下巴，看向白鯊清澈的雙眼。

    「嗯，」白鯊清了清嘶啞的喉嚨，「歆姊，可以請你不要生小雪姊的氣嗎？」

    邵莞歆有些震驚地看著白鯊，挑高了眉毛，「白鯊，從頭到尾我都沒有想過要生她的氣，你怎么會這么認(rèn)為呢？」她站起身子，從流理臺拿了一把水果刀，又從冰箱拿出蘋果，熟練地削下果皮，「她說她需要時間，我不覺得這是藉口或是謊言，畢竟我如果是她，我也不會好過?！?/br>
    白鯊愣了一下，垂下頭，「對不起，歆姊?！?/br>
    邵莞歆笑了，拿著削好皮的蘋果給他，「不用介意，而且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你不用插手?！?/br>
    「可是……」白鯊猶豫著，然后接下蘋果，「我真的很想幫忙，就算一點點也好?！?/br>
    邵莞歆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像這樣，你好好療傷，就是幫了我最大的忙。」

    「歆姊。」聽著聽著，他居然有點哽咽。

    她坐下，露出一抹會心的笑，「我知道，我知道。你想報答，可是你做的已經(jīng)夠了。」她又重拾書本，「我想，或許現(xiàn)在正是時候了，讓我和小雪的友情接受這場考驗，然后更加堅固?！顾兄掳?，「我依然相信四年的友情不會說斷就斷的?！?/br>
    白鯊輕輕點頭，臉上帶著一抹淺淺的笑容，「我也相信。」

    邵莞歆微笑，當(dāng)作認(rèn)同。

    時針滴答滴答地走，規(guī)律的節(jié)奏讓白鯊又緩緩睡去，邵莞歆看著白鯊安心睡著的臉龐，闔上書本。

    「你也相信，是嗎？」邵莞歆輕聲問，她知道白鯊不會聽見的。

    但她累了，好累好累，她說服自己何胤雪的過渡期很快就會結(jié)束的，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她難過也無奈，她束手無策。

    誰知道她需要的時間到底要多久？

    她搖搖頭，拒絕想起何胤雪的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錶，凌晨兩點。

    拎起包包準(zhǔn)備要離開，她傳了簡訊給凌晨四點要接班的伙伴，看見好幾通未接來電，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她的手機調(diào)成震動放在包包里，剛才為了白鯊瞎忙了一會兒，根本沒注意到有人打來。

    齊洛恩打了將近五通，最近一通是十二點打來的，還附了一則簡訊：

    （邵莞歆你人跑哪去了？我去了流心沒看到你，現(xiàn)在在你家門口。）

    他是神經(jīng)病嗎？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出來找人，還找到她家去？她搖搖頭，覺得頭痛，步出醫(yī)院才按下回?fù)苕I。

    「喂？邵莞歆？」電話響沒多久就被齊洛恩接起，看來他等這通電話很久了。

    邵莞歆嘆了一口氣，「你還在我家嗎？」

    「是啊，你這女人真的很大牌，」他在電話另一頭嘻嘻笑，「我去接你吧，你人在哪？」

    「你回去吧?！股圯胳]回答他，只淡淡地這么說。

    「邵莞歆，」齊洛恩的聲音認(rèn)真了起來，「你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br>
    「我沒有忘，」她停下腳步，「你是我的男朋友，但你沒有義務(wù)在大半夜出來接我，還在我家等我。回去吧。」

    「不行，我會擔(dān)心到睡不著?！顾恼Z氣又變得調(diào)皮。

    她又嘆了一口氣，這次不再這么堅持，「我在中邑路口。」

    他在電話另一頭開心地笑了，「好，等我?！?/br>
    掛掉電話，邵莞歆將手機收進(jìn)包包里，伸了伸懶腰。

    其實齊洛恩真的不用這么做的。她已經(jīng)很習(xí)慣在這個時間點外出、回家，反正她的父母多半時間都不在臺灣，更何況，有的時候和別的幫派打架也是得打到凌晨……

    想著想著，一輛黑色bmw急速向她駛來，接著不偏不倚地停在她的面前。

    駕駛座的車窗拉下，齊洛恩露出笑容，「上車吧?！?/br>
    「怎么回事？你家司機呢？」邵莞歆一愣，她家離這里尚有一段距離，他到底開多快？才一下子就趕到這里來了。

    「在睡覺啊，所以我就直接開車出來找你囉?！顾柭柤绨颍铝塑?，牽起邵莞歆的手，「走吧?！?/br>
    他一邊拉著邵莞歆走向副駕駛座，一邊打開車門，臉上掛著心滿意足的微笑。

    上了車，邵莞歆尷尬地看著窗外。她還是不習(xí)慣被牽著手的感覺，像是要把自己託付給誰那般。她不能、也不想學(xué)會依賴這件事，畢竟自從她國二開始混入幫派以來，就再也沒有交過任何男朋友，任憑他人怎樣討好甚至死纏爛打，她都是斷然拒絕。更有甚者，她為了避免再發(fā)生這種狀況，升上高中就把自己打扮得像個土包子，免得招蜂引蝶，無事惹塵埃。

    只是，她怎么也沒有想過，現(xiàn)在居然會變成這種狀況……

    「你怎么這么晚了還一個人在這里啊？」齊洛恩一邊開車一邊問，「也沒見你在處理什么糾紛，整條街上冷冷清清的?！?/br>
    邵莞歆打了個哈欠，「白鯊住院，我去照顧他?！?/br>
    「白鯊？誰??？你幫派小弟？」齊洛恩挑高眉，不知道為什么，一聽見邵莞歆晚上獨自出門竟是為了一個小學(xué)弟，他心里竟覺得頗不是滋味。

    「對，上次被久城那個女的用棒球棍打中頭部，住院觀察一個禮拜。」邵莞歆仍舊看著車窗外的夜景，沒看向齊洛恩。她伸手托住下巴，「呵，如果不是你，那女人現(xiàn)在可能住在白鯊隔壁?！?/br>
    齊洛恩一驚，側(cè)過臉瞥一眼邵莞歆的表情，「你是說……」

    「那次是兩校對打，他們?nèi)藬?shù)還是我們的三倍，手里甚至拿著武器，哼。」邵莞歆無所謂地聳聳肩，「不過同伴們都開溜，棄自己老大于不顧，那女人實在挺可悲?！?/br>
    齊洛恩聲音低沉，「你為什么不跟我說？讓我誤會你也不解釋？」

    「會誤會的人就是會誤會，一個個解釋也太浪費力氣。而且白鯊當(dāng)時狀況那么危急，我哪來的興致跟你解釋這個？」邵莞歆笑了笑，「幸好，白鯊下週一應(yīng)該就能出院了，我就說嘛，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連拿個球棒都拿不穩(wěn)，還想打架，嘖?！?/br>
    齊洛恩降低車速，「聽起來白鯊沒有家人?！?/br>
    「嗯，這就是為什么他高一的時候經(jīng)常被打。那次因緣際會我經(jīng)過女廁，才發(fā)現(xiàn)這小伙子，那些學(xué)妹真的很囂張，在我的學(xué)區(qū)還敢動人。」邵莞歆說得心平氣和，思緒飄到一年前的時光，「他總是說，他這條命是我撿回來的，不管怎樣都要加入我的幫派為我效命，結(jié)果……」

    齊洛恩停下車，打斷了邵莞歆的思緒，「邵莞歆。」

    「嗯？」她轉(zhuǎn)過頭，看著齊洛恩，卻突然被抱進(jìn)懷里。

    她錯愕地瞪大眼睛，「齊洛恩，你在干嘛？放開?！?/br>
    「邵莞歆，你聽我說，白鯊出事不是你的錯，」他的聲音溫柔而有磁性，一句一句都刻進(jìn)邵莞歆心中，「換做我是白鯊，看見你這么自責(zé)，我會比你更難過?！?/br>
    邵莞歆眨了眨溼潤的眼眶，輕聲笑了，「不是我的錯，卻是我的責(zé)任啊。齊洛恩－－」

    「夠了，」齊洛恩打斷邵莞歆的話，「你扛了太多責(zé)任了，不累嗎？這一次就饒了自己吧?！?/br>
    邵莞歆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在她眼前的這個人，擁抱她、給她溫度的這個人，真的是齊洛恩嗎？他何必這么做呢？大半夜開車出來找她，聽她說話，甚至安慰她－－他不覺得自己做得太多了嗎？

    邵莞歆吸了吸鼻子，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為了這些話而哽咽，「你真的溫柔很多，我有這么像她嗎？那個女孩？」

    聽見邵莞歆這么一席話，齊洛恩身子一僵，沉默許久。

    「你要松開我了嗎？」邵莞歆淡淡地問。

    他點點頭，一邊松開雙手一邊說，「邵莞歆，我說這些話不是因為……」

    「你怎么想我無所謂，」她笑著聳聳肩膀，「總之，謝謝你?！?/br>
    齊洛恩打量著邵莞歆的表情，路旁的街燈讓他隱隱約約能夠看見她的臉，但她的表情卻一如往常平靜，甚至還帶著一抹溫和的微笑。

    「我不會忘記我們的約定，所以不管你要把我當(dāng)成誰，我都沒關(guān)係，」她不疾不徐地解釋，「你不用擔(dān)心?！?/br>
    齊洛恩表示理解地點點頭，「嗯，那我先載你回去？」

    「好，謝了?！股圯胳α诵Γ制^頭看著車窗外的街景。

    這就是她所謂「良好的合作關(guān)係」嗎？齊洛恩開著車，忍不住地想：如果他要的比這更多呢？

    他一開始的確把她當(dāng)成夏孟晴看待，他原本以為有個替代品就會好過一些，但他怎么也沒想到，他想要的居然越來越多：他想要每天都能看到她，他想要與她同車一同上下學(xué)，他想要她把時間都留給他，他甚至希望每天睡前閉上眼睛的前一刻，看見的是她的臉。

    他感覺自己像是個吸毒者，不過輕嚐一口，卻越來越依賴它以度過生活中的每一天。是的，邵莞歆就像是那個毒品，雖然他不想承認(rèn)，但是當(dāng)他越來越毫無顧忌地把她當(dāng)成夏孟晴，他越?jīng)]有辦法遏止對她無數(shù)次的心動。

    但，這是依賴，還是愛？

    「再累也不用開過頭吧?！股圯胳У穆曇舭阉采鷱乃季w中拉回現(xiàn)實，他一定睛，才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開過頭了。

    「被你發(fā)現(xiàn)了，我本來還想瞞過你直接把你載回我家呢?！顾_起玩笑。

    邵莞歆瞪他一眼，「開回去，我要回家，忙了一整天都累了?！?/br>
    「你真的不想在我家過夜？」他半瞇起眼睛，勾起一弧迷人的笑容。

    她嘆了一口氣，「你停車吧，我自己走回去。」

    拗不過邵莞歆，齊洛恩還是調(diào)頭開車送她回家。邵莞歆說了聲再見，打開車門正打算要下車，卻被齊洛恩喊住：「喂，等一下?！?/br>
    她回頭，「干嘛？」

    「明天你還要照顧白鯊嗎？」他問，「我可以載你。」

    「隨便你，晚上十一點要到，我十點半就會出門，沒有空就算了，我不會等你。」邵莞歆揮揮手，「掰?！?/br>
    「等一下！」他伸手一把拉住邵莞歆手腕。

    「怎－－」邵莞歆回頭，想問他「怎么了」，但齊洛恩直接把她一把拉進(jìn)懷里，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在她額頭留下一個吻。

    「晚安?！顾α?，松開邵莞歆的手腕，揮揮手，「掰掰。」

    邵莞歆整個人僵住，嚥了嚥口水，「喔，嗯，掰掰?！?/br>
    「捨不得走的話我還是可以載你回我家喔?！顾滩蛔≌{(diào)侃。

    「不用了！」邵莞歆狠狠瞪他一眼，隨即下車走回屋內(nèi)。

    「碰」地一聲關(guān)上家門，邵莞歆整個人癱在玄關(guān)，伸手覆蓋住自己的雙頰。

    好燙，但是為什么？就算齊洛恩有再大的魅力，他最后也還是會成為小雪的男朋友，而她也會繼續(xù)當(dāng)小雪的好姊妹，既然如此，為什么她還會雙頰發(fā)燙、心跳加速？這樣的反應(yīng)讓她困惑了起來。

    她深呼吸，坐起身子。

    邵莞歆，你不可以。在心里，她這么告誡著自己。